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要嫁公主啦!”
大梁皇宫张灯结彩,喜烛从早燃到晚。
祈福的孔明灯一下子就烧了几千盏,飘飘摇摇布满皇城的天空,护城河上飘着喜字花灯,金灿灿的流光照在百姓脸上,一片国泰民安的景象。
然而这样欢快的氛围,却落不到凝泉宫里。
宫人们为宁颜梳洗、描眉、穿上嫁衣,一个个脸上是僵硬的笑,眼里黯淡无光,扭曲又悲哀。
她们多是年轻的小娘子,再过两年就能放出宫去嫁人,还能拿到一笔不错的赏钱,却没想到,如今都破灭了。
侍女们看着铜镜中风华绝代的少女,没忍住哭出声音,“公主殿下,陛下真的要送您去和亲吗?”
“东北那么冷,殿下细皮嫩肉的,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磨难。”
“可恨那反贼姬无咎,好端端地夺什么权!”
“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万一青面獠牙、丑如夜叉……呜呜呜咱们公主可怎么办呀!”
……
宁颜倒是没什么感觉。
唔,和亲嘛,每个懦弱皇帝生的公主都得走一遭,自古就是如此。
更何况大梁落到她父亲手里,连国都快亡了,送个公主给藩王算什么。
镜子里的小娘子当真是极美,宁颜看着,微微勾了勾唇。
她知晓自己的皮相好,肩若削成,腰如约素,柔弱的一抽泣,就是女子也要酥了半边骨头。
但愿那凶名在外的反贼姬无咎,能看在她这副无害的皮囊上,对她好一些。
说来可笑,这皇宫里不止她一个公主,但是不受宠又好拿捏、还死了亲娘的也就她一个。
这种前途未卜的差事,皇后和几位娘娘可不愿意落到自己的女儿身上。
宁颜笑嘻嘻去捏侍女的脸,也不知是在宽慰她们还是自己,“不要哭了,我在书上看,据说东北极有意思,还能看见雪呢。”
大梁地处南部,一年四季如春,雪这种东西,她只在书中读过。
这么想着,宁颜坐上马车,挥手告别了没什么表情的帝后,以及路旁看热闹的父老乡亲。
“走了也好,这皇宫里没一个算得上我的亲人。”
宁颜心大的想着,就开始咸鱼躺。
路上不算难捱。
宁颜有公主命,但是没公主病,看起来弱的好像能被风吹倒,实际上比谁都扛磋磨。
大概一个多月,就入了东北的地界。
送亲的使臣是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将通关文牒老老实实呈给了丹东城的守城军,一行人就在外等候。
片刻,就来了回信。
来的汉子人高马大,一呼气激起阵阵白雾,指着轿撵里裹的严严实实的宁颜,操着一口东北腔道:“主公有令,只迎公主与嫁妆,其余人概不接待!”
使臣与侍卫们舟车劳顿,早已精疲力尽,此时面面相觑,脸上俱是怒意。
“你!”
使臣面色铁青:“他姬无咎是不是太傲慢了,我可是大梁皇室的使臣!于礼应出席公主婚宴做见证——”
话音未落,一支通体黑红的箭矢便穿透了他的喉咙。
咚的一声!
使臣从马上跌落下来,引起阵阵尖叫。
城墙之上,一抹高大颀长的身影正居高临下的睨着他们。
男子带着青面獠牙的面具,只露出削瘦锋利的下颌,他将手中那把金色的巨大弯弓丢给一旁的侍从,用雪白的布帛擦了擦手。
“公主和嫁妆留下,其余的要是再不滚,就丢进鸭绿江里喂鱼。”
这声音低沉散漫,带着点口音,却更显慵懒华贵。
宁颜莫名觉得,这狗贼应该长得不错。
她放下帘子,对一旁面色惨白的男人说:“王大人,带他们所有人走。”
男人吞了吞口水,看了眼身下战战兢兢的马匹,有些犹豫,“公主殿下,那您……”
宁颜冷了脸。
“他不会杀我,本宫不想连累你们,快走!”
