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九直面张客山,心里直犯嘀咕,正待分说,却被一只手拦了下去。
却是归老庄主到了门前。
但看他神色复杂,满脸苦笑,叹道:“罢了罢了,此事竟真要牵扯到老朽身上,更不想还惊动了张盟主,老朽属实惶恐。我原因料到,这一天迟早要来,张盟主但请进庄内叙话。”
此类说辞,张客山以往已不知听过多少次,厉声道:“不必故弄玄虚,我且问你,你霸占李老汉女儿不成,便杀人全家,是也不是?”
归老庄主好像早有预感,随即正色道:“老朽也听闻了这桩惨案,李老汉平日勤恳,来我庄上送些瓜菜,钱物都是当面付清,不肯亏欠......”
“我与他并不相识,也不知他女儿是何样貌,何来霸占之举?况且老朽半截身子已埋入黄土,于女色早无念想,断不会做那畜生不如的事。”
张予之在义父身后,听得对方矢口否认,火冒三丈。
怒道:“李老汉儿子李朝逃得一命,投我盟中诉冤,我二叔也已查明原由,人证物证俱在,你待如何狡辩。”
身后万尽贤随即拿出一把刀掷于地上:“此是现场凶器,乃你归云庄之物。”
那刀身沾满血污,火光之下,依稀可见刻有“归云庄”三字。
刘九大惊失色,李朝没有失踪,竟去了天道盟!
自命案发生后,坊间的传闻都道,这个李朝半夜不见了,定是被女鬼吸了阳气,不知死在哪个地方。
只因近半年来,到处有青壮男子无故失踪,官府追查无果,对此也是一筹莫展。
十里八乡早已人心惶惶,都说是女鬼到处吸人阳气所致。
故此天一黑,精壮的男人们就窝在家里,不敢出门。这一来,集市上的安胎药倒是供不应求。
归老庄主踉跄向前,拾起刀辨认了好一会儿。
“不错,确是我归云庄的刀。”
“李朝兄弟,你再上前对质。”张予之朝身后喊道。
天道盟众人中走出一人,面黄肌瘦,目露凶光。
见了刘九,抬手便指着他,带着哭腔大骂起来:“便是他,带人杀我全家,还替老不死的奸污了我妹妹呀,你们都是丧尽天良的畜生啊!”
刘九怒不可遏,你骂就骂,押什么韵。
“岂有此理!你根本不是李朝。胆敢冒充他人,诬陷本庄,是何居心!”
他横刀立在归老庄主身前,不甘示弱,连声呵斥起来。
“快说,你到底是谁,在此胡作非为,启临一条街,也不打听打听谁姓归,惹恼了我你爹,大刀一挥,血肉横飞,让你叫苦不迭,有来无回!”
庄众都听傻了,张着嘴巴仰视起他。
“你......你,你个天杀的畜牲,放这么多连珠屁,当着张盟主的面,你还敢撒野。”
李朝情绪十分激动,说话也有些结结巴巴。
万尽贤道:“你归云庄财大业大,肆意妄为,杀人一家,买通官府,现在铁证如山,还敢抵赖!”
归老庄主看着李朝,只能叹息,一言不发。
刘九却不依不饶,大喊道:“小人素闻天道盟一直为穷人主持公道,我归云庄虽然有些产业,都是老庄主祖上积德,数代人本分经营,绝非仗势欺人之辈。”
“到底是何人居心叵测,指使这厮欺瞒张盟主,以如此拙劣的手段,把脏水泼在我归云庄身上,万望张盟主明察。”
张客山见双方各执一词,着实有些疑虑。
遂对刘九道:“我见你有些胆量,大丈夫敢作敢当,不要回避。你且详说,他如何并非李老汉之子?”
刘九脸上立现悲凉之色,恭声道:“禀过张盟主,小人与李老汉之女李素娘相识,互……互生情愫。我曾见过她阿兄李朝,绝不是此人。”
“你含血喷人!”李朝疯狂叫道,“恶贼,你杀人时的那股狠劲哪里去了,当着张盟主的面,你怎么不敢承认。”
张客山道:“刘九,你一再否认,可有什么指证?”
