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过后,再打量起萨博小镇,填充在其中的生命是如此空虚而渺小。所有生物仿佛都消失了,街上看不到任何人影。
天边的洄游之眼隐匿于无形。
蔚渺站立在街道旁,不禁思考起接下来她还能在副本中干什么。
她向市政厅走去,想看看异变给此地留下了什么。
结果她居然无法入内。
她的意识体同样有碰撞体积,一般不可见。未知存在的力量爆发后,由于萨博小镇被凝固,并未遭到破坏,所以市政厅依然大门紧闭。
但是蔚渺有自己的途径。借助市政厅外表的凹凸砖墙,她灵活地攀上了二楼阳台。
“没想到自己还有当怪盗的潜质。”蔚渺自嘲地想着,进入室内。
站在一楼大厅的中央,这里光洁如新,仿佛无事发生。
蔚渺并不意外,看来未知存在的痕迹被彻底抹去,除了当事人,恐怕事后没有任何人能猜测到今日的波澜。
枢命工坊主的善后或许包括这一方面。
失去了猎魂者的身份后,她的行动被大大局限了。无法再探究地下室,也无法探知安魂领域。
但从寂静死神像的表现来看,恐怕安魂领域已经不复存在。
“在安魂领域中的杀戮,是为了积攒灵魂力量作为祭品,还是一种仪式行为?”蔚渺有几分恍然,“这么说来,其中的特殊居民也随着灰飞烟灭了。他们的存在是出于对安魂领域的考量,绝非是神明的仁慈。”
“先前枢命工坊主提到了‘从不确定的未来中拣选确定的未来’……难道这就是多人平行副本的关键?”
此刻蔚渺的思维非常活跃,她这次接收了大量的信息,哪怕当时没意识到,事后也能逐一深思。
早在第一个副本结束后,玩家在论坛上讨论副本内容时,就发现存在着同时运转的平行副本。
玩家能在初始内容完全相同的副本中打出不同的结局,例如猪头人副本。但灵异副本的世界线应该是唯一的,玩家分散在世界各处,同时进行着不同的任务,能够切实影响世界走向。
虽然是自由度的体现,但表明了有些副本并不是独一无二。
这成为了一些玩家深信“假面舞会不过是一款技术奇高的游戏”的重要佐证。毕竟,如果副本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又如何解释同时存在着那么多个相同副本,甚至玩家可以重复游玩?
在他们看来,它的真实不过是有预谋的幌子,与先前用模棱两可的态度想要诱使玩家相信“真实游戏”的厂商相同,所图的是玩家的时间和金钱投入。
另一类玩家坚信,假面舞会背后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们将相同副本解释为平行世界。
蔚渺原先以为,副本是对其历史片段的截取,并非副本世界的真实时间。
但从这次副本来看,这种假设被推翻了。此次事件必然成为“真实”,而不是虚假的历史,否则伟大存在们的一切布置便没有意义。
副本是“现在进行时”?但如何解释此刻有成千上万的玩家一同在萨博小镇中竞技?
蔚渺琢磨不透伟大存在们的手段,过去、现在、未来之间的冲突一定通过了某种机制来避免。
“如果我正处在诸圣节副本中唯一真实的时间线,或许我所做的一切可以在这个世界中留下痕迹。”
蔚渺想起了一件小事。
“莱斯利、纽曼、乔治、帕梅拉……这些特殊居民真正地死去了。”
他们在萨博小镇中活跃了几百年,转瞬间就在无知无觉中彻底泯灭。因寂静死神的需求而活,因寂静死神的需求而死。
“我曾与莱斯利做了一个交易,请求他帮我查看兵击馆状况,而我答应他,让他的名字有朝一日能铭刻在吟游诗人的历史上。”
虽然交易对象已经逝去,交易也不具有约束效果,但蔚渺向来是个守诺的人。
她会践行这个承诺。
蔚渺回到二楼,拿起办公处的纸和笔,开始思索。
现代人很少会去钻研诗歌的艺术,除非是出于爱好。
她对诗歌的格式和韵脚一窍不通,但写写简单的打油诗不成问题。
蔚渺提笔写道:
在毁灭的死潮夺走我的生命之前,
我曾在日光下吟游歌唱。
现今我回归祝佑之乡,
享受诸圣节的尽情欢笑。
……
于白昼扮作巡游旅客,
于黑夜沉眠安魂之所。
等候一年后的清晨暖阳,
走入轮转不息的死亡回响。
……
最终的炼成盛大开幕,
我终于解放自长久的往复。
通往太阳的道路通畅,
为的是让我走出墓室看到日光。
我要在那里做所有我想做的事情,
像那些生活在日光下的人们一样。
至此结尾,蔚渺想了想,往最后添了一行。
“创作者:莱斯利·威尔。代笔者:灰兔先生。”
她搁笔,向纸上未干的墨迹吹了一口气。
“这首诗最重要的是它惊世骇俗的内容,语言艺术都是次要。”蔚渺阅览全诗,这句感慨更像自我安慰,她此刻憋不出典雅华丽的词藻,“莱斯利,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她将诸圣节相关的来龙去脉以莱斯利的口吻叙说,隐喻在诗句中。之所以不能太直白,是因为顾忌到祝佑教会的态度。
如今,安魂领域和猎魂者都破碎了,寂静死神的势力在萨博小镇几近覆灭,诸圣节的存在是它所剩不多的遗产。
祝佑教派一家独大,可能不愿节外生枝,因宣扬诸圣节的背后隐秘而引来一些有心之人。
这个世界如此辽阔,蔚渺相信未来还有再见的机会。
如果她下次到来时,能听到这首诗被吟游诗人所传诵,她就能验证现在的世界线是真实的。
文化比物理层面的改变更易留存,在手段有限的情况下,这是她为数不多可能留下的指向性极强的痕迹。
大灾变的前因后果可能被其他人捅出,但这样的诗歌只此一首。
蔚渺将纸折叠,装入信封,离开市政厅。
最终递进了卡萝家的邮箱。
如果说谁最有可能帮助这首诗传播,无疑是莱斯利的旧情人卡萝。
在诗歌的最后,她并没有写死莱斯利的最后结局。无论是往生还是继续停留在世间,相比于彻底消散,算是个美好的念想。
但至少,他今后不可能再出现了。
卡萝有心调查一番,很容易知道莱斯利早就在大灾变中死去。
她会明白这首诗歌对于莱斯利的意义,恐怕会联想到白天里无端的分手,脑补各种悲情理由。
毕竟吟游诗人一直以来是浪漫的代表。
这首诗歌会广为流传吗?
蔚渺也没有把握,这要指望卡萝后续的举措。最终结果对她而言只能算这次副本的添头。
“是时候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