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傍晚,空气格外清凉而舒爽,一路走来,星星点点的野黄花在路边微微摇摆,而树上的桑椹也稀稀落落地掉了下来。
此时此刻,海棠的心境也已经平静下来,她原本便不是真的生气,只是顺着这个借口离开罢了。
重生一世,在某些事情上,她还是改不了原先的秉性,她不是个自来熟的人,内敛的性格叫她不会第一时间将心底交付给任何人,因此凡事与人相交总喜欢点到为止的她在面对刘老表现的爱护之意时,才会有些惶惶然,心下忐忑而匆匆寻了个借口离开。
但手心里这颗温热的子弹壳儿,却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刘老对她是真心的小辈间的爱护,自己不能这么逃避,应该把他当做师父一样去看待。
谁真心对她好,她还是看的出的,于是她心底暗暗下了决心。
快至家门,却见那繁荣茂盛的梧桐树下,一个身躯有些纤瘦孱弱的男子正倚着树干,他脑袋微垂,细细碎碎的黑发耷拉下来,整个人充斥着萧索与寂寥。
似乎听见海棠的脚步声,他抬起头来,那一瞬间,真的有惊艳到海棠。
他皮肤苍白,金灿灿的阳光自树缝洒落,落在他的脸上,恰好掩盖了那层苍白,显得晶莹玉润。疏风飘扬,巴掌大的梧桐叶子稀稀落落地掉了下来,他安然的伫立于树下,眼神是那样的纯澈而明亮,整个人就像是降临人间的精灵,空灵安静得让人不能打扰。
他皮肤很白,耳后,手臂上,那些隐藏在皮肤下的毛细血管都能于夕阳的余晖中显露出来。
看见海棠,他笑了笑,凝于嘴角的温柔笑意是那般的苍白无力,整个人很明显的流露出病态的疲软。
海棠知道他是谁了,乖乖地走到他跟前,叫了一声哥哥。
便在这时,宋朝晖自屋内走出,他有些急匆匆:“小桐,等久了吧,啊!海棠回来了……赶紧进屋吃晚饭吧,我有点事,和你董桐哥哥出去一会。”
“噢!”海棠应地很干脆,心里却在暗暗想着,那董桐,她前世有些印象,没个几年便去世了,为此,哥哥还沉郁了一段时间,因为董桐是他很好的朋友。
想到董桐的病,海棠心里有些计较,她想着,或许这一世,可以挽救他的性命呢!毕竟她可以代他询问师父,师父的医术,海棠还是很有信心的。
看着大哥和董桐的背影,海棠竟然觉得这一刻是那般的唯美,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大哥古铜色的皮肤与董桐的苍白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却一点也不显得违和,在夕阳中,在蓝天白云下,在这般凉爽空灵的傍晚时分,两人步伐出奇的一致,向着远处走去。
等到哥哥回到家中,海棠立刻询问起来,宋朝晖摸摸海棠的头,解释道:“你董桐哥哥家里出了点事,我是去帮忙的。”
“出了什么事?”海棠有些惊讶,印象中董桐哥哥家中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啊!
“噢!没有什么事情,就是准备一些东西,明天啊,有和尚来。”
“做法事?”海棠有些明悟了,印象中确实有董桐家因为董哥哥的病而请来和尚这一档子事情,但只是因为新奇晓得一些,并不知道具体细节。
“是啊,你也知道,你董哥哥的病……被那刘赤脚拖了几年还治愈不了,现在刘赤脚走了,这新的赤脚还没来,可病情却更加严重了,没办法只能请来和尚,做做法事,看是不是中了邪。”
“哪里是中邪!为什么不带董哥哥去城里大医院看病呢?”海棠有些无语,这中邪之说纯属无稽之谈,他的病症现在应该去大医院找寻名师攻克啊!
“哪里有钱呢?”宋朝晖叹了一口气,他也曾劝说过董桐,可他家里的情况他也是知道的,为了这个病,早已经入不敷出,一穷二尽了。
这和尚也不是啥名师,就在隔壁村子里,早些年跟随过云灵法师学过几年,晓得一些做法事的流程,也有不少年头了,在这村落间也形成了一定的影响力,因此,谁家家里若是出了什么事都会请他去做做法事。
譬如小孩子高烧不止啊,或者夜里胡言乱语什么的,有些很灵有些则没有效果。这种事情,本来就玄而又玄,心灵则诚。
董桐家原本也不信这和尚的,若是做做法事能治好病,岂不是大病小病都没人去世了么!可董桐家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了,他的病,若是做法事只能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可为了家里的长子,便是万分之一,也得去试啊!
所以,宋朝晖今晚便是去协助董家准备铜钱蜡烛等等一些杂物的。
“大哥,董哥哥到底得了什么病?”海棠终于道出了心中的疑问,看他样子,四肢健全,也能下床行走,除了脸色苍白神情衰颓之外,与正常人毫无差别,完全看不出是得了病的样子。
“唉,他这个病,一言难尽。”宋朝晖想到好友这些年受到的折磨,心下黯然,也不愿多谈,可海棠不愿意啊,她直接道出了心中所想:“大哥,你说说啊!说不定师父还能治好董哥哥呢!”
宋朝晖一怔,半晌,仿佛心领神会一般,他眉毛挑起,那一双黑眸突然迸发出耀眼的神采,他按住海棠的肩膀,修长的手指根根有力,似乎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海棠,你说的对,你说的对!说不定秦老可以救他呢!我这就去和董桐说去!”
“哎?”海棠还没反应过来呢,大哥就一溜烟跑了出去,看他那匆匆的背影就知道此刻他的心情有多激动。
可……海棠心底也没多大底,她只是试探着提一提的,因为……虽然师父对中草药很是钻研,但不一定就是一个深谙医理的大夫啊!
但此时,也只能寄希望于师父身上了啊!海棠垂了垂小脑袋,暗自思索着明天去和师父谈起董桐病事的措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