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以为主人是在欺负我们?”张度终于开口了。
“难道不是吗?我们好歹也是一方高手,怎么能像使唤小喽啰一样使唤我们?我还从未受过如此侮辱!”七当家忿忿不平。
“对!”其他当家的用力点头,都是不堪受辱的表情,罕见的同仇敌忾。
“高手?”张度自嘲一笑,“或许我们自认为是高手,但是在主人面前,什么都不是,我们加在一起,都不是主人的对手。”
“他是很厉害,就能随便欺负人了吗?”七当家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是真看不出刘危安的深浅,但是他相信张度,张度说了不是对手,那肯定打不过。自己家的这个老大,别看平时一副清静无为的模样,实际上极度自负,如果不是真的存在绝对差距,他绝不会如此逆来顺受的。
“对,实力不如人,活该被欺负。”张度冷冷地道,八个当家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也就说这话的是张度,换做其他任何一人,他们立刻就要翻脸。
“难道你们以为手下败将还有什么尊严吗?”张度的语气很严厉,八个当家的保持沉默,无力反驳。
“不过这件事,大家错怪主人了。”张度叹了一口气,眼神变幻了几下,决定还是说出真相,“不管什么原因,清风寨杀了很多人,大部分都是宋城的人,这是事实,是无法调和的矛盾,主人如果要保下我们,对宋城的世家门阀就不好交代,所以,我们必须证明自己的价值,当主人的刀,主人让杀谁,我们就杀谁,这把刀足够的锋利,他人就不敢靠近,不敢乱说话。其次,做贡献抵消以前的罪孽,宋城吃了我们杀的魔兽尸体的肉,他们就不好再追究以前的事情了,就算还有人有意见,也会多出商量的余地,我们现在并非在为主人做事,而是在为自己争取活命的机会。”
八个当家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他们是真没想到刘危安还有这样的深意。
“我们相处了这么久,多少还是有些情分的,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们还能活着,是因为有利用价值,如果连利用价值都没了,主人也就没有了保下我们的理由。”张度说完就不在说话了,八个当家的眼中的愤怒不知不觉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战意,没有人再开口,默默地与魔兽厮杀。
……
设宴的第二天,整个宋城都动起来了,犹如一个沉睡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巨人,突然开始准备百米冲刺,宋城的经济,光靠刘危安以及平安军的带动显然是不够的,有效果,但是不显着,当全城的世家门阀都加入进来,连普通人都感受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些遛狗斗马的公子少爷们集体出城去了,早上出去,傍晚才回来,每个人的后面都跟着一辆或者几辆马车,马车上堆满了魔兽尸体,煞气弥漫。
只有在重大节日才能见到的世家老爷们突然频繁现身,有的出现在工地上,有的出现在作坊里,还有的走进了贫民区,指指点点,不知道想干什么,他们的身边跟随者很多人,有工匠老师傅,有账房先生,还有书院的老师,一看就知道要搞大动作。
向来极为抠门的钱庄、当铺突然大方起来了,推出了低利息贷款,那利息低得让人震惊,如果不是有人贷款成功,都以为是骗人的呢。那些有上进心的人再也忍不住,一窝蜂冲入了钱庄、当铺,队伍排出了半公里。
……
也不知道哪里刮来的风,各行各业都开始了涨工资,小二的工资翻了三倍,见谁都点头哈腰,脸上笑得像菊花。厨师涨薪,切菜涨薪,连洗菜扫地的阿姨的薪酬都翻了一倍,晚上回家时候割了半斤肉,孙子和孙女开心不已,又蹦又跳。
“有肉吃了,有肉吃了。”
疾病缠身的老头嘴上责怪老伴不该乱花钱,但是脸上却没有丝毫生气,自从儿子儿媳失踪后,家里的重担都落在老伴身上,家里不知道多久没有见过荤腥了,他可以不吃,但是孙子和孙女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结果两个人比同龄人少了一圈,他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没有任何办法。
“东家给我涨工资了,以后每个月都能吃上肉。”阿姨轻声解释。
“太好了,太好了!”老头连连点头,眼中却出现泪花。
“说起来,还是得感谢新来的平安军,他们推出了很多政策,如今宋城各行各业都在涨薪,大家的日子越来越好了。”阿姨满脸的感激,她不懂政治,也管不着权利变化,她只知道一件事,平安军来了,她的日子好过啦,那么平安军就是好的。否则的话,不管是什么道理,哪怕是捅破天,不能让她的生活变化,就不是好的掌权者。
“感谢平安军!”老头卧床多年,已经和外界脱节,但是老伴说感谢平安军,那就感谢。
……
平民区,一座隐蔽的窑洞中,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站在中央,正在激昂地讲着什么,周围坐着七八个年轻相仿的青年,听着他发言。
“……自古以来,中原都是正统,中原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统领四夷八荒,平安军倒反天罡,这是绝对不允许的,我们必须拨乱反正,很快,皇朝就会派大军过来,届时,我们内外呼应,团结所有志同道合之士,把平安军驱逐出去,恢复中原正统,只有如此——”青年慷慨陈词,配合着锵锵有力的手势动作,极富感染力,他讲的正起劲,冷不丁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把平安军赶走了,之后呢?我们重新恢复到之前的生活吗?”
