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之后，卢卡斯还期待顿了一下，但那道常常充满嘲讽意味的稚嫩声音并没有响起。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到底在期待什么呢，明明和阿奇帕德之间的契约已经没有任何波动了，他应该早就意识到这一点才对的。
人类，还真是一种喜欢自欺欺人的生物啊。
听到卢卡斯的描述，提姆的心情有些复杂，他知道阿奇帕德就是卢卡斯那个世界的达米安，真是没想到现在还非常自我的达米安竟然会这样的可能性。
好像不对，达米安对划分到自己领域的东西确实很有占有欲，也很照顾来着。
在大家面前，卢卡斯并没有多说关于阿奇帕德的事，也不打算说自己和宇宙意识之间的谈话。
如果先前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考验的话，那对付出了意志和觉悟的大家来说简直就像一场笑话了。
“黑暗宇宙已经开始入侵这个世界了，我不想回到过去那种日子，所以……我要努力拯救这个世界。”卢卡斯说道。
“但这和你不当怪盗团的团长有什么关系吗？”彼得不解地问道。
“因为，如果……我没能成功的话，希望怪盗团还能继续走下去。”卢卡斯放轻了自己的声音，话语中的情感却充沛了很多。
卢卡斯的话让大家都沉默了。
还是提姆最先叹了口气，他拍了拍卢卡斯的肩膀，“你还真是喜欢把所有事都扛在自己身上啊，卢卡斯。”
在卢卡斯愣愣的神色之中，提姆继续说道，“身为这个世界的本地人，我觉得守护这个世界的责任不应该由你来扛吧。”
“就是说啊，这好歹是我们的世界，需要你保护像什么话啊！”康纳赞同地说道。
“不，其实……”卢卡斯还想说什么，又被彼得打断了。
“没错，这本来就应该是大家要一起做的事才对。”
卢卡斯小小地笑了一下，他的朋友们永远不会让他失望，大家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啊。
但是……
“但这就是我来到这里的原因。”卢卡斯说道。
“不是这样的。”康纳连忙否认，他认真地看着卢卡斯，真挚地说道，“没有什么人生来就应该是做什么的，我本来也以为我就应该成为超人，但后来也不过是他人赋予我的意义而已，你应该找到属于自己的意义才行！”
“那你找到了吗？”卢卡斯反问道。
“欸？这不是还在思考中嘛。”康纳下意识地挠了挠头，然后迅速反应了过来，“啊，不对，现在不是在说我的事吧！”
“我明白你的意思。”卢卡斯点了点头，“但有些事情是只有我才能做到的，来自黑暗宇宙的生物身上会带有让人感到绝望的气息，一旦被影响，在实战中是致命的因素。”
“仅仅是气息的话……”
“没有那么简单！”卢卡斯摇了摇头，“你的脑海里会不断回荡着从出生到现在所有悲伤绝望的事，还会有很多你不愿看到的，恐惧之事的幻觉，很多时候甚至都分辨不出那是真实还是虚假。”
“是类似于稻草人的恐惧药剂之类的东西吗？”提姆问道。
“那就太掉价了……毕竟那种气息是世界沉淀下来的绝望，之所以分辨不出真实还是虚假，那是因为那本就是一些发生的事。”
“啊……这样说来，平行世界本来就是各种可能性所衍生出来的世界吧。”
“嗯，打个比方，某个世界康纳可能还没有成为超级小子，在培养皿中的时候就被救出来，和超人一起活动，这种可能性也是有的。”卢卡斯回想着碎片化的记忆，“这些都是正常发生的事，但有些世界你被注射了毁灭日的病毒，发疯毁掉了整个大都会。”
面对卢卡斯的说法，康纳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种可能性太可怕了啦！”
“很可怕对吧。”卢卡斯轻声说道，“但这都是在某个世界真实发生的事。”
“这样的话，就可以理解了。”彼得喃喃道，“我就不能想象失去本叔的感觉。”
