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黑夜如水一般,浸入这座死城。静悄悄地,只有风吹动沙子的嗡鸣。
“踏踏踏。”
一阵沉重的皮靴声从南面响起,皮靴踩在沙砾上,发出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城市中显得格格不入。
“控制住那两边的制高点,让侦察兵以这里为中心搜索水源。注意安全,防止建筑垮塌。”
在经过两个小时的长途跋涉,钟可他们终于来到了这座蒙古北部最大的一个居民区。当他们来到这里,钟可就第一时间下达命令,让部队立即散开,找寻水资源。
现在再不去找水,等到过边境线时再去找水,一切都晚了。
当钟可和参谋部的其他人把临时指挥所建起来后,她就将师里面所有营以上的干部集合起来,开了个小会。
“同志们,现在我们的形势大家也应该了解,我们现在距离蒙原边境线上的格力滕勒湖只有一天的路程了,现在我们已经到了离开沙漠的最后冲刺阶段。”
“但是我们部队里出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政委马临河在会议一开始就点明了议题。
他盘着腿,坐在钟可旁边,面前的投影仪投射出这附近的地形图。
“那就是水,咳咳咳。”钟可接过马临河的话,向师里面的团长们轻声讲道。
止住咳嗽的她竭力忍住自己喉咙传来的搔痒,慢慢的向众人开口说:“我们现在得考虑一下最坏的打算了。现在我们已经派出战士们去城市里找水源了,假设一种情况,如果我们的战士没有找到水源,咱们该咋办。”
“是…集中我们现有的水,放弃一小部分人继续往北走,还是…说往东走,赌一把,到乌兰巴托去。”钟可裹紧斗篷,冷静地向众人提议道。
“我反对。”
一位长相老成的团级军官举起了自己的右手,向钟可反对道:“我们不可能到乌兰巴托去,这根本不可能,要是与东瀛军遭遇,我们计划就失败了,有风险。”
“我这边也一样,要不然我们号召战士们就地挖坑,赌一把吧。”一团团长向大家提议道。
“赌赌赌,你们还会啥。现在总指挥部那边有没有建议?”这时姗姗来迟的医疗队队长周同带着枫叶才过来。
“没有,我们暂时不需要指挥部参与进来。”
“什么?”
“你是说我们联系不上指挥部?”
听到钟可的回答,所有人都炸开了,照她的意思,这几个星期以来他们一直处在被人遗忘的状态。
“并不是这样的…咳咳咳,这个是任务的其中一项,如果不是重大问题,我们不能轻易联系指挥部。”
“况且现在即使是我们联系上了指挥部,那远在几千公里以外的他们能帮到我们的忙吗?除了增加被发现的风险,没有任何用处。”
钟可的一席话让众人都沉默了,他们都明白,他们现在与指挥部的通讯传输主要建立在空间站之上。
提供便利的同时,又最为恐怖,像东瀛这样的,即便是破解不了也可以通过信号来追踪他们。
“被发现的话后果不堪设想,明白吗?”
“那我们该怎么做?”
众人看着那个身体虚弱的与孩子无异的师长,逐渐陷入了一种恐慌的状态。
钟可的事由于种种原因,导致了她在军中处于一个认识的人熟悉,但是认识的人死的也差不多了,不认识的人会因为她的外表而先入为主,所以才造就了现在的这种困境。
一支部队要有主心骨,要有一个军魂镇着才能使人安心,这是一个无法避免的问题。
看到这些指挥员们脸上露不安的神情,钟可惨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她笑着安慰道:“还是等等看吧,同志们,我这只是个先入为主的猜测。”
一旁的周同把嘴凑到枫叶耳前,小声地说:“钟师长的状态不是很好,你有检查过她的身体吗?”
“她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水的摄入量太少了。”被询问的枫叶摇摇头,对提出问题的周同小声回答道。
枫叶在这里故意撒了个谎,她知道,照钟可的性格,是不可能呆在医疗队里的,现在的部队最需要的是有人主控大局,作为师长的她走不了。
“注意点,知道吗?”
