古珉罗衣衫猎猎,他伫立在寒风中失神,最终,住户屋内陡然响起的一道水盆碰击声让他恍然惊觉,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出来得匆忙,没与江听雪打声招呼,她如今怕是要担忧了。
屋子里的人定是将他们的对话全听了去,不过古珉罗觉得无关紧要,这里住的不过是一些普通人而已,又互不相识,影响不了他。想到江听雪此刻估计正在为他担忧,他不禁转身轻轻一跃,飞上屋顶,准备“抄近道”赶回客栈。
如古珉罗所料,因那匆忙的关门声,让江听雪意识到了异样,她快速结束沐浴,见房内没有了古珉罗踪影,她穿好衣服后也追了出去。只不过她并未在意回廊尽头那大开的窗户,一路沿着木梯匆匆来到了楼下,结果与古珉罗在客栈门口相遇。
今夜宵禁,街上一片黑漆漆,空无一人。客栈的大堂内只有几桌旅客在用膳,灯火略显昏暗。两人对视,用目光示意了一番,都不言语。待回到客房,江听雪才主动向古珉罗问起刚刚的突发状况。
他们相对而站,古珉罗忍不住将双手轻轻搭在了江听雪肩头。柔和的灯火落在他俊雅的脸上,他目光中凝着自责的动容,对上她的灵动的眼道:“听雪,对不住,刚刚急着追出去,忘了与你说,让你担忧了。刚刚不过是一个惦记我们财物的普通江湖小贼,放他逃走之前,我已给了他教训。”
“没事便好。这贼子属实可恶,竟偷到本姑娘头上,最好别让我碰上。既然是虚惊一场,那我便先睡了。”江听雪有些愤然,不过愤然的情绪只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这种小事还不至于让她动气。随着话音落下,她朝床榻走了去。客栈内偶尔混进一个江湖小贼倒也正常,她并没往别处想。
在江听雪走向床榻时,古珉罗在案格内翻出一张粗宣纸,撕下一小块,随意沾上一点灯油,将其贴在了窗户纸的破洞上,准备暂时将就一夜。
确认那纸块不会掉落,并且透不出视线后,古珉罗随之也到了榻前。见江听雪已经完全不再避讳他,在他面前大大方方褪去衣裙,躺进了棉衾里。他随后和衣而卧,将她搂在怀里,就如对待孩童一般,轻拍着她的背脊,哄她入睡。
古珉罗虽不担心顾盼曼会去而复返,继续针对他心爱人,但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就这般将熟睡的心爱人独自丢在这陌生的环境中。后来,他临走时,特意留下了两名手下,命他们暗中守护江听雪。
任务很顺利,全府五十多口人,老少妇孺一个不留,为掩盖遇劫的痕迹,他们撤退时顺便放了一把火。
古珉罗来来去去大约只用了一个时辰,他回到客栈,经过客房时丢给守夜的伙计一串刀币,让伙计叫人打几桶热水送去客房,他要沐浴,他不想将一身血腥味带到她身边。
外面冷风呼啸,将客房衬托得静谧安适,古珉罗轻手轻脚来到榻前,掀开帐幕,他借助几盏如豆灯火的光线,见江听雪缩在棉衾里睡得很熟,心中只觉安然。
送热水的是两名妇人,古珉罗回房之前特意嘱咐过伙计,不允男子进入房间。各个客栈或许原本就考虑到了这一点,为防止有时出现的不便情况,他们一般都长期雇有三两个精干妇人。
那两妇人来来去去好几趟才将浴桶里的凉水换掉,不过因为有古珉罗的提前授意,她们在换水的过程中,动作一直都保持着轻缓。
快速洗完浴,古珉罗终是将心心念念的人又揽入了怀中。微弱的油灯在木架上絮絮燃烧,罗帐内的光线温暖迷离,望着那张恬静的俏脸,他不由自主便吻了上去,指腹自她手腕间缓缓滑进她手心,最终与她十指相扣。
细密的香汗不久便布满了江听雪的额头,她在迷迷糊糊中回应着他的吻,低吟阵阵,但懒得动,任由他索取。
他对她不眠不休,直到天蒙蒙亮时,他才筋疲力尽地搂着她睡去。
结果第二日两人不得已又耽误了行程,用过午膳后才上路。
这些日子也总是如此,两人的亲密行为实在太过频繁了,以至于迟迟到达不了徽州。江听雪甚至有些担忧他的身子,她不曾想到他看起来如此斯文儒雅的一个人,会在房事上这般沉迷。
然而对于他每夜带给她的那种欢愉,她本能上不仅不觉得反感,甚至还有些期许迷恋,有时也会主动迎合他。
