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在家里又蹲到了下午,温玖坐在电脑前面百无聊赖的坐了一整天,开网页、关网页,不停的重复着同一个动作,像是已经下好了指令的机器人一样。
终于贺兰枢说可以出去的时候,温玖顿时一蹦三尺高。
然而他们还没出门,贺兰枢从柜子里面拿出来的衣服就让温玖僵在那原地。
“……这些是滑雪的装备?”温玖扯起了一看就十分厚重的衣服看了看,滑雪服防冻得很,但是同时也很重,滑雪场一般都建立在极其寒冷的地方,那个地方常年冰寒,日积月累之下只能靠物理取暖,而同样的,当地居民也十分的经冻。
至于要去游玩的,就只能靠着外力了。滑雪服是必备的第一件东西,第二个,就是室内的暖气。
“对。”贺兰枢拎起了一件稍微小一点的,“本来回国之后我打算带你去e国玩,那里的雪景最多。”
温玖立马开始眨巴眼睛,眼巴巴的看着贺兰枢整理衣服的动作。
贺兰枢在他身上比划了一下,手动解开了温玖领口的扣子,慢条斯理道,“可惜现在你自己过来了。”
温玖顿时沮丧的低下了脑袋,泄愤一样的轻轻咬了贺兰枢的手指一口。
左右他没用力气,不疼不痒的,贺兰枢勾着唇角看着手上转瞬即逝、只留下了一点口水的印记道,“不过我们可以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
“你的工作不忙了吗?”温玖还算是有理智的,他也想玩,但是正事第一。
贺兰枢的手停了一下,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前几天我把所有的工作都压缩了,想着可以趁着大学预警之前回国,订的就是我回来那天晚上的机票。”
温玖一愣。
那天贺兰枢回来的时候,明明已经累的都要倒头睡着了。
“不过正好你已经过来了。”贺兰枢笑了笑,捏了捏他的鼻尖,“我也休息的差不多,玩的也能尽兴一些。”
温玖这才点点头,抿着唇笑了。
不只是他一个人不想两个人分开,贺兰枢和他是一样的。
*
温玖最后还是穿上了那件完全防水的滑雪服,下楼的时候颇为艰难,贺兰枢穿的也和他一样,可惜全托了他手长脚长的缘故,除了一开始有些不适应之外,走了没一会儿,贺兰枢就直接把他整个人给拎起来提溜下去了。
温玖面无表情的趴在他肩膀上,在楼下保安室的时候贺兰枢才把自己放了下来。
楼下的是一个黑人配着抢和电击棒的保安,看到贺兰枢扛着东西的时候还以为是个垃圾袋,等那个‘垃圾袋’下来开始走路的时候,他才惊觉那居然是个人。
“我的老天。”他惊讶的说了一句英语,温玖居然听懂了,他说的是“thatcrazy!”
他陷在防护帽后面的脸裂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企鹅一样小跑着牵住了贺兰枢的手,这才一起走出了公寓大门。
令他们两个都觉得意外的是,这个公寓楼下面人居然很多。
这里也算是一个小区,住户显然也都是有钱人。
不过m国的人大多都比较能玩,温玖方眼看过去,已经结冰不知道有多长时间的池面上也有不少的大人和小孩在肆意的玩闹,温玖也想蹦上去滑个冰,奈何他现在就连踩在雪地上都会摔跤。
出来之后冷空气渐渐的变得明显起来,温玖抖了抖身子,适应了一会儿。
下雪天不用上课,也不用工作,自然就成了孩子和上班族的天堂。温玖就在这么冷的天气之下还看到了不少亲亲我我像是大学校园里面一样坐在已经没有了绿树的小道里面的情侣。
他看了一会儿,突然戳了戳贺兰枢的胳膊,“阿枢,你说,那么小的一个地方全都是情侣,他们说的话不是都会被人家听见吗?”
贺兰枢双手插在口袋里面,他只穿了外面的一层防护服,头上只有一个口罩和一个简单的帽子,闻言瞟了温玖一眼,见他贼兮兮明显想去偷听的样子道,“大概吧。”
他说完就牵着温玖的手走开了,温玖踉踉跄跄的跟着他,一边还不死心的想要突破厚重的衣服把脖子给扭过去,“哎呀你别拉我呀,你看你看,那边有人打起来了……”
温玖这人平生最大的爱好,除了宅之外,就是和严郎一起围观各种大战。
当然,他们只围观,然后和对方吐槽,却并不会参与进去,而且只凭借着他们主观的念头说上两句而已。
在了解事实之前,什么事情都不好妄下评论,所以有些时候,遇到了这种事情,都会有一种自己都变身成了福尔摩玖的错觉。
温玖笑嘻嘻的让贺兰枢把他拉到了一边,他看了看,四下都是小萝卜头,有些可能才刚会走路没多久。
他满脸迷茫的抬起头,即便是贺兰枢带着口罩,他笑的都弯起来了的眼睛也挡不住,就听他慢悠悠道,“玩吧。”
玩什么啊!
