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禹偁这边,确实遇见了麻烦。这事儿,还从他那天在县里和顾维分开说起。
告别了顾维,林禹偁准备回家的时候,在路上遇见了一个身受重伤之人。
起初他并不想多管闲事,只想换条路避开是非。直到听到那人熟悉的声音,他上前仔细看了看对方的脸,意识到,问题大发了。
他偏偏回县城租了一辆板车,买了些用粮食稻草,将人藏了进入,带去了他平时采药时过夜的山洞里。
他所在的临安府,地处天启朝与风岚国交界之处。为保障边境安定,天启自立国之初,便设修设大量防御工事,又派遣十万军队在此驻防。
而现在的这个沧浪县,更是边防的战略地带,一直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被他捡到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族中一位堂兄。与族中大多数年轻子弟善文不同,这位堂兄不通笔墨,在意外发生前,入了伍,也算是阴差阳错躲过一劫。
之前听闻这位兄长在军中立功,已是千夫长,只是……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何况,还是这般模样。
林禹偁细思极恐,无论是边境出了乱子,还是那些人要赶尽杀绝,这两种情况对他来说,都不乐观。
他越想越急,想到老母幼弟还在家中,越发焦躁起来。
只是,萧轲这里还离不得人,他只得用身上的水替他洗了伤口,简单的包扎一番,等他醒来。
是的,林禹偁并非他的真名,不过是他们一家在避难过程中起的化名。
林禹偁原名萧隐,是原京城萧氏宗主之子,他出生之时,正是萧氏如日中天的时候。
萧氏虽在世家中处于中流地位,但圣眷正浓,隐有居首的趋势,其余各家,也颇有避其风头的意味在。
萧氏一族族人多有所长,颇受器重,时常请些同僚做客府中,宾朋满座,烈火烹油,锦上添花不过如此。
萧氏也清楚自己究竟有多招人眼球,从萧隐的名字,其实就可以大致看出萧氏的意图了。
新帝登基,对世家垄断的局面不满。加之萧氏参与夺嫡,却是站错了队,一方面为清算萧氏,另一方面为打压世家。
新帝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萧氏首当其冲成为新帝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力排众议,元嘉帝将刚从开封府回京述职的周有光破例提拔为首辅。
周有光本就因之前向萧氏女提亲,被拒而怀恨在心。此番小人得志,与萧氏政敌赵氏联手,不仅让萧氏失了盛宠,更是揪住一些小错无限放大,还添上了莫须有的罪名。
萧允明为保住家中子弟,揽罪于身,自请以死谢罪。一世清名,毁于一旦。
上允,但下令此后再无京城萧氏。
于是,再没有了京城萧氏萧隐,只有沧浪县林大夫。
林禹偁时年八岁,见证了家族从鲜花着锦到败落消亡的全过程。
萧允明意识到新帝与世家间的博弈是一场持久战,因而在临终前告诫林禹偁:不可为他之事怨恨新帝,更不可掺和进新帝与世家的争端中。
萧允明很清楚自己唯一的这个孩子,天资聪颖,尽管他和族中长老当时是将他往守成的路子上培养,但他看出了这个孩子天生反骨。
若是乱世,必有其一席之地,可惜他生于和平盛世,更生于萧氏,注定难以成大业。
林禹偁谨遵父命,既不可救世,便立志救人,因而就有了“林大夫”。
在林禹偁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之时,地上的人动了动,发出了些声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萧轲慢慢转醒,他努力眨了眨眼睛,视野渐渐清晰起来。
他察觉到自己身上的伤已经被人包扎过,听到林禹偁往火堆里添柴的声音,他挣扎着想转身看看是谁。
“兄长莫动!你身上的伤口太深,又有毒素残留,动作太大容易裂开。”林禹偁看着昔日意气风发的兄长,如今这般模样也是悲从中来,想到他身上的伤,连忙叫停他的动作。
他走到萧轲面前,将他扶坐起来。
“隐弟!你是隐弟!”萧轲也是许久不曾见到家中的诸位兄弟了。
伯父为保全他们而死,那时他在外一时赶不回去,等他火急火燎的到了京都时,却被告知萧家已经没了,族人也各自离开。
此时见到多年未见的弟弟,万般滋味涌上心头,一时难以言说。
突然,他似是想起了什么,急道:“隐弟,在此处可有人知晓你的身份?”
“回兄长,父亲临终前托朋友替我们办好了新身份,又叮嘱过我不得透露真实姓名,是以我如今只是沧浪县的一名郎中而已。”林禹偁答道。
“那就好!你快些收拾收拾东西,离开临安府吧!我前几日巡夜之时,偷听到陆谦与人密谋,要将布防图送给风岚国的钱益。可惜我刚要离开时被那厮发现了,一路派人追杀我。若非遇见了你……”
陆谦不是别人,正是临安府的守将,若是布防图一旦送出,战事必起,临安府乃至天启大后方危!萧轲说到此处,一时怒极,扯开了伤口。
“兄长你呢?”林禹偁自然不愿意放弃兄长独自逃命。
“只怕我一出去,就被人抓住了,只会拖你的后腿,你不必管我,且自己带着伯母逃去吧。”萧轲也知道自己现在就是个炸弹,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
“不行!我绝不能抛下兄长!”林禹偁打定主意,一定要将兄长带走。
怎么办呢?他脑中闪过苏念微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