“那……公主殿下保重。”王大人重重点头,招呼着侍从放下嫁妆与和亲文书,这才调转马头。
“我们走!”
咚咚咚——
马车被人敲响,依旧是男子慵懒散漫的声音,有些嘲讽道:“公主殿下是没长腿么?等着谁去接你呢?”
宁颜深吸一口气,抬手掀开轿辇的帘子。
东北的风和大梁的风不一样,这里的寒风凛冽,刮过来时像剔骨的刀子,割的她脸颊生疼,眼泪也不由自主落下来。
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忽然探进来。
姬无咎盯着眼前的人,眼眸微眯,舌尖轻轻抵了抵上颚。
真漂亮……
少女面色白里透红,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指若青葱,细腰纤纤,小小一个窝在狐裘里,怯生生的看他。
跟雪白的粘豆包一样。
咬一口恐怕要哭很久吧?
这么想着,姬无咎心思就活络起来。
啧!还成。
大梁皇帝那老东西还算有诚意,送这么个漂亮可爱的小公主来给他当媳妇儿,改日得给他点儿谢礼。
宁颜不知道姬无咎短短十几秒想了这么多。
她只有一个念头:狗东西,冻死你老子了,还不快点把帘子放下!
“主公……”
“知道了!矫情!”姬无咎被她扭扭捏捏一喊,酥的骨头都麻了,耳尖红的滴血,却还是伸手把人拦腰抱起。
宁颜被他身上冰冷的铁甲冻的一哆嗦,刚想破口大骂,就想到自己现在是个“弱鸡”人设。
只能嘤咛一声,将头埋进他脖颈里。
姬无咎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他长到十八岁,打了五六年的仗,这还是这辈子头一次抱姑娘。
宁颜娇娇小小柔软的没骨头一样缩在他怀里,她海藻般的长发上熏的不知道什么香,直逼的他浑身僵直,不知所措。
旁边的将士们捂着脸,一个个想笑不敢笑,脸憋的黢青。
姬无咎恼羞成怒,抬起长腿就踹倒一片,“瞅啥瞅!去开宴!”
没见过第一次娶媳妇儿吗!
宁颜嘴角抽了抽。
东北的喜宴特热闹,这里民风淳朴彪悍,按道理新娘子不用待在新房里等着夫君过来,是要去一起敬酒吃肉的。
可姬无咎想着宁颜那张勾魂摄魄的小脸和身段,再看看这群五大三粗的男人们,那股劲儿一下子就上来了。
“去!给你们夫人端点好菜好饭过去,憋饿哭了。”
虽然他喜欢看宁颜那样娇滴滴的小美人哭,但要是大婚之日被饿哭了,那他也忒不是个男人了。
“恭喜主公!新婚快乐!”
“不愧是主公,做了皇帝的女婿啊!”
“主公主公,让弟兄们看看新娘子呗!”
“就是!主公把人藏的那么严实,我们还没见过公主呢。”
姬无咎早就有点飘了,他被捧的喜笑颜开,骂道:“滚一边儿去!我媳妇儿可是金尊玉贵的公主,没空陪你们闹!”
又喝了几杯,姬无咎就觉得手里的美酒寡淡无味了。
这个时候,她应该洗完澡了吧?
“主公!再喝一杯啊!”
“就是!天还没黑,还没到洞房花烛的时候呢!”
……
姬无咎一身大红色喜服,脸上依旧戴着面具,他笑骂着踹开几个酒鬼,“喝个屁!”
他想了想,去偏殿把自己洗了个干干净净,洁了四五次牙,确保没有一丝酒气,这才往新房走。
待会儿还要洞房花烛,别熏着那小公主了。
……
宁颜吃菜吃的很平均,并没有动那些味道大的,又细细漱了口,给自己淡淡的上了妆。
白日,姬无咎见到她时,她是素面朝天,却也没落下男子那双乌黑瞳孔里映照出的惊艳。
脚步声越来越近,宁颜不免得有点紧张,乱七八糟的想法开始一个个往外跳:
万一、万一这姬无咎只是个声音好听,实则丑陋不堪的粗鄙之人怎么办?