“泥巴。”贺兰枢抬了一下下巴,从旁边的卖咖啡的□□房车上买了两倍热可可,他也不递给温玖,找了附近的一个还有空位的长椅施施然的就坐下去了。
温玖面无表情的瞪着这一片提供给小孩子玩的沙地。
由于这里的清洁力度做得不错,广场周围又是必经的出去的道路,所以连带着广场一起都清理了干净,沙地上面的雪被扫去,下面的沙子依然湿了。
不少孩子带着手套在堆城堡或者是别的什么看不明白的小怪兽,温玖静静的站了一会儿,勉强保住了自己所剩无几的尊严。
他沉默的走到了贺兰枢旁边,用力的挤了挤他,在椅子上挤出了一个小角落,“不玩。”
“那就喝水。”可可都是一直都煮着的沸水现冲的,只是天气太冷,凉的也快,温玖及其不开心的撇撇嘴,还是下意识的吹了吹,才凑着边一点点的开始喝。
他一直没怎么动,没有外来热力,多保暖的衣服也不能恒温。喝了一杯热可可之后,温玖觉得浑身上下又暖了起来,他正想爬起来去池子边上凑凑热闹,手就被从后面给扯住了。
贺兰枢的那杯可可只喝了一口就没再继续喝了,他不爱吃甜的,热可可对于他来说就甜的有点齁,温玖摸了摸还是温热的,自己接过来就抿了一口。
这东西不解渴,越喝反而嘴巴越干,他灌了几大口麻痹了一下自己,随后才道,“咱们再去那边逛逛吧?”
“时间到了。”贺兰枢把口罩摘了下来,拿起温玖放在一边的杯子,对着温玖露齿笑了笑,“去买菜。”
温玖瞪大眼睛,完全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还不到一个小时!”
别说运动了,他连走路都没走几步!
贺兰枢点点头,“外面的商场开门了,唐人开的店,新鲜的排骨,空运的火锅底料。”
……温玖屁颠颠的就跟上去了。
*
火久久果然不愧是火锅底料的王牌当家,温玖其实并不算饿,加上又喝了两杯甜的不行的热可可,其实还有些腻味。
可是这些在面对已经滚烫,肆意的散发着热气的火锅之后,他的理智显然是被丢到了一边,自己都不认识了。
他没忍住,先捞了一块排骨吃。
排骨已经炖了四个多小时了,早就酥烂的不得了,肉在嘴里一下子就从骨头上面剥落,一瞬间像是融化在了嘴里一样。
温玖满足的眯起眼睛,催促着贺兰枢道,“可以下锅啦!”
“把骨头扔了。”贺兰枢用筷子敲了敲他还要继续偷吃的手,把手里的碗筷交给他,让他负责摆放碗筷。
温玖这才发现他们是在正厅的大桌子吃的。
他们昨天到现在一直都是在小厅里面吃得饭,桌子是一个小圆桌,离得也近。
大餐厅这里是按照八个人的规格坐的,显得就有些空荡。
“今天有客人吗?”温玖擦干净了手,数了一下碗筷,居然一共有五副。
“嗯,余典和莫医生夫妇,夏佑他们也一起过来。”贺兰枢把菜准备了出来,“麻辣的汤底少,给你调味用的,不能多吃了。”
温玖忙不迭的点头……他是早就看到了,虽然是个鸳鸯锅,但是有麻辣汤底的那一边的大小还没有清汤的三分之一大。
不过能沾着一点吃他也已经挺满足的了。
温玖笑眯眯的,“他们几点过来呀?”