两人启程后按照计划直往徽州而去,而这个时候,钟离湲一行人经过两日的快马加鞭,最终到了三国交界地,并进入了那座隶属中原国的边境城池。
城中相较繁华,时辰还尚早,不到酉时,一间间商铺外旗帜招招,各色货摊汇聚在街道两旁,贩夫走卒的叫卖声嘈杂纷乱。
当然,如今已过立冬,离夜幕来临差不多也只有一个时辰,部分商贩正忙着收摊。偏西的阳光拉长了街上景物的影,钟离湲他们的马车穿行在熙熙攘攘的行人中,不由自主便放缓了速度。
冷风鼓动着车帘,钟离湲虽已来过这城中两次,但从未认真注意过城中情景,而此时她也同样没赏景的心思。为节省时间,她只留下了殷菲菲与柳义澜驾车,然后让其他几人寻客栈去了。
最终,马车穿过几条街道后,停在了一栋彩绸飘扬的楼前。柳义澜随钟离湲来到檐下,不自觉抬头向门上那结彩的匾额望了去。
柳义澜刚刚还在远处时就注意到,这栋楼的外部装潢在一众商楼间显得格外打眼。此时结合匾额上的三个镶边大字,在意识到这是一所青楼后,他不禁嗤之以鼻。以至于钟离湲示意他去扣门时,他直接一扬脑袋,双手环胸瞧向了别处,满脸不屑。
想他们柳家向来家规严苛,他父亲从小对他就更是严格管教,而他自己也向来严于律己,他何时来过这种有损英明的风月场所?他只觉自降了身份。
哎,这手下多少有些桀骜难驯,殷菲菲见了不禁暗自摇头,随后主动上前一步叩响了褐色大门,他清楚自家夫人来此地定有她的用意,至于究竟是什么,不由他管。
一般青楼里白日里倒也接客,只不过比较少。打开大门的伙计先看到了殷菲菲,他只当是来寻欢的客人,结果不曾想到殷菲菲身后还尾随有一名蒙面女子。
柳义澜见两人都进去了,站在门口有些迟疑,迟疑之后,他选择了硬气一次——站在门外等待。
楼里的丫鬟伙计们正在大堂为夜幕的到来做准备,时隔一年,楼里人丁流动变换,加上钟离湲蒙着面,她如今算是与这些人互不相识,即使这些人里有一直生活在楼里的旧人,她也不会有印象。
而这些人见外面突然进来一女子,不免也觉得好奇,无需钟离湲说明来意,自然就有人搁下手里的活,匆匆向楼上去了。
钟离湲片刻的等待,换来了一道被故意拉长的音线,音线里夹杂着几丝了然的傲慢:“哼,我一猜就知是你这丫头。”
闻声,钟离湲轻轻抬起视线,循着话音响起的方向朝木梯口望了一眼,平平淡淡道:“阿母别来无恙。”
钟离湲这是故意趁醉影楼还没开门接客时来见老鸨,若是来晚了,楼里人多起来,她觉得自己出入这里多少有些不便。
“哟,好俊俏的公子呀。”老鸨扭着腰绕殷菲菲转了半圈,随后轻轻一转目,瞟向了钟离湲,“说,这次回来,又有何事找阿母我相助啊?这俊俏公子是你何人呐?对了,上次那个女魔头险些没在我这闹出人命。”
“事情都已过去,阿母平白提那女魔头做何?我与她可不熟。”钟离湲这话带着几分轻描淡写的意味,整个人显得轻松平淡,脸上无任何情绪波澜。
老鸨忍不住扬头翻了个白眼,余光扫过钟离湲那张蒙面的脸,她一字一个弯地开口道:“不熟?是是是,不熟!我与她熟可还行?怎么?这莫非又是无处可去?或是在外闯了何等祸事?带着人到这寻求阿母收容来了?你可真不见外呀。”
去年封白悦的事一度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而陆府也无人不知封白悦带走钟离湲的事。
殷菲菲虽不知道封白悦与钟离湲之间到底有何具体瓜葛,但此时见老鸨直接将阴阳怪气的嫌弃写在了脸上,他有些憋不住笑。
原来自从君剑阁那夜之后,他们家夫人竟然将那尊大佛送到了这青楼里,想想这老鸨当时的日子能好过才怪,殷菲菲觉得有必要同情老鸨片刻。只不过他不曾想到,他这还没幸灾乐祸多久,就听到老鸨指着他道出了一句:“这位俊俏公子可是你相好?”
殷菲菲原本强压着嘴角的笑意,听老鸨此言一出,他嘴角忍不住一僵,随后忙摆手解释:“大娘切不可乱语,我只不过是个随从,这话若是传入我家主子耳中,我的好日子可就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