正是因为曾经差点失去，所以他更想要珍惜心中的重要之人，可事实就是，那个时候如果没有卢卡斯在，本叔就已经……
彼得捂住头，“如果让我看到这一幕的话，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保持冷静。”
“啊啊，如果是失去重要之人的幻觉的话……”明迪皱着眉，正如彼得想起自己的本叔一样，她也想起了大老爹，光是想想这个可能性，就感觉十分难受。
格温想起了自己看着父亲追着蜥蜴博士的背影。
提姆想起了自己死去的父母，某种方面来说，如果他不那么执着地追寻着蝙蝠侠的道路，那么他的父母也不会离去，还有……义警的生活往往伴随着意外，提姆真的不想看到自己的家人和同伴因为意外而失去生命。
瑞文想起了被毁灭的阿查拉斯，如果她没能摆脱三宫的控制，而是彻底成为祂的傀儡，那么她是否要亲眼看着无数文明在自己手中覆灭。
人总会有珍视之人和不幸的往事，是心中不愿被触及的逆鳞。
卢卡斯的描述却让哈利有着既视感，回想着自己获得人格面具的过程，他终于恍然大悟。
“之前在父亲殿堂中时，我受到了非常多负面情绪，有个声音试图让我相信我只是父亲手中的吊线木偶和傀儡，然后你们全部都抛弃了我。”哈利看向卢卡斯，“这是黑暗宇宙的影响吗？”
“没错，但那只是轻微的影响罢了。”卢卡斯说道。
纽约那几座殿堂都是宇宙意识为了锻炼卢卡斯放任的，肯定都在祂的意料之中，可接下来就是真刀实枪的战场了，绝不会那么简单。
“什么？！”彼得顿时紧张地看着自己的挚友，“这么说来，在最后的战斗时，哈利你就非常不对劲，那个黑暗宇宙到底会对哈利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啊！”
面对彼得的问题，卢卡斯其实也摸不准，他只能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反正肯定不怎么好。”格温抿了抿唇。
“没必要担心。”哈利安抚了一下彼得，“我现在感觉很好。”
“可是，卢卡斯你虽然一直在说黑暗宇宙的气息对我们产生的影响，但事实上，你自己也会受到影响的吧。”提姆突然开口道。
卢卡斯张了张嘴，没说什么，他有些无奈，提姆有时候真是敏锐过头了。
“……是这样的，但我本来就是黑暗宇宙出来的，对我的影响要少得多。”卢卡斯抛出了杀手锏，“我对黑暗宇宙出来的生物造成的伤害也要高很多。”
“额……这又是什么克制原理？”
“很简单，黑暗宇宙中的世界本就只有灭亡的结局，如果不想彻底灭亡，那么只能战斗和厮杀，得到活下来的机会。”卢卡斯垂下眼眸，“抛弃即将毁灭的世界，前往另一个世界。”
这就是卢卡斯经常和阿奇帕德执行的任务了，杀光新世界所有的反抗势力，那时的他不用思考任何问题，只要执行命令就行了。
“在对抗黑暗宇宙的事上，我既没有必胜的把握，又没有信心护你们周全，这样的我已经不适合成为怪盗团的团长了。”卢卡斯说道。
“欸，可是……”明迪还是很不解。
卢卡斯的理由并不能说服她，就算之后要面对无比强大的敌人，那他们也总会一起面对的，这和卢卡斯非要辞去团长这个位置有什么关系啊。
但格温却拦住了还想要说什么的明迪，她柔和地看着卢卡斯，说道：“好的，我们明白了，放心好了，我们会很快选出新的团长的。”
卢卡斯顿时松了口气，微微笑着说道，“那就好。”
这下，再迟钝的人都能感受到卢卡斯的态度了。
心中的一件大事解决后，浓浓的疲惫感就从四肢涌了上来，这段时间，卢卡斯实在经历了太多。
他的身体晃了晃，“抱歉，大家，我有点累了，得去休息一下。”
“……嗯，好好休息吧。”
众人默默注视着卢卡斯离去的背影。
提姆放在桌子上的拳头收紧又放松，他有种强烈的想要跟上去的冲动，想要问清楚一切，但是，现在的卢卡斯看上去实在太疲惫的。
是的，他又是与汉克·亨肖作战，又马不停蹄地拖住了三宫，这样高强度的战斗无论是谁都会累的，可是，可是为什么要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呢。
