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孙翊的情绪是复杂的,有惊讶,有欣喜,更多的是悲伤。
当瞧见孙权的第一眼时,孙翊惊讶的无以复加,仲兄怎么会在这里?随后瞬间欣喜,难道是特意来寻我的?最后是悲伤,联想前后事,他估摸自己怕是要完蛋。
稍微愣神数息,孙翊直接翻身下马,“仲兄,我想死你了!”张快双臂,也不管田垄泥草,朝着孙权就奔了过去。
孙翊不傻这个时候,先抱大腿再说。
停下耕牛,孙权默默看着狂奔而来的孙翊,还没有开口说话,就见孙翊一把抱住了他的腰,然后嗡声哽咽起来,“当初说好的让我上战场,仲兄,你又把我丢下了!”
无奈叹息一声,明知这是孙翊胡搅蛮缠的策略,孙权却没有丝毫办法。当年孙策替孙坚服丧结束后,就将他们一家老小都安置在江都。
独自一人前往寿春投奔袁术。而这期间,孙翊这些年幼的弟妹都是跟着他孙权一起长大的,说实话,对于孙权他们的感情要比孙策更深一些。
当下,刚刚还板着一张脸的孙权,此刻也舒缓了开,伸手推开孙翊,孙权瞪了他一眼,颇为嫌弃道:“离我远一点,鼻涕蹭我衣服上了!”
毫不介意被孙权推开,孙翊下意识的摸了摸口鼻,看着犹然握着牛鞭的孙权,连忙笑呵呵道:“仲兄,你歇着,我来!我最擅长耕地了!”说着就要上去接下孙权手中的牛鞭。
挥手一鞭,拍在他的肩臂处,“滚远点!”瞪眸清喝一声,孙翊只能讪讪退到一边。手握牧鞭来到老农跟前,孙权躬身微笑施礼:“老丈,我现在有些事情要去处理,恐怕不能帮您耕种完了,这牧鞭暂且交还给你!”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老农此时早已浑身颤抖,双手托举颤颤巍巍的接过孙权手中的牛鞭。口中也忙不迭失的,说着请罪的话。
没有多说什么,孙权抓着他沧桑的手,温笑的拍了拍。随后,才迈步朝道上走去。
此时,等候在道上的丁奉等人,早已经取来木墩和清水。端坐在木墩上,孙权自顾擦拭着手脚,也不看身旁一直尾随讪笑的孙翊。
侧首瞧了眼丁奉,孙权径直道:“遣人通知子烈来见我!”
“唯!”闻声插手,丁奉迅速遣人去通知陈武。
毗陵典农军屯的主事将领,孙权是交给陈武操办的,虽然沿途可见的田垄都已经开垦完毕,但突然冒出孙叔弼这位纨绔子弟,着实让孙权有些不悦,他要向陈武确定一下,他这个毗陵军屯主将是怎么处理日常事务的。
斜眼横了下孙翊,孙权将擦脚布直接丢给孙翊,冷冷道:“你何时来毗陵的?难道不知此处是屯田重地么?”
“嘿嘿嘿。”没脸没皮的笑着,孙权如今的功勋摆在那,孙翊对他早已没了脾气,“仲兄,我自然知道屯田重要,这也是你格外注重的,所以我才从金陵赶过来向子烈学习的!”
“那你为什么不去于湖?”
噎着不吭声了,于湖督农军屯主事将军是程普,辅将是董袭,孙翊虽然是孙权胞弟,可在那二位面前,恐怕是讨不到便宜的。
而毗陵则是陈武、丁奉,此二人入江东的年份也不算久,而且丁奉也与他年岁相仿,孙翊自然会选择毗陵这边。他这点小心思,孙权一眼就看穿了。
当下,再次瞪他一眼,孙权又道:“你在毗陵这些时日,想必吴县的豪族子弟们没少被你祸害吧?”
“仲兄说的这是哪般话?”一听孙权说起吴县,孙翊瞬间又精神起来,同时眉飞色舞道:“仲兄,我与你说啊。虽然我身在毗陵,可我从来都没有忘却吴县呐。每次君理公剿灭郡县贼盗,我都是第一个襄助的!而且,我还不是说大话,这数次剿贼下来,而今整个吴郡可以说是找不到一个贼徒,就连吴县城内的游侠贼盗都已绝迹!”
