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绍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主动联系过温玖了。
从上一次他给了贺兰绍做过了手脚的假名单之后,贺兰绍就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也没有暗地里面找他说什么话,明面儿上更是没有主动联系过他。
温玖翻阅了一下手机的通话记录——最晚一次和贺兰绍通话,还是几个月以前,通话是贺兰绍主动打过来的,但是自己大概是没有接到。而等他看到的时候,又不想回过去,结果第二天他就忘记了,之后就彻底没有了联系。
一直到贺兰绍被贺兰枢关到了旧宅那个昏暗的房间里面几天,贺兰绍再出来之后,一改往日挑衅的样子,直到现在都处于一种‘隐形人’的状态,就算是在公司里面,温玖也很少能看到他了。
所以在这天,贺兰绍主动给自己打电话的时候,温玖想了想,还是没有告诉贺兰枢,单独离开了家里。
贺兰枢一共雇了几个保镖温玖是不知道的,但是这些人一定都是在暗地里跟着,至少在家里附近,他们是不会靠近的。
温玖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自然也不可能甩的掉他们。
别墅区是根本就没有出租车的,温玖在门口走了一段路,还是认命的上了后面王大春开过来的车。
他坐在后座上面说了自己要去的地方,不吭声的抓起了手机——与其等到王大春把事情全都告诉贺兰枢,还不如他自己主动招认呢。
贺兰枢那边没有消息,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温玖拿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到了地方之后就下了车。
这地方是个咖啡厅,里面的环境也还算是不错,包厢采用的也是半开放的布局,彼此之间相隔的也有成年人两步的距离,加上室内放着的轻音乐,彼此之间只要说话的声音不大,是听不到一些什么很隐秘的对话的。
而且这样的空间内也保证了某些场合之下出现争吵之后的安全性。
温玖在一个角落里面看到了穿着休闲西装的贺兰绍,直接就走了过去。
贺兰绍一改往日的行头,和以前相比,他的行头已经‘朴素’的多了,温玖坐在他的对面,要了一杯美式咖啡。
“你这次找我……有事吗?”温玖仔细想了一下,确认他这一世并没有什么把柄落在贺兰绍的手上。
之前的那几份资料,甚至包括u盘,他都是在街上找的最普遍的牌子,更何况里面还放了病.毒,而且挑选的地方也都相对很私密,贺兰绍就算是想要追着蛛丝马迹找,都是没有可能性的。
“没事就不想能找你了?”贺兰绍眼睛微微眯起,他的眼睛上挑,和贺兰枢的严肃不同,长得也不像是贺兰宗,也不知道是不是温玖听贺兰枢说了李美梅的妹妹——就是贺兰家的那个小三的缘故,所以隐隐约约间,居然觉得贺兰绍和李美梅有两三分的相似,尤其是他的眼睛。
温玖不打算搭理他这么一句话,沉默的抿了一口咖啡,咖啡很香,但同样也很苦,美式咖啡那种苦的就连舌根都开始散发出一种令人忍不住皱眉的味道涌上来的时候,温玖还是拿过了一边的水杯喝了几口,勉强中和了一下嘴巴里面的苦味。
贺兰枢这才收回了目光,漫不经心的道,“我和你姐姐离婚了。”
温玖一口水刚咽下去,没留心他的话,想明白了是什么意思之后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这不可能!
温夏两个月之前是说过要和贺兰绍离婚的事情,协议书也已经起草过了,甚至还给他看过。但是这并不代表,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贺兰绍就会妥协并且签署下那份协议!
签个字只需要几秒钟的时间,可在那几秒钟背后,却还有更多的事情,更何况,温夏绝对不可能一点风头都不告诉他!
温玖脑海之中短短一瞬间就想清楚了这些事情,再看贺兰绍的时候下意识的就带了一丝防备。
贺兰绍只是在来回的搅拌着咖啡,他一手拿着汤匙,另外一手不停地一会儿捏捏这个,捏捏那个。
桌子上面拜访在纸巾盒里面的纸巾被他拉出来了一团揉捏的不成样子,看着他这样,温玖慢慢的就松了一口气——贺兰绍在诈他。
“这怎么可能?”温玖不知道贺兰绍想知道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了多少,于是只能拿捏着话反问了一句可以涵盖极其广泛领域的话。
贺兰绍眯着眼睛看温玖,也不主动再继续说他和温夏之间的事情,转而说道,“你和贺兰枢这一段过的不错啊。”
温玖抿抿唇,慢慢笑了一下。
贺兰绍耸肩,随后转了一个话题,若有所指道,“我听说你姐姐最近经常出去逛街?”
