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义子暂时无恙,张客山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两骑三人就朝谷口行去,但见两边山壁露水潮湿,藤蔓丛生。谷中深处不时传来几声猿啼,凄厉地回荡在半空之中。
越往里走,山路越窄,缕缕雾气环绕周身,饶是太阳初升,也射不穿这些白雾。远处尽是一片白色,几不可见。
“停!”张客山突然道,他下意识握住了宝刀。
只见路边雾色之中隐约站了几个人。
刘九朝人影方向喊话道:“请教阁下,可知青云观怎么走?”
那人影一动不动,也不答话。
刘九又问了几声,仍然不见对方动静。
张客山示意刘九看好张予之,自己一踏马镫,径直冲了过去。
“哪里来的泼才,在此装神弄鬼!”
临近那人影,终于看得真切,竟是个死人,还是个当兵的。
立马停住身子,落于地上。
放眼四周看去,山壁边横七竖八倒着几十具尸体,竟然都是官兵。
上前仔细查看尸体伤口,猛然道:“那蒙面人也进谷了!”
“又是尸体?”刘九反应道,“难道那少女也进去了,被他一路追寻到此处?”
“应是如此。”张客山点了点头:“这些尸体俱是官兵,看样子与归云庄的是同一拨人,人手不在少数,已遭那蒙面高手杀散了。只是......官兵为何会出现在此?”
“莫非他们知道前辈会来?”
“是了!”张客山回过神来,“定是万尽贤那厮事先埋伏官兵于此!”
“他做事一向完备,算计颇深,料定我们中毒之后如若逃脱,必来这云生谷求医。如此备足后手,执意要取我性命,哈哈哈......真不愧,是我的好二弟!”
说着说着,大笑之声充斥山谷,布满了凄凉之意。
刘九急忙道:“前辈,这个狗贼如此厉害,他既料到我们会来此处,肯定也已率人马追赶。前辈神威赫赫,虽有伤在身,自也不惧他们追兵。但少盟主不省人事,难免让您分心,此刻耽搁不得,须赶快前进。”
张客山听闻,知道刘九已看出来,自己是有意要留下截杀追兵,故而出言劝慰。奈何出于一时愤怒,却是杀意太盛了。
回道:“你说得对,解毒要紧,我们继续赶路。”
挨着山壁走了半个时辰,地上草木渐深,马匹行路愈来愈艰难。
四周已尽是浓雾,目力所及只有一两步远。
再走时,那山壁陡然转向。
张客山不敢贸然前进,说道:“小兄弟,你在此看着人马,我去探探路。”
下马沿壁步行,才走得几步,不料一脚踏空,整个人跌落空中。
急速下坠之中,赶忙抽刀,奋力一捅,刀身插入石壁之中,整个人持刀挂于峭壁之上。
向下望去,脚下白雾一片,当真深不可测。
忙伸出另一只手四处摸索,好在抓到一只碗口粗的老藤。便抽回刀来,双手抓着藤蔓往上爬去。
听得刘九在上面急促呼唤自己,立马回道:“此处有悬崖,不要乱动!”
刘九依言站在原地,口中不停发出声音,助他辨别方向。
张客山暗自夸赞起他,在浓雾之中又爬了一段,直到刘九声音近在彼处,估摸好距离,奋力一跃,脚下“咚隆”一声,终于又落回平地之上。
“雾太大了,这路不好走,一个不小心就得粉身碎骨。”张客山忧心道。
刘九环顾各处,确实不敢大意。
当下心念一动,挽弓搭箭,对着四周各射一箭。
侧耳听了半晌,箭支全部如泥牛入海,了然无声。
箭去无回应,两人四目相对,周遭不是万丈深渊,就是无比开阔之地。
莫要说尚不知青云观何在,就是知道地方,在这茫茫白雾中,倒是怎生行路?