默默的看着孙翊,孙权砸吧了几下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余光瞧着一众低头不敢吭声的从卒,孙权心下大致也明白了情况。恐怕这吴县给他祸害的不轻。
衣物穿戴整齐,孙权缓缓站起身,伸手拍拍孙翊肩旁,煞有介事道:“叔弼,鉴于你在吴郡的优异表现呢,我决定给你再安排一个更艰辛的任务,不知道你敢不敢胜任?”
瞬间眸光大亮,孙翊昂首挺胸,轰然回应道:“仲兄尽管吩咐,只要我能做到,绝不推辞!”
“不错。”欣慰的拍着孙翊的肩膀,孙权面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我就知道,阿翊也到了可以替我分忧的时候!”
而就在孙翊期待的盯着孙权等他发布任务的时候,不远处收到孙权传令的陈武,也策马疾驰而来。
骏马沿着官道疾驰而来,临近身前,陈武才放缓速度,勒缰、翻身下马,陈武大步走到孙权身前,躬身拱手行礼,“至尊!”
微笑上前虚浮起陈武双臂,孙权激励道:“这毗陵的屯田我看了,效果不错,荒地也开垦了很多。此次子烈功不可没!”
“至尊谬赞!”闻言,陈武也面露欣喜,辛勤劳作数月,他自然也希望得到君主的一番嘉奖,即便是口头上的。“依照长史规划,如今毗陵已经比去年多开垦出一倍的良田,其中水田、陇地各一半,能种植更多谷物,为明年州郡积攒粮秣!”
“好!子烈做事,我放心!”颔首知悉,孙权看着陈武又笑道:“此番前来还是想督促子烈,多多屯田,我江东地域宽阔,不怕土地不够,有人力时,尽管垦荒便是!”
“遵命!”
“其次就是来向子烈致歉!”
神情陡然变幻,陈武眼珠滚动,面有疑惑,连忙躬身询问:“不知至尊何出此言?”
瞧着陈武的反应,孙权也不絮叨,面带笑容呵呵道:“这些时日,叔弼在此地,怕是给子烈添了不少麻烦,子烈也莫见怪,他就是这般脾性。”
“属下不敢,翊公子身负勇武,军中相处也颇为融洽,没有麻烦,没有麻烦!”
“子烈也无需如此!”微笑摆了摆手,陈武当初就随着他一同征战江淮,虽然知道不会有芥蒂,但孙权还是不想在麾下心里留有孙氏子弟骄纵的印象,伸手将孙翊拽到陈武跟前,孙权瞪眼道:“叔弼,为你连日来的叨扰向子烈将军致歉。”
泱泱不乐,孙翊瞥了眼孙权不敢反驳,只得拱手向陈武,嗡声道:“陈将军,多日叨扰军营,还请将军宽恕!”
“切莫如此,切莫如此!”连忙双手托起孙翊的手臂,陈武面露讪色的看向孙权,“至尊就莫要折煞属下,少将军只是不喜耕种,确实不曾惹过任何事!”
