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予之哪知义父在他心中有如此份量,先前还以为他是一番自谦之词,这下才觉尽是肺腑之言,内心不由十分温暖,当场红了眼眶,定要跟燕燃城而去。
燕燃城瞧出他一片诚心,精神可嘉,心下颇为赞赏,不再推却,只道:“我自先去,你们到了盛京,可去云来客栈找我。”
两人随即高兴地应了,燕燃城翻身上马,将火曜尊使一提,如同提了一堆软泥般,置于马背。缰绳一抖,骑着白马飞驰而去。
“三妹,燕大侠虽不是汉人......可这份气概,真令我心服。”张予之看着燕燃城纵马而去的英姿,大发感慨道。
骆萦怀应道:“那是,夷狄之人也是人,可不缺英雄好汉。我师父亦非汉人,但他们不都是好汉子么。”
“三妹说得是,苍生都是平等。胡汉之间若能和平共处,也当亲如一家,二哥方才倒是显得狭隘不过。”
孩子们此时都从地道里出来了,个个惊魂未定。吴连四安抚好众孩童,叹道:“鲸鲲帮已遭覆灭,断不能回去。幸而段帮主在此,不知二位有何打算?”
段小白与江流海一听,都是默然不语。
张予之看在眼里:临川镇落于琰国手中,他们定会再遭追杀。此地还有这么多孩子,当下如何是好。
心思一转,又打起了老主意,说道:“在下倒有一个去处,不知几位肯不肯。”
段小白三人都等他说来,张予之便将三鸿郡情况简略说明。直言道:“归弢日后挥兵北上,渡过长江,水战在所难免。几位生长于大江河泽,熟悉船事,正是难得的水战人才。”
“此去一来可替孩子们寻得安身之处,吴大哥也不必再做那梁上君子的勾当,二来可为段帮主寻求救治之法,让他早日恢复,三来襄助水战,发挥所长,大丈夫建功立业,正逢其时。”
几人都被他说动了,当下确实没有比三鸿郡更合适的去处。
只是段小白似乎有所犹豫,道:“去是去得,只是我们处在江北之人,归弢定会见疑,如何肯轻易招纳。我还听闻那里名义上奉张予之为首,实际上他只有个名头,主事的乃是归弢,只怕情况有些复杂。”
张予之不料他有此一问,颇为尴尬,解释道:“坊间传言,段兄不可轻信。我从三鸿郡来,与归弢有些交情,深知他的为人。三鸿郡上下求贤若渴,归弢度量宽宏,来者不拒,怎会因你们是北人而疑虑。”
“还有,先前我忘了告诉你,黑色曼陀罗正是归弢说与我知的,我们为此找寻已久,便是为了破解阴尸之毒。待会我再手书一封,阐明详情,他见了你们定会十分欢迎。经他医治,段帮主也必能恢复。”
段小白显得有些惊奇:“小山兄弟,我感觉你真是越来越神秘了,竟还有这些背景。”
张予之不好意思道:“此行匆忙,许多事未及相告,还望段兄恕罪。”
骆萦怀催促道:“你就不要多问我二哥了,你们到了那里自会清楚。”
段小白闻言,赶忙闭嘴。江流海在一旁似懂非懂,呆呆地看着张予之进到房内写了书信,严严实实封了,出来交给段小白。
“此行尚有路途,难道我们要一直绑着帮主?他这样子能吃些什么,万一饿坏了怎么办。”江流海问道。
众人这才想到此茬,张予之记得归弢说过,阴尸虽失去神识,到底也是血肉之躯,个个茹毛饮血,只吃将死未死的活物,故而才这般嗜血好杀。
遂将缘由告知,叮嘱路上找些鸡鸭等牲畜供段顺食用。绳子还是不要轻易解开,火曜尊使留得一瓶纵尸水,关键时候也能用上。
段小白听了,也只好如此。当下吴连四和虎子等人收拾细软,一行人蛰伏到深夜,趁着夜色逃到江边,觅得一条半大的客船,正可以搭乘众人。
几名船夫披着蓑衣,正坐在甲板之上。江流海奇道:“这大半夜的,他们不进船舱睡觉,却守在外头作甚?”
上船打过招呼,欲重金请船夫撑过江去。
一人回道:“大爷恕罪,此船已有客人租了,人就在舱内过夜,还请别处找船吧。”
这三更半夜的,风声又紧,倒去何处再找条这样的船。
江流海警觉道:“船内是些什么客人,怎愿在江上过夜。”
“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他只是孤身一人,不怎么爱说话的。”
段小白道:“只有一个人?那好说,且请他行个方便,容我们叨扰一会,只站在甲板之上。你载了我们过去,赚得十两银子,也不怎么会耽误客人睡觉,岂不是两全其美。”
船夫显得十分为难,看到他们中间还有一个被五花大绑的活人,这伙人肯定不是什么善茬。
可又想赚这十两银子,只是顾忌地看着船舱,迟迟没有动作。
江流海不耐烦道:“你不好说,我去说。”大步走了过去。
没走几步,舱门“吱”的开了,江流海停住脚步,下意识握紧了刀。
里面走出一个人影,头戴毡帽,看不清面容。
他微微抬头,眼神深邃无比,仔细打量了众人一番,冷冷道:“船家,你载他们过去无妨。”
几位船夫连连点头,段小白拱手道:“多谢阁下。”
那人似乎没听见一般,转头又回船舱去了。
吴连四将孩子们安置在甲板上站定,张予之和骆萦怀立于岸上,与船上众人依依惜别。
段小白含泪远眺鲸鲲帮方向,忽地记起一事,喊道:“骆姑娘,你日间不解尊师留下的符号为何意,我突然想到帮中的鲸鱼骨架,它是来自海中,或许意思在此。”
骆萦怀听了,甚觉有理,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喜道:“确实极有可能,我与二哥待会就去查看。”
“那你们千万小心行事!”段小白高声叮嘱起来。
船夫们摇起桨,吴连四一帮人立在船头,不住挥手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