“邱三儿,你什么意思?”青年愣了几秒,脸色冷下来了。
“我只是想知道,把平安军赶走后,我们能得到什么好处?”邱三儿长相普通,一双眼睛却极为明亮,手指修长,擅长编制各种生活器物。
“驱除蛮荒,恢复正统,这不是应该做的事情吗?你想要什么好处?还是你已经被平安军收买了?你要当叛徒吗?”青年的声音变得严厉。
“严秀,你不用给我扣帽子,大道理我说不过你,但是我很清楚,平安军来了之后,我能吃饱饭了,家里人能吃上肉了,我的薪酬涨了,高额的利息免了,生活看见希望了,日子有奔头了,这就是我喜欢的生活,如果所谓的正统不能让我的生活变得美好,我为什么要拥护他坚守他?”邱三儿很平静。
“一点小恩小惠就把你给收买了,邱三儿你难道看不透,这都是迷惑人的,一旦平安军彻底站稳脚跟,他们的真实面目就会暴露出来,那个时候,后悔就晚了。蛮荒之人,历史上做过多少惨绝人寰的事情,难道你都忘记了?不要被一点蝇头小利影响了判断,大是大非面前,原则不能动摇。”严秀大声道。
“严秀,你说的都是猜测,没有一点证据,最坏的结果,你的猜测是对的,那也不过是回到和之前一样,还能更差吗?我的孩子已经吃了半个月的肉,我娘的身体也治好了,我感觉还是赚了,大家说呢?”邱三儿的声音依旧冷静,与严秀的气势汹汹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觉得平安军更好,平安军不像坏人,平安军来到宋城后,杀了不少坏人,为我爹报了仇。”
“谁好谁坏我不管,但是平安军让我涨了工资,让我弟弟读了书,我就支持平安军。”
“都说要坚持正统,我拥护了正统这么多年,可是正统是怎么对我的?我爹被恶霸打死了,没人主持公道,我一个妹妹被大户人家看上被迫卖身,另外一个妹妹重病无钱医治差点死了,我娘给人编草鞋,每天从早到晚,几乎没有休息,累的眼睛都快瞎了,结果呢,我们依旧吃不饱穿不暖,平安军来了之后,才过了半个月,我们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饭能吃饱了,我妹妹的病治好了,打死我爹的恶霸少爷被平安军杀死了,我不用当免费佃工了,不仅能赚钱而且我一个人就能养活一家子,我本来没想那么多,也不懂正统和不正统,可是听你们这样一说,我觉得正统就是狗屁,严秀你丫的说要赶走平安军,你是在害我!”
……
“你们……你们要造……简直朽木不可雕也!”严秀在召集大家开会的时候是绝对没有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差点就要说出‘造反’两个字,总算没有昏了头,及时刹了车,但是脸色却难看无比。
不过,他也清楚这个时候生气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他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问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大家有没有想过,平安军为什么会对我们这么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们都是穷苦出身,谁家都没有财富,平安军为什么会对我们穷人这么好,大家就没想过其中的原因吗?”
窑洞内一下子安静下来了,平安军很好,大家无法否认,但是自身的贫穷无价值也是事实,家无余财,甚至每家每户都负债,平安军为什么要讨好他们?他们都没有读过书,但是基本的道理还是知道的,别人如果不是想从你身上索取什么,是不会无缘无故讨好你的。
严秀松了一口气,正要再接再厉,忽然,向来胆小慎微的朱前弱弱地开了口。
“我表哥之前因为杀了人,逃去了边荒,前两天他回来了,驾着自己的马车回来的,讨了三房媳妇,给我们这些亲戚买了很多礼物,他说自己的身价已经超过两百万,就是在平安军控制的城池赚的钱,他说平安军和以往的政权都不一样,平安军不压榨百姓,反而会为百姓谋取福利,凡事平安军占领的城池,百姓们的生活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穷人不在挨饿,冬天有衣服穿,我们这里隔得太远了,不知道这些事,距离边荒不太远的地方,很多城池的百姓都是期待平安军早点去解放他们,我表哥应该是不会骗我的,他确实挣了大钱,那辆马车,我问了我们店里的掌柜,至少100万,所以我觉得,平安军没有什么目的,就算有,也不会对我们这些穷人怎么样的。”
朱前说完,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不同的是,严秀变得难看,而邱三儿等人则是惊喜和期待,如果他们也能和朱前的表哥一样买一辆马车,这辈子就值了。
“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回去了,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呢,我不会去孩子不肯睡觉。”
“我也走了,明天早上还要出工呢,严哥,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别找我了。”
“走了,我还以为什么重要的事情呢,无聊!”
“我,我,我也回去了,太晚了我妈会担心。”朱前弱弱地道,不敢看严秀的脸,快步追上其他人的脚步。
……
“踏踏实实找份工作,现在到处都在招人,很好找工作的,薪酬也很高,别在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如果你执迷不悔,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邱三儿看了严秀一眼,也走了,窑洞里只剩下严秀一个人,严秀脸色铁青,拳头紧握,指甲戳进了肉里也没感觉,他只觉得一股怒气在胸膛膨胀,却无法发泄,难受无比。
走在宋城新铺设的主干道上,刘危安心中还是很自豪的,修建一条主干道,不难,哪怕是铺上黄金,也不难,难的是扩建,在原来的道路基础上,扩大三倍。须知,主干道两侧都是店铺,这些店铺的主人皆是宋城的门阀和世家,但是他只说了一句话,门阀和世家立刻表示无条件支持,自己把店铺拆了,都不需要拆迁队出手。
这就表明了各大世家的态度。
转入巷子里,随处可见的生活污水和生活垃圾看不见了,空气中再也没了那股永远也散不去的臭味,每条街道,都有一定数量的厕所,宋城百姓很快就养成了在厕所方便的习惯,普通百姓只是觉得生活环境干净了,顶层的上位者心中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们清楚,这意味着宋城的百姓不知不觉已经习惯了平安军的统治,这种潜移默化才是最可怕的,武力压制有叛逆心,而现在,水到渠成,没有一个人觉得这样不好。
大势已去,不管愿不愿意承认,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平安军已经在宋城彻底站稳了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