闻听陈武帮忙辩解,孙翊旋即喜滋滋的看向孙权,见他只是冷面回视,稍倾回过味来的孙翊又垂头丧气的耷拉起来。见状,陈武也只得讪笑回应。不喜耕种这是事实,全军的人都知道,他想瞒也瞒不住。
不再纠结孙翊的事情,孙权随着陈武一同巡视完毗陵屯田情况,又嘱托他几句后,便领着孙翊一同返回了金陵。
他的事情很多,前往毗陵查看军屯也主要是为了抓回孙翊,否则有张昭等将军府幕僚操持的屯田,孙权是没必要亲自过去查看的。
将孙翊骗回将军府后宅,看着他那幽怨的眼神,孙权又重新给他画了几个大饼后,终究还是将他一个人丢在了后宅,应对吴太夫人。
而处理完后宅事情后,孙权又返身往前院的匠司署衙走去。先前从毗陵回将军府,经过前院司署的时候,有匠司向他禀报了楼船的改进情况。
楼船,顾名思义在船只的甲板上建楼数层。而这也是当前,军中普遍使用的水上战船。
楼船一般分三层,第一层为庐;第二层为飞庐;最上层为爵室。每层的四周都建有3尺高的“女墙”以防御敌人兵器的攻击。矮墙上开有箭孔和矛穴,士兵可从箭孔、矛穴向敌方射击和搏斗。
此外,还用硬木做成“战格”,作为士兵战斗的场所。每层楼的四壁还蒙上皮革以加强防护。上甲板以下的舱室为划桨手操作的场所。
楼船顶层则竖有幡帜,用以壮军威,以及金、鼓、旗帜等用于指挥、联络,船体形高大,载兵可达千人,兵器和防护设施都很强,能攻善守,犹如水上城堡。
大汉也有楼船将军的官职,武帝时期灭南越和朝鲜的时候,就曾发动过楼船作战。
此番孙权要改进的也并不是楼船的建造。其实江东在水军,在楼船建造方面是整个大汉都领先的存在。楼船作为冷兵器时代,水上作战的主要装置,除了不能大航海外,其他都是没有问题的。
至于孙权对于如今江东舟船建造改良的要求,就是研发新的驱动功能。
江面航行多数时候都是依靠风向来决定战争的胜利。顺风而行的水军,有很大机会可以发动突袭战,逆风则没有这个优势。
包括历史上着名的赤壁之战,周瑜若不是借着东风的优势,很难对抗曹操的大军。那场东风不仅带给了周瑜火烧赤壁的千古佳话,更烧灭了曹操一统天下的脚步。
虽然有时候战争,正的是天时地利人和的相互配合,但孙权还是想在双方条件都对等的情况下,能够自主创造优势。
这就对江东水军的自主攻击力,起到了很大的要求。而在这个要求下,孙权自然也联想到了水军驱动的改进。
相比于如今水军的船桨、橹槁的驱动模式,孙权提出了车轮桨这个新的驱动模式,以双轮桨和四轮桨再配置人力蹬桨,而加快船行速度,甚至产生逆流而行的效果。
车轮桨的成形将会极大推动战船的灵活性,庞大的楼船如果可以同斗舰、艨艟一样,在水面随意掉头转向,那势必会形成极其恐怕的水军战力。
以目前情况而言,车轮桨属于江东水军的秘密武器。而除了车轮桨外,孙权还提出了牙船、拍杆的概念。在楼船上树立高大的拍竿,用以击碎敌军战船。
而随着水军战船的机动能力越来越良好,孙权也开始提出铁壁铧嘴的战舰概念,就是将战舰的前端打造成尖锐铁壁,通过良好的船只机动能力,直接对敌船进行撞击,从而直接犁沉对方。
其实拍竿重锤的概念是隋唐时期的,车轮桨是南宋时期的,而铁壁铧犁的撞舰则属于明清时期的。这些后世渐渐演变出来的水军战术,如今都被孙权提了出来。
若不是短时间内无法研发出火炮,孙权都想直接在大船上装载火炮,水军对战时,调转转身直接开炮!
然而他知道,这些也只是想想。先将拥有的这些新功能学习、应用完善,才能去考虑接下来的其他战术。
随着匠司一同前往金陵水军港口后,孙权见证了新式战船的操练后,基本上与他的构想没有太大出入,于是,大手一挥,孙权直接以将军府的名义开始批量制作新式战船。
站在港口的码头上,甘宁不一会就兴冲冲的跑了过来,拱手向孙权行礼,“至尊方才可瞧见了我军新式战船?”
颔首回应,孙权微笑的看着一脸兴奋的甘宁,“兴霸觉得这新式战船如何?”
“若有此船,甘宁敢请出海一战!”轰然拱手,甘宁虽说多年混迹在江面上,但对破涛汹涌的大海,他还是有征服航行的欲望的。
瞧着甘宁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孙权也不由轻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臂膀,笑道:“等以后天下安定,兴霸若当真有此志向,或许孤可以让你去大航海!”
“当真?”眸光瞬间发亮,随即眼瞳微动,甘宁疑惑询问道:“方才听至尊所言,似乎是又有了下一步攻略想法?”
双手背负,孙权笑吟吟的看着甘宁,果然好战分子的战争嗅觉是敏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