“应该吧。”温玖一手捏着杯耳,另一手夹了两块方糖放进去。
美式咖啡加上奶糖之后显得不伦不类的,咖啡并不烫,糖加进去一时半会儿也化不开。温玖本来就不打算喝,只是用勺子时不时的追着那个越来越小的方糖慢慢搅拌。
贺兰绍轻轻一笑,又拐到了另外一个十分不着边际的话题上面,“你最近怎么样了?”
温玖闻言一皱眉,他闹不清楚贺兰绍这一会儿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从一开始就丢给了自己这么大的一个重磅炸弹,现在说的话却又完全避开了那句核心意思。
“还好。”温玖看着咖啡从银色的汤匙上面一滴滴的滑落,速度慢慢的变慢,最后很久才能凝聚成一滴掉落在平静下去的咖啡里面,“快要毕业了,最近点忙。”
所以,他很忙,没什么事情的话他就想走了。
他说完这句话,抬头看向贺兰绍,话外的意思也显然是很明显了。
贺兰绍仿佛是没有听到一样,“我听说,前阵子你们宿舍有个人去了公司,半年多都爬上主管的位置了。”
去公司的人只有张凯歌一个人,温玖其实不太了解张凯歌的职位,但是贺兰绍还能这么轻描淡写的说,那么张凯歌的职位想来应该也不高。
他应该也不至于去找一个小主管出气,而即便是他真的做了什么,上面的人也大多都知道张凯歌有后台,而这个后台比起贺兰绍来说要硬很多。
会做人的也都会当作看不见,行事尽量给个方便,把那些得罪人的活随便塞给别人,自己躲在后面看戏。而不会做人的,大概也爬不到主管往上的地位了。
温玖听他说出张凯歌,脑子迅速的就理清楚了原因。
他和温夏离婚,又牵扯上了张凯歌——很明显,贺兰绍是想要在这里找突破口,想尽办法找出与他而言有利的一面。
他搅拌咖啡的动作一顿,抬头的时候面上就是那幅无懈可击的笑容,“对,是计算机系第一名,在公司干了一段时间,业务能力也出众。”
他的话说的很官方,一点错处都没有,可这些话却没有一句是贺兰绍需要的。
一时之间,贺兰绍的脸色有些不太对劲,他盯着温玖看了良久,像是突然发现在温玖身上已经找不到什么突破口了,这才阴阴的一笑,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一声再见都没有留下,直接走人了。
这破性子上辈子他到底是眼瞎了才能把他认成了贺兰枢的?
温玖面对着已经冷下来的两杯咖啡,觉得有点牙疼。
身边站了一个人,温玖对着走到他身边想要结账的服务员抬头露出了一抹笑意,指着前面刚走过了两个桌子的贺兰绍,“麻烦让那位先生付钱,谢谢。”
服务员小姐顿时了然,视线在温玖和贺兰绍之间转了一个来回,光看着脸就已经把心给偏到了一边而去。
他重新拿起垫板和刷卡机,快跑了两步追上贺兰绍,在贺兰绍面无表情的神色下露出了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让贺兰绍结了账。
贺兰绍脸色冷硬,他在拐角处冷冰冰的扫了温玖一眼,鼻孔一下一下的出着气,转身走了。
服务员小姐在后面对他的背影九十度鞠躬,哪怕对方看不见,笑容也依然甜美,“先生慢走。”
温玖拍拍手,透过窗户看到贺兰枢上了车离开之后,这才背着手心情愉快的离开了。
*
苏秦消失了俩月,一开始一个月的假期一拖再拖,现在也算是终于销了假。
温玖在去贺兰枢办公室的路上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苏秦办公室,果然就看到了正捧着资料的苏秦,此刻正施施然的坐在办公椅上面喝茶。
在他面前有几个抱着资料的女性职员,此刻被他撩拨的一个个都像是遇到了春天。
苏秦这人嘴巴巧,十足十的是个能哄人的专家,一开口能甜死人。
看到了温玖过来之后,苏秦三两下的把那些上班过来给他递资料,顺便忙里偷闲的职员们三两句话给打法了,这才笑嘻嘻的请温玖进去。
温玖让了路,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贺兰枢办公室,大门还关着。
其实因为贺兰枢办公室在苏秦办公室旁边的缘故,来找苏秦的人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少了一大半,她们宁愿在苏秦下楼的时候多和他说会儿话,也不愿意上来顶着贺兰枢能冻死人的目光溜达。
等室内没有了人之后,温玖才慢吞吞的抬脚进去了。
他坐在办公桌前面的椅子上面,苏秦给他倒了杯水,十分骚包的还放了一包茶叶,温玖喝了一口,看着搬了个凳子坐在他对面的苏秦挑眉,“你的腿彻底没事了吧?”