纵是张客山看惯了刀光剑影,如今面对义子体内无形之毒,就如同置身于这缥缈的云雾中,茫然四顾,束手无策。
就在这时,张予之忽然再次呻吟起来。
张客山赶忙扶他坐好,运功压制剧毒。
毒气走得更加蛮横了,他费了好大一番工夫,才勉强将其压了下去。
自己也已快精疲力尽,就此瘫靠在崖壁之上。
“前辈,您快休息下吧,少盟主应该暂时没有危险。”刘九关心道。
“不必......”
话未落音,体内真气一阵翻涌,五脏六腑疼痛欲裂。
立马调匀内息,疼痛方才慢慢消退。
靠着身子,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
刘九也已十分困乏,见他安然入睡,从行囊中解了两块布出来,小心披在他和张予之身上。
自己则坐在一边守着他俩,不敢睡过去。
过了约小半个时辰,见张客山在睡梦中一惊一乍,不时发抖,口中断断续续胡言乱语,都是与万尽贤有关,不禁大为紧张。
张客山这时猛地醒来,一看张予之仍静静睡在一旁,呼吸匀畅,方才舒了一口气。
“前辈,可是做噩梦了?”
张客山默默点了点头,苦笑一声。
“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不打紧。”
起身又走出几步,这浓雾还是一点也没散去。
不由叹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难道天要亡我予儿?”
刘九一听上天无路,惊醒道:“前辈,何不顺着这藤蔓爬上去,或许上有出路。”
张客山闻言,连声称是!便要他照看好张予之,自己再去探路。
说罢找到一根老树藤,用力扯了扯,确定结实无比,当下缘藤而上。
他年少时就在山中砍柴,攀爬之活自然不在话下。
不一会儿,已爬出十余丈高,伸手向上一摸,果然摸到了平地。
小心爬了上来,这上面的雾却淡了一些,约可见四五步之远。
往周遭走出数十步,心下踏实,舒了一口长气。
四周此时静谧得出奇,张客山有种不好的预感,莫不是那蒙面人就在附近?
忽然间,一声虎啸自雾中传出,响声震彻山谷。
张客山一凛,听这声音,老虎离自己不远。在这白雾之中,竟一直没有发觉。
他自是不怕老虎的,数年前就曾于深山中杀死过一只猛虎。
只是以声音来判断,今日这只大虫,怕要比当初那只要雄壮凶猛得多。
这谷中果真处处凶险,不过这畜生想要吃我,还得看你嘴硬还是我的刀硬!
拔刀护住周身,闭目凝神,细听那大虫低吼之声。
慢慢感觉分明,它正在逐渐靠近自己。
全神贯注之时,那声音转而又消失了。
他知道老虎瞄准了自己这只猎物,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还在悄悄逼近,随时准备发动致命一击。
遂收住全身,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离身大约七步之处,猛地传来草木踩踏之声。
来了!
张客山听音辨位,眼睛一睁,侧身闪过。
只见白雾之中猛地跳出一只吊睛白额大虫,仿佛巨木一般横在自己头顶。
他瞅准时机,使刀斜上一劈,正中老虎后腿。
那畜生吃痛怒吼,转身又消失在雾中。
随即不远处嘶吼之声大作,震耳欲聋,林中飞禽走兽四处奔逃。
张客山弯腰后退,用手拨打身旁草木,扰乱老虎听力。只待它再次扑来,就一刀结果了这畜生。
在这高度紧张的搏命之际,白雾中毫无防备,竟蓦然传来了几声孩童哭叫。
张客山一怔,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那哭声越发响亮,好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心道不好,这孩子想必要命丧虎口,我倒怎生救他。
耳听得声音越来越近,对方似乎正朝这边走过来。
接着又是一阵草木弯折之声,老虎好像抛下了自己,快速向孩子那边扑过去了。
人命关天,管不得这么多了!
张客山循声急追而去,冲开迷雾,觅得老虎所在,刚要挥刀,却猛地收住。
此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那老虎背上,正坐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