或者在床上不知道心疼人,又或者三心二意、姬妾成群……
“吱呀——”
门开了。
宁颜大脑一片空白,后背出了细细密密的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老天保佑,不用长得多俊,只要是个能看的、会疼人的就成。
姬无咎握着门框深吸两口气,越往里走便觉得那股浅淡的香味越来越浓,逐渐密不透风,勾的他浑身发麻。
……
宁颜的盖头被人掀开。
“主公。”
她颤颤巍巍看着眼前青面獠牙的鬼面具,伸出柔软纤细的指尖,碰了碰。
她大着胆子问:“不……不摘面具吗?”
姬无咎呼吸重了几分。
他只觉得这小娘子一颦一笑都是长在他心尖上的,烛火这么一照,那张小脸就愈发艳丽勾人,唇瓣水莹莹的泛着光。
这么漂亮的公主,是他媳妇儿哎。
姬无咎伸手捏起宁颜的下巴,感受着手下滑腻的皮肤,缓缓将脸凑过去,薄唇微启:“摘。”
宁颜睫毛轻颤,伸手按在面具边缘。
面具轻而易举的被摘下——
宁颜愣住了。
眼前之人实在是……
太漂亮了!
不同于大梁男子温润平和的秀气,而是一种极具侵略性的俊美。
乌发红唇,白皙的面皮上精雕细刻着完美的五官,眉眼深邃,乌黑的瞳孔如墨一般,眼尾微微勾起,眼下一颗艳丽的红色泪痣,活像只吸人精气的山野精怪。
姬无咎见她呆愣住,第一次对自己这张过分漂亮的脸没了信心。
难道他长得不称小公主心意?
还是说她喜欢大梁那种柔柔弱弱、说话都不敢大声的男子?
姬无咎一挑眉,嘴里凶巴巴道:“怎么!嫌我长得丑?”
不等宁颜说话,他猛地将人推倒,“嫌弃也没用。你爹把你嫁给我,你就是我媳妇儿!”
宁颜直勾勾盯着那张还在喋喋不休地艳丽薄唇。
“东北那句话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哭也晚——”
话音未落,姬无咎就愣住了。
因为……
他的唇被人含住了。
姬无咎整个人红成了虾。
然后眼睁睁看着,他口中怯生生的小公主在他嘴唇上狠狠亲了好几下。
宁颜简直有点喜不自胜,她捧着男子的俊脸,眼眸亮晶晶的:“喜欢!你长得真俊!”
……
姬无咎尾巴翘到了天上去。
当晚,主屋叫水足足叫了五次。
第二日一大早,宁颜迷迷糊糊醒过来,就见身边的人已经空了,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走了……
还没等她胡思乱想,门帘就被人掀开,男子身着一身黑金色大氅,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掀开脸上的面具,露出那张绝色瑰丽的脸。
姬无咎走到宁颜身前,捏着她下巴讨了个吻,然后掏出一大把叮叮当当的钥匙串,和厚厚一沓子房屋铺子的地契。
宁颜歪了歪头:?
姬无咎有些窘迫,他现在是很有钱的,养一个公主还是绰绰有余,但人嘛,总是怕自己不够好。
再加上姬无咎没什么文化,读的书少了点,生怕宁颜这个饱读诗书的公主看不上他。
“这是我现在全部的家当,都归你管。”
姬无咎邀功似的凑过去,兴致冲冲拿出堪舆图,划着一大片区域给宁颜看:“等我把外蒙收回来,再端了东瀛倭寇,整个东北的钱都是你的。”
宁颜闻言,摸了摸姬无咎柔软乌黑的长发,勾着他发尾上的细金链子玩。
“好吧。”
管钱什么的,她还是会的。
宁颜只知道,她恐怕要变成大梁历史上最有钱的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