“明白。”
“她要是出事了,这支队伍就完了。”
会议还在继续,但谈论的众人却束手无策,有人提出用昼夜温差产生冷凝水的方法来缓解现在的状况,但被一口否决了,有一个团长表示野外求生的方法根本不可取。
“我们有整整一万两千余人,下辖五个团和一个医疗营,其中有两个团为机步团,两个步兵团,还有一个警卫团,你想想看,光靠这么些冷凝水,杯水车薪,起不到大的作用,我的建议是等待找水的战士回来,如果说没有水,那么全师就趁着夜色连夜赶路。”
……
半夜时分,沙漠里扬起沙尘暴,白天炽热的天气再到夜晚的寒凉无不考验着这群来自南方的战士,先前去找水的战士也都尽数归队。
钟可和其他指挥员们都没有休息,他们一直等待着,但当他们向归来的战士询问时得到的答案都是“没有”,有几名战士灰头土脸的表示,他们挖地三尺都没有看到一丝水,地上全是沙子。
到最后,派出去的队伍只剩下一个小队的人没有归来,现在的大家都将希望押在了这支队伍上。
恐怖的情绪渐渐地蔓延到每个人心中。
“枫叶,你过来一下,有事聊聊。”
在等待最后一支队伍回程时,钟可将枫叶偷偷带到了一处没人注意到的地方。
“这种情况应该不是你能应对了的吧。”
钟可用手抠着斑驳的墙壁,背对着枫叶问道,脸上的表情被背影遮挡,让枫叶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嗯。”枫叶点点头。
“唉~”
听完枫叶的回答,钟可沉重地叹了口气。
她回过身,拍了拍手掌上的尘土,重新打起精神朝枫叶笑了笑,“回去吧,没准他们已经回来了。”
“你没事吧。”枫叶注意到钟可的精神不是很好。
“没事。”
走在后面的枫叶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苦涩,这种感觉就好像她是她未曾谋面的父亲一样。
“报告,他们回来了,但也是一无所获。”
汇报的战士将最后的结果告诉了众人,刹那间,他们就好像被判下了死刑的死刑犯,走在前往刑场的路上。
干的冒烟的喉咙,干裂的嘴唇和那伤痕累累的腊黄的脸将会是他们死前最后的遗像。
“命令部队立刻出发,趁着夜色一路向北!”
恰在这时,一个中气十足,但又很稚嫩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师长。”众人看向钟可,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立即执行,把我的警卫连找来,你们往北走,我带着人往东走,咱们兵分两路,去把水找回来。”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钟可握紧双拳,眼神坚定的看向陷入绝望的大家,“同志们,时间就是生命,你们作为红旗师的指挥员就在担起你们的责任,把那些恐惧抛到脑后吧,立刻组织起部队,前进!”
说完,她又看向政委马临河。
“马临河同志,这一次你这个政委的鼓动的工作没做好啊。”
“嗯,对不起,师长。”
马临河低下头,这一次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的工作没做好,让恐惧的情绪在队伍里蔓延,就连自己也被感染到了。
“把头抬起来,马临河同志,这并不是你的错,这里面也有我的问题,接下来在我走后,咱们师里的主要工作就由你来进行负责。”
“师长,还是让我去吧。”马临河将头抬起来回答道。
“我以红旗师师长钟可中将的名义,命令你执行命令!”
“轰隆轰隆。”在各部门的动员下,四散扎营的战士们立刻集合起来,不多时整个队伍便整装待发。
“成功了的话,咱们就在格力滕勒湖以南40公里的伊德尔汇合。失败的话,我们烈士陵园见,保持通讯。”
“周同,你看好枫叶。”
“明白。”
望着一路向北的长龙,众人不理解为什么她在将警卫连集合起来后又要召集师属后勤保障部队的战士,两支队伍就集合在长龙一侧,等待着站在一旁的钟可的命令。
“最后,听我命令,将自己的水和多余的装具交给后勤保障部队的同志!如果不愿意,那就退出,我不会指责。”
听到钟可的话,队伍里好几十个不愿交水的战士从队伍里走了出来,一脸羞愧地找到了负责登记的参谋,跟上大部队向北而去。
剩下的人则是将装水的水壶和无用的装具从身上拿了下来,交到后勤部队的战士手中。
“这几瓶水就交给你们了。”
站在周同身边的枫叶亲眼看着钟可把先前她给她的水交到了后勤部队战士的手里,正想上前阻止,却被周同抓住了胳膊。
枫叶恶狠狠地盯着周同,只见周同摇了摇头,便不再声张。
枫叶也只好作罢。
钟可是交了水,但她也没有全交。
“同志们,我这里还有三瓶水,我们每人喝一口,便出发吧。”
站在队伍前面的钟可打开其中一瓶水的盖子,喝了一小口便连同剩下的两瓶水递给排头的战士。
每个人也只是抿了一小口又递给了身后的战士,直到后面,甚至还有一瓶半的水空余。
“好样的,同志们,我们走吧。”
警卫连在钟可的带领下出发了,一支队伍冒定必死的决心向东而去。
在这一刻,所有告别钟可的指战员们看向钟可消失的背影愈发高大。风沙依旧,队伍依然矢志不渝的朝着目标的方向前进,希望,还存于世间,存在于这支队伍每个人的心里面。
“我们也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