对方乃道:“李老汉的儿子是左撇子,这人开口就举右手骂我,可不是露馅了!”
张客山随之看向李朝。
“你……你放屁,你......你抵赖。”李朝怒气冲冲,只是骂他,却不怎么会辩解。
“你们这里还有谁认得李朝?可出来指证。”张客山环顾一圈,归云庄众人默然无语。
看样子只有刘九说他认得李朝,这样一来,他所说的都是一面之词,什么用右手还是用左手,谁能佐证。这般争吵,毫无结果。
“刘九,不要欺着他老实巴交,不会辩白,就在我面前作鬼。你要胡扯,拿点真凭实据出来。若是没有,我第一个杀你!”张客山语气十分严厉。
“是,张盟主请勿急。”刘九不慌不忙道。
尽管被张客山训斥,他话语里仍是充满尊敬。
转而面向李朝,说道:“农人常年干活,手上都会磨出一层老茧。你是不是左撇子,一看便知。”
李朝一听,不以为然,大大方方把左手伸了出来。
这虎口周围果真生了一层茧子。
刘九见此,突然厉喝一声:“你还说你不是左撇子!”
什么?
李朝被他这么一吓,有点反应不过来,开口道:“我如何不是左撇子!”
刘九却趁此时,立马张弓,一箭朝李朝射去。
张客山都看在眼里,知道这一箭不徐不疾,是在试探。
箭头奔来,李朝立举右手格挡,却迟得一步,那箭擦着他鬓角而过。
见此,张客山内心一凛,已有判断。
“你不是说自己是左撇子么,怎地又举右手!”
李朝这回反应过来了,心底着实有些惊慌,没有答话。
“再伸右手来看!”刘九又是一声怒喝。
李朝畏畏缩缩,在张客山注视下,不得不伸出右手来。
这右手虎口也是一层茧子,比左手更厚。
而且奇怪的是,比之左手,他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上多了两处老茧。
“张盟主,其实他并不是左撇子,真正的李朝也不是左撇子,都是我故意诈他的。”
刘九立马走上前道。
“他方才举右手骂我,我一眼就看到他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各有老茧,这东西我再也熟悉不过,是长年拉弓的人才会磨出来的。”
张客山微微点头,听他继续说来。
“不只右手,射箭之人,握弓的左手,长年下来也会磨出茧子。故我出其不意,特意以左手诈他,他果然做贼心虚,顺势就承认了自己是左撇子,谁知刚才一试便露出了狐狸尾巴。”
说着加重了语气:“因而,他本就是练武之人,根本不是什么农人!”
话刚说完,刘九又伸出了自己双手。
他这左右手虎口都有老茧,两对大拇指和食指上也有茧子,确是用惯了弓箭的手。
“张盟主,我双手都能射箭,故此两边都磨出了茧子。”
遂用右手挽弓,左手搭箭道:“小人献丑,且射那边树上第三截树枝。”
说完箭去如梭,一声利响,正中百步开外的一棵大树。
往上数来,箭身正好穿过第三截树枝,只留下一尾箭羽在外。
他这番左右开弓,箭法精熟,确非一朝一夕之功能成。与所说更是一一对证,无不有理有据。
“小人素闻张盟主公道无私,此事还请您细究,不要受了这黄脸儿蒙蔽。”
刘九恭声说完,死死盯着这个假冒李朝的黄脸儿。
张客山看得这刘九胆大心细,机智过人,一下就将真相断了个水落石出,自己更生了喜爱之心。
当下铁证俱在,事实再是清楚不过了,李朝必然有诈。
看着黄脸儿,面色沉沉,就要开口质问。
就在此时,天空突然传来一声大喝:“这里端的热闹!”
话声刚到,张客山只感觉一股连绵不绝的掌力飘至。
心下大奇,此地竟有如此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