“约好的时间再半小时之后。”贺兰枢的话音刚落,正拿着准备好的东西往外走,门铃就被从外面按响了。
他早就和外面的门卫说过,所以登记核实了身份之后就直接进来了,温玖跑过去开了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前的莫医生,和分别围在他身边的三个都坐着轮椅的人。
这一幕,突然之间就看的温玖楞了一下。
他好像猛然间觉得有一种违和感,但是他又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
那个感觉来得快去的也快,温玖抿了抿唇,“莫医生,快请进。”
莫策手里还带着一堆东西,温玖刚打算关门,就看到了正拾阶而上的余典,两人擦了个照面,心照不宣的笑了一下。
余典站在楼梯口外面反射着雪地显得更加亮眼的光芒从他的背后照过来,一瞬间连他脸上的疤痕都软化了。
良久,还是温玖先开了口,“愣着干什么,进来啊。”
余典垂下头,慢慢的上了楼梯。
温玖看着他缓缓的出了口气,他不知道严家、余典家和贺兰家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尽一切办法让余典和严郎不至于再走到上一辈子那样。
他不想做王导,可却让余典和严郎在冥冥之中成了因他受害的伯仁。
温玖关上房门,打量了一下因为人多起来而显得热闹万分的室内,脸上露出来笑容,“可以下锅啦!”
*
余典和夏佑、尚左、莫策医生跟他的夫人都不认识,介绍了一番之后也慢慢的熟悉了起来。
莫策医生在m国已经生活了数十年,对于第一赌城显然印象也十分的深刻。
人好还是坏,经营的东西其实并不能完全诠释,因为身处余典现在的这个位置,下面还有无数个人,他即便是再厉害,也终究只有一个人。
“令尊和令堂现在身体怎么样了?”张桐腿脚不便,也不好像是尚左一样的随意夹自己想吃的,所以莫策医生全权代劳了。
桌子上的菜品少说有二十多种,莫策粗略看了看,除了一些必备的调味凉菜之外,他们所喜欢的,居然也涵盖了挺多。
他不由得佩服贺兰枢的心细周到。
余典慢吞吞的咀嚼着口中的饭菜,头也没抬,“死了。”
温玖手里的筷子没拿稳,一下子掉在了桌子上面,被正好转旋转台转的正开心的尚左给甩到了一边。
饭桌上顿时陷入了一阵沉默,温玖的手被贺兰枢握着拉了回去,就挺余典轻轻笑了一声,“高层出了叛徒,我妈在我爸前面没挡住子弹,直接穿透了我爸的心脏,当场就死了。”
张桐顿时捂住了嘴巴,眼神之中满是不忍。
余典脸上的刀口都还没有落痂,这件事情发生到现在,最多也不过是最近一个月的事情。
可偏偏余典说的话就像是和他丝毫没有什么关系一样,温玖看着他的样子,捏着贺兰枢的手几下,都没有敢问出口:余菲呢?
余典的父母和他们的关系很好,身在大洋彼岸,但是也时常会通讯。
他的母亲是地道的m国美女,并不是比例很硬朗的那种,反而看起来就像是个娃娃,除了m国普遍因为年龄的缘故会留下的皱纹,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少女。
温玖再也没有什么胃口继续吃东西了,余典在吃的时候不停地在看这手上的表,等到指针走到了九点的时候,他放下了碗筷,对着贺兰枢笑了笑,“我走了。”
贺兰枢也没有起身送他,目送着他离开了家门。
温玖透过门缝看到了跟在余典身后两个身材魁梧的保镖,他们后腰鼓囔囔的像是装着什么东西,面色僵硬严肃,就像是个机器人。
他扒拉了两口烫熟的菜,刚才还很可口的饭菜一下子变得没有了味道起来。
其余的人也像是没有了什么心思再吃饭,干脆都放下了碗筷闲聊了起来。
说着说着,他们就把话题转移到了夏佑和尚左的腿上。
“我的研究课题已经向前进了一步。”莫医生说到了自己熟知的领域的时候,眼神也散发出了炽热的光彩,张桐在他身边笑吟吟的看着,数十年如一日的支持着他的事业,“两年前我做出了机械心脏,在那的四年之后,我也一定可以做出能够代替人的神经机构自行生长长达数十年寿命的膝盖骨!”
温玖对此深信不疑。
他状似不经意的道,“这个意思,是和蚯蚓断掉之后也能再生的原理是差不多的吗?”
“对。”莫策也没想到温玖会以蚯蚓举例子,“可是蚯蚓并不够,它再生的能力也是依靠着腹部的神经重新长出头和脑、而一旦缺失了神经,再生的能力也会被剥夺。”
莫策医生说着笑了笑,“我接触了这个课题十几年,在这个地方钻了很久的牛角尖,可是没有任何突破,最后只能放弃。现在的实验还在一点点的向前进展,只是中间有些内容,我就不方便说了。”
温玖理解的点了点头,没敢看莫策,托着下巴把视线垂到了还在沸腾着的锅里,“我之前看新闻还说哪个海域捉到了一条杀不死的虫子,不管砍成几段,只要不把它给砸的稀巴烂,就能一直生长。”
莫策医生闻言顿时惊诧的看向了温玖,温玖笑嘻嘻的抬起头,“不过好像被捕上岸没多久就死了,科学家说是不能在陆地上生活太久呢。”
莫策医生抿着唇点了点头,却也没有再继续说什么。
他们在这里一直说到了快要十一点,张桐的身体不好,早就已经昏昏欲睡的靠在了椅背上面,有一下没一下的睁着眼睛,温玖看了看时间,“家里还有多余的房间吗?”
