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嬴的担忧不无道理,毕竟任何人面对乐毅和白起,都要捏把汗。
魏无忌:“乐毅整顿兵马,已经拔营往临淄方向去了,白起则往即墨方向去了。莒城空虚,蒙骜只要破了楚军霹雳,冲过弩弓箭矢,兵临城下,破莒城指日可待。”
侯嬴担忧:“乐毅白起之流,既然选择此时北上,岂会空置莒城?恐怕后手难料,魏军不得不防。”
魏无忌:“楚军粮草多为莒南输送。齐国虽然有水泥,却一直没有大力铺设水泥道,莒南至莒城、闾丘,粮草多是依赖沂水、浚河水路运输。魏军偷袭楚军粮道,秦军偷袭莒城,双管齐下。乐毅白起田单就是有三头六臂,十万楚军防守如此长的战线,也是捉襟见肘。魏军合秦军二十五万大军,齐兵则正面对战楚军,三国联军,三管齐下,楚军此时却还想深入齐地,扩大疆域,简直自取灭亡。哪怕乐毅有后手,兵力不济,又能如何?”
“虽然兵力多寡不是决胜的主要因素,但是也是重要因素。”侯嬴认同,“楚军寡,战线长,我军多,可聚一点而破之。楚军器利,粮草充足,我军暂避锋芒,断其粮草,可让楚军首尾不能相续。”
魏无忌却是担忧:“只怕后胜拖魏军军粮。”
齐国丞相后胜远比信陵君魏无忌想象中通情达理。
只是数日之后,齐国粮草就源源不断送到魏军大营。
魏无忌大是惊喜,得了粮草,便要直接拔营,从平邑南下。
侯嬴入主帐,急道:“信陵君,这几日盘查平邑,我发现了很大的问题。”
魏无忌一愣:“正要拔营断楚兵粮,有何问题?”
侯嬴:“平邑齐民少之又少,哪怕碰上齐民,齐民对魏军不但不感激,反而怒目而视。”
魏无忌大惊:“齐民厌魏?”
侯嬴:“不,齐民厌齐!”
魏无忌整个人心都咯噔一下:“齐民为何厌齐?”
侯嬴:“后胜运送来我军的粮草,皆是扒皮齐民所得!齐民民不聊生,食一顿不知下顿……”
魏无忌整个人身体摇晃,心灵大是受到冲击:“齐民贫穷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了吗?”
侯嬴道:“恐怕一切皆是后胜所为!”
魏无忌喷出一口血,悲呼:“是无忌坑害了齐民啊!”
侯嬴急忙扶住魏无忌:“信陵君,非是魏军至而齐民苦,而是秦军至而齐民苦。秦军十一万大军开拔出上党,降临齐国,却报十五万大军粮草。后胜趁机搜刮齐民粮食,尽数送给了秦军啊!”
魏无忌苦笑:“如今我魏军无粮无草,全靠后胜接济……”
侯嬴脸色也是难看:“恐怕后胜又要趁机搜刮齐民……”
“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由我而死!”魏无忌悲怆,“难道我窃符救齐做错了吗?”
侯嬴脸色也变得苍白:“如今楚齐交境的齐民,皆叛逃齐而入楚……留下的齐民无能力逃脱,皆视我魏军为助纣为虐。义军不成,反被当豺狼……这……这……”
魏无忌悲恸而泣:“我信陵君一生行事,却不想窃符救齐成了不义之徒!魏军十万大军啊,如今皆食齐民之肉,皆饮齐民之血,皆啃齐民之骨!先生何以教我?无忌何去何从?”
侯嬴大喝:“信陵君救齐为何?初心还在乎?”
魏无忌被当头一棒,愕然:“救齐存魏,以抑楚国!”
侯嬴:“唇亡齿寒,齐国不在,魏国危矣。信陵君爱国之心,难道全然忘却了?”
魏无忌咬牙:“拔营!信陵君名声,何足挂齿?”
