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没有不透风的墙,朝堂之上的事情转眼便像一阵风似的,传到了宫里头的每一位妃嫔耳中。
“真是岂有此理!”方若珍此时正在兰梦烟的咸福宫里品着香茗,听了宫婢传来的消息后,她愤愤地将茶碗掷在桌上,一双圆眸似是还冒着冲天的火焰。
兰梦烟坐在她的对面,面色毫无波澜地望着她那发泄怒火的无理举动,拈着茶碗盖的芊芊素手丝毫没有因为方若珍的大呼小叫而有什么变化。
“梦烟姐姐,难道您就一点也不生气?”方若珍见状鼓着粉腮道,“那欢嫔如今本事可真是大着呢,就这么一个无伤大雅,不,应该说是极其伤风败俗的举动,竟然让皇上这般袒护她!还让那些个大臣们拿出一部分的家底来救济那些脏兮兮的难民,真是不可理喻······”
“若珍妹妹,好了。”兰梦烟见她越说越起劲儿,才柳眉轻蹙地抬手止住了她,“你忘了在这宫里头第一件事是什么?是谨言慎行。莫要再此处信口胡诌了。”
方若珍这才偃旗息鼓,不甘不愿地哼哼了两声,咕哝着道:“梦烟姐姐可真是好气派,听那些个奴才们说,兰大人这一次可是拿出了五十万两银钱哩,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呀······”
若是放到了自己的身上,可是要心肝疼上个几个月有余,毕竟凭着她爹爹方太守一年一百两的俸禄,怕不是不吃不喝攒上个一辈子都攒不够这五十万两银钱。
这兰大人也是个烈性的,竟然大手一挥就这么捐出去了多少人加起来都凑不齐的家底。
兰梦烟闻言抽了抽眼角,眼底闪过一丝阴霾。
面对那李霁欢明目张胆的挑衅,她又岂会不动气?但是兰梦烟深知,这是皇上借着李霁欢这一件事,有意地开始“敲打”那些心里有鬼的朝臣,况且就算兰梦烟没有亲临现场,也能感受到当时的气氛紧张和焦灼。
她很清楚自己的爹爹,若不是真的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他是断断不会答应拿出这么大一笔银钱,只为了安抚皇上对他和兰家起的疑心。
虽然兰家根基深固,是百年世家大族不错,但是让兰家一下子拿出五十万两,就算没有断手断脚,但也足以伤筋动骨。
爹爹这般的举动,恐怕是会惹怒兰家的族长一脉······
思及此,兰梦烟的脸上笼上了一层担忧之色。
“梦烟姐姐可是有什么心事?”方若珍见她久久没有回话,心中顿感疑惑,抬眸望去,发现兰梦烟的脸色阴沉,便好奇地以关怀之名问道。
兰梦烟这才从万千的复杂思绪抽离出来,面色也恢复如常地笑了笑,语气平淡地回了句:“无事,就是突然觉得身子有些不大爽利。你方才所说之言,本宫自然是放在了心里,只是本宫以为,皇上的举措也无可厚非,毕竟如今我大承宋国面临战火危难,若是人人都袖手旁观,那咱们的国家谁去守护?”
“况且,你以为欢嫔这一局已是赢定了?本宫倒觉得不然,正所谓物极必反,欢嫔看上去像是因为皇上的开脱而得以逃过一劫,但是从另一面来看,她如今可是众矢之的呢。”兰梦烟眼波流转间皆是算计和阴谋,她唇角扬起一个讥讽的弧度。
方若珍听得是一愣一愣的,一开始还有些如坠雾中,兰梦烟也没有特意去解释什么,像是任由她想明白了再开口一般,就如同一个守株待兔的狠辣猎人,静静地等待着。
“原来如此!”过了约莫几刻钟的功夫,方若珍才喜出望外地一拍小桌,连声道,“梦烟姐姐真是个妙人儿,不不,应是那圣贤所说的,‘传道受业解惑’之人才是!珍儿听您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呐。”
兰梦烟面上依旧挂着浅淡的笑意,神色好像很温柔无害,但实则心里头充满了鄙夷和不屑:方若珍在她心中就如一个胸大无脑的草包,空有一张还算标致的皮囊,还一副自作聪明的讨人嫌模样。若不是如今的自己有些孤立无援,她是断断不会折了自己的身价,放软身段去和她扯些没用的。
“那依照着梦烟姐姐所说,欢嫔如今已经成为了那些被迫捐款的臣子的眼中钉、肉中刺,”方若珍颇有些兴奋地道,“可珍儿还有一个疑惑,就是那欢嫔现今在宫中,他们又能拿她怎么样呢?”
兰梦烟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而后像是按捺住自己的不耐烦,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弯了弯唇角,望着她笑道:“我的傻妹妹,你当那些个朝臣都是吃素的?少说也在这朝堂之中浸淫了这么多年,岂会没有办法?只要恨到了极点,走投无路之际,再有人轻轻地推他一把······这事儿也就成了。”
说完兰梦烟敛起了笑意,又恢复到了那平日里冰清玉洁的冷傲模样,淡声道:“好了,若珍妹妹,这时候也不早了,你还是先回宫罢。若是让别些个碎嘴的奴才瞧见你在本宫的咸福宫里待这么久,恐怕会惹来一些不中听的闲言碎语,现今是非同一般的节骨眼,咱们还是莫要这般频繁的见面为好。”
“还有······交代你做的事情,咱们要尽快了。”兰梦烟大气也不喘地一口气说完了这一段话,便施施然站起身,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送客”,便由着低眉顺眼的歆眉搀着绕进了素绢墨蝶屏风内,再也没有出来。
至于那还坐在原位上的方若珍则是还在愣神中,等那端茶倒水的宫婢为难地轻声唤道:“珍答应······”
方若珍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眼底闪过一丝难堪的愤恨之意,又瞬间消失于无形,她不情愿地站起身,由着随身的宫婢替她穿戴好挡风的披风,才迈着重重的细碎步子,像是出气一般地踢一脚那门槛,才匆匆地出了咸福宫。
嗤,有什么了不起的?如今她也不过只是一个不受宠的贵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