“没事儿。”苏秦十分大度的一挥手,还特意动了两下腿证明给温玖看。
温玖观摩了一下,冷不丁的就伸出腿踹了他一脚。
撩拨不成反被踹的苏秦很委屈,他抬头小心的看了温玖一眼,低下头默默的装委屈,“温少,我这才刚一回来,您就给了我这么大份‘礼物’。”
屁的礼物。
温玖想起这么几次撞到苏秦之后他暗地里面翻给自己的白眼儿就觉得牙齿痒痒,他忍不住磨了磨牙,“我都没看出来,你这表演天赋也挺高啊。”
苏秦自知心虚,还没挺起来的胸又往回缩了点,干咳一声道,“这不是职业病犯了……开个玩笑,温少,你在这歇着会儿,老板在开会,还没出来。”
“我知道。”温玖又喝了一口茶。
这杯茶来的简直太是时候了,和贺兰绍说话的时候他就嫌弃咖啡太苦,所以又吞了不少的甜点,腻味的反胃——只是不知道贺兰绍到底是怎么找到的那么家咖啡店,服务员的素质很好,环境也都不错,可就是吃的、喝的东西味道太差了。
还贵的出奇。
温玖一点都没有心理负担的做了点了一堆最贵的,最后还让贺兰绍付了钱的幼稚举动,看着苏秦半天,也不调侃了,“你怎么样了?”
苏秦嘻嘻哈哈的笑了一下,“一点事儿都没,温少,我不跟你闲聊了,出来偷了个闲,还得继续回去开会。”
他扬了一下手里的资料,转身走了。
温玖在他这里没有在贺兰枢办公室那么自在,苏秦离开之后没一会儿他也一起走了,桌面上还摊开着英语四级的试题和书,温玖看到的时候,下意识的升起了一阵抗拒反应,之后默默的拿起了笔,重新开始看了起来。
他们学校大四的时候已经没有英语这个科目了,他侥幸的躲过去了一年不必挂科,可惜一直到毕业都没考过英语四级的人……恐怕放眼望去,整个b大也找不出来第二个人了。
温玖摸摸鼻子,强忍着困意打了个哈欠,用笔尖挠了挠头,百无聊赖的翻到了下一页。
距离毕业已经没剩下多久了,温玖翻开了一下日历,退出之后点到了相册。
他的相册里面东西挺多,有网上存的图,也有手机拍的照片。
他和贺兰枢的合照挺少的,大多数都是偷拍——虽然贺兰枢本人十分上镜,而且镜头感也很强,毕竟作为一个半公众人物,贺兰枢在媒体面前一向都是会被抓捕到的对象。
只是被抓拍到,但是能不能放得出来,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温玖听到开门的声音之后放下了手机,扭头没骨头一样的趴在了沙发上面,下巴枕在手背上,看到了贺兰枢之后,自己就先主动招认了,“贺兰绍今天去说了我姐姐和他离婚的事情。”
贺兰枢反手把门关上,点了点头,“然后呢?”