“为什么卢卡斯他不想当我们的团长啊？”明迪闷闷地说道，“肯定不止他刚才说的那些理由！”
格温叹了口气，“但卢卡斯他是认真的，我们要尊重他的选择。”
“唉。”霍普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刚才……卢卡斯很难受。”瑞文开口道。
她能看到人们的情绪，虽然卢卡斯大部分时候都非常平静，但刚刚却在不断波动着。
“我才是完全不了解卢卡斯的人。”康纳看上去有些不太甘心，“明明我们是兄弟，应该是最亲密的人才对。”
康纳这话说的提姆心里一梗，确实，兄弟应该是最亲密的人，他曾经和尚且懵懂的卢卡斯成为了朋友，那个时期的卢卡斯眼中什么都没有，哪怕被推搡着抵在墙上，依旧是面无表情的。
青涩的青少年会把这认为高傲和冷漠，但提姆更愿意称其为麻木。
当时的提姆同样青涩，是希望改变世界的年龄，他是罗宾，应该帮助身边的弱小，所以他选择庇护被霸凌的卢卡斯，也与他渐渐熟悉了起来。
现在想想，或许他在卢卡斯身上感受到的熟悉感，并不是他与布鲁斯的血缘关系，而是哥谭这座城市的绝望。
“确实应该尊重卢卡斯自己的想法，我只是现在才发现，我竟然有点不了解他了。”彼得苦笑了一声。
作为卢卡斯最亲近的朋友之一，彼得先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但好像从某个时刻开始，他们之间就多了一道深深沟壑。
这真的让人觉得很无力，又不知道该做什么。
“甚至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或许……”提姆说道，“为了获得孤注一掷的勇气。”
说完这句话，他的指尖颤了颤，匆忙站了起来，“对不起，我突然想起了一些急事。”
“啊，没事。”
提姆急匆匆地来到卢卡斯的房间外，他犹豫着站在门口，手指曲着浮在门板上。
先前想到那个可能性时，他一时热血上涌来找卢卡斯，但真的来到门口时，他又有些犹豫。
说到底，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不是一开始纯粹的朋友关系了，又多了一丝薛定谔的兄弟关系存在。
就在提姆纠结不已时，门打开了。
“你果然来了，提姆。”卢卡斯淡淡地说道，由于过于疲惫，他的语调轻轻的，声音仿佛都混进了风内飘扬。
“我是不是打扰你了……”提姆尴尬地说道。
“没关系，我本来……也没那么容易入睡。”卢卡斯侧身，示意提姆进门。
“啊，不用了。”提姆并不打算打扰卢卡斯很久，毕竟他看上去真的很需要休息。
“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提姆紧紧地盯着卢卡斯的表情，问道，“阿奇帕德是不是出事了？”
当这句话问出口时，卢卡斯的表情产生了很明显的变化，他先是下意识地垂眸，睫毛不断地颤动着，像是在抑制着什么，渐渐地他平静了下来。
“你真的很敏锐，提姆。”
“所以……”提姆复杂地吐出一个单词
“我已经感受不到他了。”卢卡斯低下头，茫然地说道。
原来这就是失去重要之人的感受吗。
在愤怒地质问完宇宙意识，大战结束后，下意识地想要和他说话的时候，才会突然发觉他永远不会再回应自己了，这种迷茫和空虚与过去一片空白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仿佛灵魂都缺失了一片，心脏都微微胀痛着。
一切问题都不重要了。
“打扰你了，卢卡斯。”提姆深深地看着卢卡斯，“如果感受到难受的话，哭出来也没关系的。”
提姆离开了。
卢卡斯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房间。
恍惚间，有液体从脸颊上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