侯嬴欣慰道:“魏军未到来,齐民已然如此。齐民之苦,在于齐官,何在于魏军入齐?我们只能尽人事,问心无愧。”
只是两个智慧超群的人,都刻意不去谈论一个话题:即使救下了这样的一个齐国,齐国还能重新复国吗?
他们只能去相信,已经复国一次的齐国,依然能像二十年前一样,再次复国,收扰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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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骜按与信陵君的约定,直接跨过沂水,进军莒城。
一路上,他看到了无数的齐民悲惨命运。
他无动于衷。
这就是战乱下的百姓,他已经看过无数的易子而食,饿殍遍野。
他是士兵,士兵以服从军令为责,百姓疾苦,不在士兵怜惜条例中。
他只有一个目标:取得胜利。
他自从进入齐国境内,就没有取得过胜利。
这是将士的耻辱。
蒙骜憋着一股气。
带领着秦军,根据齐军提供的地图,爬山涉水,来到了荒无人烟的莒父县。
到处是齐民的饿死的尸体。
那些活着的齐民估计早已经成为了楚民。
蒙骜下令就地火烧掩埋尸体,防止瘟疫。
他们粮草充足,甚至有剩余,不需要齐民的救济。
齐民有没有,无所谓的。
天黑。
开灶造饭。
蒙骜却神情凝重。
王陵送来饭食,蒙骜啃着羊腿,眼睛却死死盯着帅案上的地图。
王齮步入其中,神情疑惑:“蒙将军,一路上一个楚军斥侯也没有,实在诡异。”
蒙骜筷子一顿:“自我进齐地,楚军斥侯便没有出现过。我一直猜想,是不是楚军有了什么神器,可远望我军?否则没有斥侯,他们为何对我秦军动向了如指掌?”
王齮神色也凝重起来:“田单如何料敌先机,确实也不可能如此游刃有余对付我秦军。”
王陵:“齐民厌齐,是否齐民便是田单的耳目?曾有齐民出现在我军周边,审讯后尽被杀绝,但不保有遗漏。”
“齐民非斥侯,一眼可分辨。”蒙骜道,“楚国神器,每每凭空出现,防不胜防。恐怕田单此时都已经手持神器,在千里之外远眺我军。”
王齮不服:“闾丘我们留有疑兵,佯攻无数,田单怎么可能出现在莒城?”
“报!”令官闯入,“抓到楚国斥侯一名,请将军定夺!”
蒙骜双眼发亮,丢下筷子,急叫:“带进来!”
两名秦兵拖着一个尸体进来。
这尸体身穿齐民衣服,可是却光着屁股。
蒙骜皱眉:“死了?”
一名秦兵道:“自尽而亡。”
王齮:“如何发现的?”
那名秦兵:“我本患病脱离了蒙将军。后来病好,追赶将军而来,在离将军主力五里时,发现此人鬼鬼祟祟在蹲坑。我便上前捉拿,他敌不过,自尽了。在他身上发现了楚国斥侯令,还有这一物,将军可查之。”
这名秦兵上前,递上一个长筒之物,此物约有臂长,竟能还能伸缩自如。
豁然便是望远镜。
蒙骜接过,这长筒之物已经破碎,材质不明,中空两头有水晶碎片。
蒙骜研究许久,并不认识望远镜。
那名秦兵道:“这个楚国斥侯自尽前,奋力摔毁此物,定是重要。”
王齮:“难道这便是楚军远望之物?”
蒙骜点了点头:“必是此物了。却不知道原理,速速送回咸阳,交给相里子研究。五里吗?五里之外就能看到秦军?还是五里之外更远?”
王陵道:“莫说五里,哪怕一里,提前发现秦军斥侯,楚国斥侯都能逃脱。”
蒙骜:“那就把斥侯打散,不再成队,单人行动。”
王齮转头问那名秦兵:“你如此英勇,何人部下?”
蒙骜笑道:“他便是王翦。尚且年幼,待我身边学习,日后必成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