“不用了。”莫策摆了摆手,“咱们都在同一栋楼,只是最近雪大,出行不方便,一直没有出过门而已。”
温玖这愣了愣,还是坚持着把他们给送了出去。
电梯很给面子的刚出门就到了这一层,温玖看着电梯外面的数字开始跳跃,这才走到了旁边的窗户上往下看。
外面的灯早就亮起来了,偶尔会开过去几辆车,但是显然不是余典。
他被风吹的手生疼,却一点都不想进屋,直到肩膀上面一个带着热气的外套被披在自己身上之后,温玖才慢慢的靠到了贺兰枢的怀里。
他转过身,正面的把脸埋到了他的胸前,声音轻轻的,“余菲怎么样了?”
虽然他们只有过一面之缘,但是那个满脸苍白,永远不能肆意奔跑笑闹的姑娘却像是一抹阳光一样,余典不小了,可是不管是多大年纪的人,都不可能承受的住一夕之间亲人全部离去的噩耗。
贺兰枢沉默了一瞬,高大的身影完全把温玖遮挡住了,楼道里面空荡荡的,只余下了他低沉的声音,“余菲的手术已经结束……但是一直昏迷不醒。在余先生夫妇身亡的当天进了icu,一直没有出来过。”
温玖的眼眶渐渐的湿润了,他扯着贺兰枢的袖子,崩溃的一丝力气都没有,与其说是问句,倒不如说是无可奈何之下的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啊……”
他根本不相信以贺兰绍的能力会有本事跨国干出这样的事情,如果他能做出来,上辈子最后也不会以兰兰为筹码要挟他不断的偷取公司文件,更加不顾一切的四处找人结盟。
温玖突然抬起头,抬起来的一瞬间眼泪从眼眶里面滑落出去,像是看着贺兰枢哭一样,“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把贺兰绍当成一回事?”
贺兰枢用拇指擦掉了他的眼泪,“某种层面上来说,是。”
温玖又眨了眨眼睛,情绪低落的撇了撇嘴,垂着头,一步步的挪回了门里。
贺兰枢面色阴沉,他唇角紧抿着看着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下的雪,良久,才回去关上了门。
温玖心情低落,即便是出门的时候贺兰枢给他穿了再多的衣服,冷冷热热的来回冲击,半夜的时候他也还是吐了几回。
他贪辣,虽然克制着,但是吃的也不算是少,吐出来的东西呛的整个喉咙、鼻腔都是酸辣辣的,温玖也不知道是身体难受,还是因为是心里难受,哭的不行。
贺兰枢半夜把他送到了急诊,由于大雪的缘故出车祸的人也急剧增多,急诊室外面也都排起了长龙,贺兰枢沉着脸把温玖直接送到了院长室,头发白的几乎透明的老院长只是看了一眼在贺兰枢怀里的温玖就很遗憾的摇了摇头,“很遗憾,枢,我能开的药只能治疗他的身体。”
他说完,打开了里面一个房间的门,做了一个请进的姿势。
贺兰枢一言不发,把温玖直接抱了进去。
院长的副职是心理治疗,已经取得了很多的学术界的大奖项和勋章,温玖刚一进来,就觉得好像能长长的喘口气了。
“你放我下来吧。”温玖也不好意思了,他其实吐了几次之后就没事了,可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头就是昏昏沉沉的厉害,像是有人在拿凿子使劲的敲击一样,恨不得在他脑袋上剜一个洞。
“不难受了?”贺兰枢皱着眉,倒了一杯温水给他。
温玖漱了漱口,坐在床上,任由贺兰枢给他盖上被子,没什么精神的摇了摇头,“就是一下子……”
一下子怎么样呢?
温玖又‘嘶’了一声,烦躁的甩了甩头,所有的事情,早就已经在他不知不觉之中就进入到了一个他从来都没有接触过的程度。
如果他这一世和贺兰枢的关系依然处于冰点,那么这些被隐藏在假象背后的东西,他是不是直到死,也都不会再知道一丝一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