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比一个溜得快，那个漂亮得堪比夏遥的女人，更是像站岗似的守在门边，搞得神秘兮兮，章程意识到这三位此行的目的，肯定不止参观那么简单，干脆直言不讳地说道：“两点半我要去研究院参加学习，三位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这么直接，郑局长和纪副部长很是意外，周老则饶有兴趣地问道：“章先生，您要去哪个研究院，香港吗？”
“不用去香港。”
章程招呼三人坐下，端起奶茶耐心地解释道：“研究院只是实验室一个临时培训机构，相当于继续教育学院，由各学部轮流组织授课，毕竟个人的知识面不仅有限，而且之前所学到的知识很容易滞后，所以需要定期充电。”
“难怪贵实验室成果不断呢，这种精益求精的治学精神实属难能可贵啊。”
“周老，您过誉了，这在国外研究机构很普遍，马普、贝尔实验室都有类似的继续教育。不仅有，甚至将其制度化，比如贝尔实验室，每人每周至少要参加两天的学习。由于我们研发任务太重，每周只能保证一天。”
中科院可没有这样的活动，郑局长忍不住问道：“章先生，是不是所有人都要参加？”
章程确认道：“包括学术委员会主席高坤先生在内，所有人都要参加。就算临时有事参加不了，或者出国交流，研究院也会给缺席的同事准备一份讲义。”
“参与硅提纯研究的专家也一样？”
“我说得是所有人。”
“谢谢。”
章程岂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摇头笑道：“郑局长，不用谢，只要进了实验中心的门，参与了实验中心的研究项目，那就是nb实验室的人。包括薪水和福利待遇，我们都一视同仁。”
郑局长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叠文件。异常严肃地说道：“章先生，既然您下午要参加学习，那我们就长话短说。这是‘863计划’的几个课题，这几年一直没大的进展。不知道贵实验室有没有兴趣参与？”
大规模集成电路、数控系统、量子阱半导体光电子器件和红外焦平面器件。
章程飞快地浏览了一下，指着第二个项目说道：“系统工程实验室用5年时间完成了可编程控制器、可编程控制软件和变频器项目研发，可以说我们有这方面的研发经验、技术基础和研发人才。如果给我们五年时间和足够的经费，把cnc搞出来应该不成问题。”一般做运动控制，plc一般做逻辑控制。而高精密数控机床所采用的控制系统，则是两者的结合。
nb实验室有plc，有变频器，有现成的伺服电机和伺服系统，有丰富的研发人才和经验，能不能数控系统搞出来。对nb实验室而言只是想不想搞的问题。
这个想法老人家春节前视察nb实验室时就有了，并且给科技部和中科院科技开发局作出过相应的指示，只是之前政局不是很稳定，紧接着nb电气和nb实验室又被美国政府调查，他们才把这件事拖到今天。
郑局长和纪副部长对视了一眼。低声问道：“需要五年时间，章先生，能不能再快点？”
章程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说道：“三位都是同行，应该清楚研发不可能一蹴而就。况且对三位而言光有系统是远远不够的，如果材料和加工工艺根不上，那搞这个课题又有什么意义？”
中国不仅仅需要数控机床。更需要高精密数控机床。周老微微点了下头，不无感慨地说道：“章先生能有这样的担忧，证明我们这趟没白来。”
郑局长朝外面看了一眼，确认没外人之后才低声道：“章先生，来之前首长委托我转告您，如果您能保证把系统搞出来。那我们必将加大材料和加工工艺上的研发投入，齐头并进，争取尽早、尽快出成果！”
章程略作沉思了片刻，凝重地说道：“三位，无论从我个人。还是从nb电气集团的角度，我都希望国内能在材料和加工工艺上获得突破。特别是磁性材料，它几乎制约了我们的发展。可这不是有没有决心就能做到的事，恕我直言，就目前国内冶炼企业的现状，我看不到任何希望。”
“您对改革开放没信心？”
“恰恰相反，我对改革开放非常有信心，事实上也正因为我对改革开放太有信心了，才对材料和工艺没信心。”
“章先生，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一点都不矛盾。”
章程轻叹了一口气，倍感无奈地苦笑道：“三位应该在来的路上看到那些股民了吧？特区人口60万，现在的外来人口至少有150万，他们怀着一夜暴富的梦想，冲着明天发售的新股认购抽签表来的。而特区政府之所以发售新股认购抽签表，也是为了他们口袋里的钱。