“他还想套我的话。”温玖嘀嘀咕咕的,“我都忘记问我姐了。”
“他们还没有离婚,律师还在做正式合同。”贺兰枢道,“这件事情没有这么快就了结,贺兰绍名下的财产并不多,和你姐姐离婚之后更是要被分走一大部分,他不可能会这么轻易放手。”
这件事情温玖早就想过了,闻言正好赶紧丢开了让他头疼不已的卷子,活动了一下刚拿了一会儿笔就开始不舒服的手腕,“我姐姐说,只要贺兰绍愿意放弃兰兰的抚养权和探视权,她宁愿把自己名下的该分到的全都让给贺兰绍。”
贺兰枢这一次没说什么,贺兰家名下百分之五的财产,比起温家乘以五十倍的都还要多出不少,能得到这么百分之五,贺兰绍接下来这辈子只要不太作死,也算是能安度晚年的,“还是当心一些。”
温玖点点头,乖巧的应了。
*
接下来的几天都挺风平浪静的,温玖整天就是上上课,回家了做一点图,再或者有空了去溜溜狗,也算是相对的清闲。
直到他在校门口碰到了蹲在那抽烟,像是等了挺长时间的温常的时候。
温玖正巧下课,正和严郎一起往宿舍走,看到温常的时候还以为是看错了,又扫了两眼才认出来。
温常打扮的样子中规中矩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歪歪扭扭的,但是也能看得出来像是‘正常人家的好孩子’那一类的了。
他的脸上不再画那些眼线,嘴巴、鼻子上面的各种类型的‘钉’也不见,只有左耳还意思性的留下了一个蓝宝石的耳钉,那是温玖在他生日的时候送给他的。
虽然宝石是真的宝石,但是成色其实并不怎么样,颜色也不很通透,掺杂着一点点杂色,只不过切割出来之后好看,温玖本来打算送给温夏当尾戒的,温常又喜欢,就干脆给了温常。
他让严郎先走了。严郎对温玖这个二百五弟弟的态度也还不错,他猴精猴精的,自然看得出来温常是整个温家除了温夏之外对他最好的一个人,见温常只有一个人,就没多想,直接走人了。
温玖走过去的时候,温常隔了老远就已经发现了。
他虽然打扮的乖巧,但是神色焦躁,而且地上落满了一地的烟头,在发现温玖过来之后,就已经把烟头踩灭,主动离开了他制造的垃圾堆,走到了另外一个树坑。
“哥。”温常期期艾艾的叫了一声,这声音多少都有点心虚的样子。
温玖扫了他两眼,看了一下时间,把这个不省心的小兔崽子拎着去吃饭了。
“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找我了?”温玖皱了皱眉,温常的成绩不怎么好,考上的学校虽然也是在b市,但是和b大却相隔了十万八千里。学校的地点在郊区,开车最快也要两个小时。
温常倒是有驾照,车也有,但是他在学校住,来回并没有开过车。
他身上还带着个背包,跟着温玖到了饭店之后一言不发的,包也没放下。
温玖问他的话他没回答,拿过水先灌了两口,看样子是渴的不轻。
服务员上菜的时候外面出现了一些喧闹的声音,等到环境又再一次归于宁静,温常这才开了口,“哥……”
他叫完了一声之后就没了音,可怜巴巴的看着温玖。
温玖扫了他一眼,立马就无奈了——温常最会撒娇,自己从前能因为温常被温建国几次打的个半死的原因,不乏有自己纵容的成分在。
自己是包子,就怪不得狗惦记。
温玖在心里默念了两遍,一脸无可奈何的放下了筷子,“说吧,又怎么了?”
“……没事。”温常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龙虾放到面前的盘子里面,没说出口又把嘴巴给闭上了,委委屈屈的咬了一口,咽下去之后小声嘟囔道,“吃完我再告诉你。”
温玖翻了个白眼儿,一桌子菜他都是下意识的按照温常的喜好点的菜,他自己吃的也就两三样,他把那些菜都放到了自己面前,跟贺兰枢报备了一下之后才动筷子开始吃。
温常吃的速度比他快得多,温玖吃饭的时候要是不玩游戏、看电视的话也基本能控制在二十分钟内,在温常风卷残云似的吃完没多久,他就也放下了筷子。
“现在可以说了吧?”面前只剩下了一点汤,已经变得温热了,温玖又喝了几口,才满足的出了口气。
温常这才从他背着的包里面拿出了一叠白色的纸,递给温玖,“爸住院了。”
住院了?
温玖一愣,一时之间猜不到温建国会得什么病——他不爱惜身体,顿顿都是大鱼大肉,和人应酬喝酒喝到吐也都是常事,温玖还小的时候,经常看见过温建国大半夜喝的烂醉的被他的助理给送回来。
“什么病?”温玖也没看那一叠纸,上面无外乎也就是温建国的病情,与其看那些绕来绕去的文字,还不如直接问温常。
“肝硬化……晚期。”温常艰难的说出口,打量了一下温玖,“还伴有中风。”
晚期?
温玖有一瞬间的迷茫过后,下意识的握住了双手,“医生怎么说?”