一切都在向钱看，这是大势所趋。我相信未来十年国内必然会掀起一阵基础设施建设大潮，修马路、盖高楼，钢材供不应求，谁还会有钱放着不赚，去搞那些投入大、风险大、利润少，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搞出来的超硬和磁性钢材？”
日本在磁性材料的开发生产、推广应用等方面居世界之首，也是磁性材料最大的市场。而稳坐日本乃至世界“第一把交椅”的日本精工目前其产量也不过300多吨。超硬材料当属前苏联，产量也不高。
中国在这方面一点基础都没有，同时这些又都是国外不可能转让的核心技术，想让那些钢材企业斥巨资研发，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毕竟风险太大了，而且就算成功了，也正如章程所说不可能给他们带来多少利润。
科技部和中科院改变不了这个现状，更拿不出那笔巨额经费，郑局长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儿，干脆岔开话题问：“章先生。另外三个项目呢？”
“第一个项目我们肯定会上，但那至少是十年之后的事。”
“为什么？”
在他们面前实在没什么好隐瞒的，章程坦诚相告道：“我们刚完成了对华兴电子的控股，可以零距离的对晶圆加工进行研究。但这种研究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想要研究、吸收、消化其技术，至少需要十年时间。更重要的是，没有材料依然受制于人。
所以在顺序安排和研发力量投入上，我们有我们的时间表。先搞硅提纯，争取五年内啃下‘东门子改良法’，七年内拿下光伏级硅，十年内解决电子级硅。只要把电子级硅搞出来之后，我们才能启动大规模集成电路研发项目。”
不知道对nb实验室的研发能力太有信心，还是因为章程把大规模集成电路排到了十年之后。郑局长有些失落，指着文件又问道：“章先生，那后面的两个呢？”
量子阱半导体光电子器件和红外焦平面器件，前者是高校长的强项，后者整个一军用项目。章程毫不犹豫的拒绝道：“太敏感，我们的研发人员又来自全世界几十个国家和地区，不可能做到绝对保密，我实在爱莫能助。不过在我看来这两个课题比硅提纯容易多了，只要三位足够重视，并给承揽课题的单位提供足够资金，应该不难搞出来。”
对高校长而言。前者根本算不上一个课题。至于后者，对刚搞出宽禁带半导体材料的nb实验室光电子研究所来说，只要有足够研发资源也不是什么难事。
一直保持沉默的周老忍不住了，满是期待地问：“章先生，这方面你们有优势。”
“我们的确有优势，但我要为集团和实验室负责。”
章程顿了顿。紧盯着他的双眼接着道：“周老，您是专家，您留过洋，您经历过很多很多事情，应该清楚nb实验室能有今天多不容易。如果您老强我所难。那无异于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他拒绝了，同时也表了态，郑局长意识到这才是今天最大的收获，连忙说道：“章先生，是我们强人所难了。硅提纯项目，您还需哪方面的支持尽管开口，只要我们能做到的绝不推辞。另外cnc项目，我们也不会让您难做，可以把贵实验室纳入‘863计划’，像其它承揽课题的单位一样划拨经费。也可以通过其它途径，支付研发所需的经费。”
数控系统不仅国家需要，nb工业制造也需要，只不过没有那么迫切罢了。
考虑到他所说的经费肯定会按照国内标准，对nb实验室而言连塞牙缝都不够，章程干脆提议道：“经费我们自己解决，系统搞出来之后所有权也属于nb电气，相信把它推向市场之后应该能收回研发投入。另外我们会在标准版的基础上，为您定制一个专用版。”
纪副部长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轻描淡写地说道：“章先生，章先生，如果贵集团感兴趣的话，下个月可以派工程师随我去几个专业机械制造企业看看，多多少少应该能有点收获。”
nb实验室帮科技部和中科院研发高精密机床的数控系统，科技部和中科院帮nb电气集团推广plc、变频器和伺服系统等工控产品。
章程笑了笑，心照不宣地说道：“谢谢纪部长，相信李晓山总裁一定会感兴趣的。”
谈得很愉快，郑局长忍不住开起了玩笑，指着只有两笼小笼包和两笼虾饺的桌子问：“章先生，您可是香港第十大富豪，中午就吃这些？”
“富豪也是人，总不能吃钞票吧？”
章程喝了一小口奶茶，似笑非笑地说道：“另外我这个富豪虚有其表，表面上看挺风光，其实钱都砸进实验室了。光实验中心就有24个大项目在同时研发，每天都在烧钱，一旦赚钱的速度赶不上烧钱的速度，很可能连小笼包都吃不上。”
郑局长不仅是一位科技工作者，还是一位科研管理者，比谁都清楚这么大规模的研发需要投入多少资金，夹起一个小笼包，一脸诚恳地说道：“章先生，吃不上小笼包。我请你去bj吃烤鸭。”
“这算是后路吗？”
“中科院的大门永远为您敞开着。”
“谢谢。”
“这是您应得的。”
郑局长吃完之后，接着说道：“如果不是考虑到贵集团业务遍及全球，不是考虑你身份太过特殊，今年的国家自然科学奖肯定非你莫属。这是首长说的，他还说等过几年贵集团在美国站稳脚跟之后，聘请你担任中科院外籍院士。”
郑局长连称呼都由之前的您，变成了现在的你，双方关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周老更是哈哈大笑道：“过几年香港就回归了，不是什么外籍，是正儿八经的院士，而且是自中科院成立以来最年轻的院士。”
院士不院士章程真无所谓，但为了不让三位尴尬。还是打趣道：“看来我得准备一套像样点的西服。”
“我帮你准备也行。”
郑局长放下筷子站了起来，指着他身后那位一直站在门边的女孩说：“章先生，你还要去研究院参加学习，我们就不再耽误你的时间了。滕溪同志和你一样，也是烈士子女。而且她父亲滕红军同志和你父亲章援朝同志还是一个军区的，你们应该会有很多共同语言。我想请她留下负责我们之间的联络，毕竟像这样会面今后越少越好。”
把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女留在身边，夏遥会怎么想？
这个玩笑开大了，章程连连摇头道：“郑局长、纪部长，联络其实很方便的，有什么事您二位可以找我们李总。我有什么事也可以通过李总向您转达，用不着这么麻烦吧。”
郑局长脸色一正，用不容置疑地语气说道：“章先生，这是首长的意思，要知道你是烈士子女，还是一位有成就的年轻科学家。在香港又拥有很强的影响力，国家有必要确保你的人生安全。换言之，除了联络之外，滕溪同志还能帮你处理一些你们处理不了的问题。”
安全部门的？
章程可不想跟他们扯上什么关系，脱口而出道：“郑局长。我是一个安分守己的研究人员，一个遵纪守法的商人，不会去招惹谁，更不会去得罪谁，而且有一个非常杰出的安保团队，我的人生安全没有任何问题，您还是让滕小姐跟您一起回去吧。”
你不愿意让我留下，我还不愿意伺候你呢，滕溪欣喜若狂，强忍着笑等郑局长点头。
然而郑局长非但没有点头，反而凑到章程耳边低语道：“章先生，请相信我，滕溪同志不会给你、你们集团和你们实验室带来任何麻烦，因为她并非隶属于你想象中的那个部门。”
章程回头看一眼，鬼使神差地问了句：“那属于哪个部门的？”
“想知道去问顾先生，还是那句话，这是首长的意思，希望你不要辜负了他老人家的一番好意。”
“问题是我不需要。”
“你会需要的。”
郑局长拍了拍他胳膊，边走边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过段时间就会有人主动上门要求代理你们的医疗ct机和其它设备，来头一个比一个大，你不能拒绝，又不能不拒绝，滕溪留在这里就不一样了，她或许可以给你当一下挡箭牌。”
“既然首长这么关心我，那他老人家发一句话不就行了？”
“章先生，我们是生活在现实世界中的人，要用现实的眼光去看待这个现实的世界，人家是来找你谈合作的，合理合法，首长能说什么？况且这种事并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不得不承认，他说得的确有一番道理。如果老人家真能够一言九鼎，也不至于二次南巡。
章程权衡了一番，指着店里的小吧台说道：“既然是首长的一番好意，那就留下吧。考虑到实验室暂时不需要后勤人员，只能委屈腾小姐在这里给小翠帮帮忙。”
郑局长彻底被雷倒了，一脸不可思议地问：“章先生，你打算让滕溪同志在这里蒸包子？”
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们舒服，章程对自己这个安排满意到极点，煞有介事地说道：“反正没什么生意，挺清闲的。”
滕溪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给他一脚。
令她更郁闷的是，郑局长竟然若无其事地笑道：“人在你们实验室，怎么安排你说了算，记得有事找她就行了。我们先走一步，麻烦那位司机师傅再送一下。”
滕溪再也忍不住了，涨红着脸欲言又止地说道：“郑局长，我……我……”
“我什么我？”郑局长脸色一正，冷冷地说道：“无组织无纪律，还愣着干什么，上车拿行李去，有什么疑义问你的上级。”
“是！”
上升到无组织无纪律的高度了，滕溪只能服从命令，很不情愿地拿下行李，脸色铁青地把他们送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