温常摇了摇头,态度已经挺明显了,“情况很不好。爸早就已经发病了,我妈之前劝他去过医院,他不肯去,上一次是在公司出现浑身抽搐之后晕过去被人送到医院,这才检查出来的。”
温玖沉默下来之后,室内一下子陷入了静谧。
温常坐了半天,才拿起了背包,对着温玖道,“我先走了,你、你要是有时间,可以找姐一起去医院看看爸。”
他说完,脚步在原地踩了两下,像是有些犹豫不决,好一会儿才真的离开。
温玖又一个人沉默的坐了很久,直到外面金灿灿的阳光掺杂上了微红的颜色,他才被一阵轻快的手机铃声震醒。
手机屏幕上面跳跃着‘事妈枢’三个字,温玖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接了电话,“阿枢?”
“下课没有。”
温玖一手抠着桌子上面精美的桌布,一边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我下午没有去上课。”
“温常来找我了。”他没有等到贺兰枢问,自己主动先开了口,“他说我爸住院了。”
“肝病?”贺兰枢反问了一下,温玖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你父亲的情绪有些奇怪。”贺兰枢道,“而且他饮食方面的问题很大,身体就是一个□□。”
他说完了病理之后沉默了一下,在电话里面对着温玖轻声道,“去看看他?”
温玖沉默了一瞬,下意识的有些抗拒。
他不知道温建国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身体开始出现问题的,如果是两个月前——就在他开始找自己吃饭的那个时候,那就真的是很可笑了。
他被温建国当作是随时可以发泄的不会说话的布偶娃娃一样的‘弄活’到了成年,直到离开那个家都没有尝到一丁点的温情,温建国现在身体不好了,或者是快要不行了,才想起来还有他和温夏这么一双儿女。
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温玖却一丁点都感动不起来。
“……我不想去。”温玖良久才叹息着一样说道,随后他静静的挂断了电话,结了账之后离开了饭店。
他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公司,就在饭店附近的小公园围绕着中央的景观散了一会儿步。
春日渐渐的暖和了起来,温玖也已经去掉了厚厚的外套和围巾、手套,改成了轻薄夹一点点棉的衣服。
广场上面有不少的老太太和大爷拿着扇子或是绫罗绸缎,因为运动的缘故穿的衣服都不多,有外套都放在一边的花坛边上,音乐在广场上响起,也不会扰了人。
他找了一个椅子坐在那,百无聊赖的又拿出了手机。他挂了电话之后,贺兰枢并没有再打过来,短信也没有发。温玖松了一口气。
温常留下的那份资料还是被温玖拿了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下,上面有不少的专业术语,形容的病情他有挺多都看不懂。
这些资料全都是复印过来的,有些失真,他看了半天,也只看出来了一个大概。
温建国中风的根源在肝病,中风本来就难以治愈,加上肝硬化晚期,以他这样的身体素质,只能靠药物治疗养着,手术也已经无能为力了。
他的中风征兆还算是早,并没有出现半身不遂、不能说话,嘴歪眼斜的症状,但是犹豫他本人脾气就不好,而且容易发火,所以病情一直都是反反复复的。
温玖叹了口气,从过年那次回家的,或者是更早的时候,温建国就已经容易在暴怒之下开始打人,情绪一时好一时坏的,谁都摸不透。
可是家里面谁都没有多想,只以为他是单纯的脾气上来了而已,却没想到居然是因为病。
温玖最后又看了看手里的病单,双手握住了中间,慢慢的给撕掉了。
纸屑在他手里攥着,温玖看了一眼,就毫不留情的给扔到了一边的垃圾桶里。
盯了他很久的环卫工人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温玖双手插在口袋里面,抬头看着城市之中一个星星都难以看到的天空。
夜风渐渐的起了,中午积攒的那么一丁点的热气还没有到夜晚降临就消散的一干二净,公园晚上的人多,摆摊的人也都出来了。
他们或是推着油迹斑斑的推车,或是开着放满了水果的三轮,从学校门口转移到了另外一个人群聚集的地方去。
纳凉的老人在变冷之前就回了家,慢慢的,这里的声音变的更加的嘈杂,青少年们成群结队的从家里出来撒欢,广场上一下子就出现了不少嬉闹的声音。
温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身边坐下了一个人。
他头也不回的就知道坐下的人是贺兰枢,于是把头轻轻的靠到了他的肩膀上面,吸了吸鼻子道,“你说,我去不去医院啊?”
“你已经有答案了。”贺兰枢握着他的手暖了暖,温玖穿的不厚,晚风吹到身上还掺杂着不少的冷意,这会儿他的手已经没什么温度了。
“在这坐了多久了?”贺兰枢把西装外套脱下来罩到了温玖身上,本来就因为换季的缘故,温玖的慢性气管炎又有发作的迹象,这几天福伯和芹婶在家也一直给他炖着去火气的汤。
温玖摇了摇头,“忘记了。”
他又吸吸鼻子,身上没带纸,直接用手蹭了蹭,打了一个哈欠道,“回家吧。”
“嗯。”贺兰枢牵着他的手,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温玖垂着头,看着贺兰枢的影子在自己脚下,他像是踩出了乐趣一样的追着他的头踩,听着贺兰枢说,“我刚刚问了一下,你父亲的情况不容乐观,温常来找你的时候,他刚从急救病房出来。”
“嗯。”温玖晃着脑袋应了一声,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贺兰枢给他打开车门,看着温玖低着脑袋看脚尖的标准姿势,“回头叫上你姐姐,一起去医院看看吧。”
温玖抬起头,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贺兰枢和他一起上了车,王大春启动了车子,一阵轻微的晃动之后渐渐归于平缓,“律师事务所的人刚才告诉我,温建国在一个月之前立了遗嘱,把他名下百分之四十的财产都平均分给了你和温夏。”
温玖突然短促的笑了一下,他没问贺兰枢原来是多少,想来也不会比百分之二十多。
“李美梅并没有任何继承遗产的立场,她和你父亲并没有领取结婚证,温常的户口虽然挂在温家,但李美梅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外人。”贺兰枢面色冷淡,他和温玖之间坐的很紧,彼此之间连手掌竖起都塞不进去。
此刻相贴的位置有源源不断的体温传来,贺兰枢解开了脖子上的领带,松了一口气。
这个消息对于温玖来说其实并没有多大的触动。
李美梅当年登堂入室的那种嚣张的样子,温夏每每提起都恨得咬牙切齿。
她可能不恨温建国,对于李美梅也更加的称不上恨——她恶心她。
不管温建国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没有和李美梅领取那个证件,但是不可否认的,李美梅也确实是以女主人的身份在温家耀武扬威了二十年。
想到这里,温玖撇撇嘴,完全卸下了身上的力道,整个人都缩到了贺兰枢身上。
贺兰枢往旁边挪了挪,整个人靠着车门坐好,温玖脱了鞋,舒舒服服的躺在他的腿上。
他眼睛半睁着,有一下没一下的在贺兰枢腿上画着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形状的符号,贺兰枢的手就放在他的胳膊上面轻轻的拍着,一下一下的很轻柔。
他们两个到了家,温玖闻到了饭香味才觉得肚子已经饿的‘咕噜噜’的开始叫了。
大黄和二胖亲亲热热的凑上来,挨个闻了一圈之后又屁颠颠的离开他们凑到了厨房门口,脖子伸的老长,在空中不停的嗅着,尾巴在后面来回的晃,速度快的像是装了一个大功率的电动马达。
温玖的心情莫名的就好了,他去洗漱完坐到了桌边,看着已经盛好了汤等着他开饭的贺兰枢,三两下的蹦过去,先夹了一筷子排骨:“福伯今天终于卤排骨啦……”
贺兰枢挑眉,“不能多吃。”
“嗯嗯嗯嗯。”温玖一边啃一边上下晃脑袋,吃了几块之后解了馋,就挑着脆骨吃了几块,笑嘻嘻的用油乎乎的嘴巴给了贺兰枢一个飞吻。
贺兰枢面无表情的受了,倒是福伯在一边乐的直笑。
果然让阿玖少爷不开心的事情就没有什么是一顿糖醋排骨解决不了的,如果一顿不行,那就两顿。
福伯对这句话深以为然,笑着离开去给早在一边等的都开始在地上打滚的二胖去准备饭了。
人吃的饭和狗狗的不一样,盐味太重,虽然一两顿饭不打紧,但是还是注意一些的好,谁都希望这两个小家伙可以无病无灾的活的好好的。
福伯才刚在厨房的地上敲了两下,二胖就一下‘狗打挺’的从地上蹦了起来,在地上打着滑的飞奔到了自己的小窝旁边,叼起饭盆儿就往厨房奔了过去,大黄在它后面慢悠悠的跟着一起去了。
温玖看着它们一瞬间消失不见的影子,终于肯拿起纸擦了擦嘴巴,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这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养的是只哈士奇呢……”
说好的微笑的天使萨摩耶呢?
——那都是骗人的。
*
温玖洗完澡之后,下午有些阴郁的心情也随着一起消失不见了,他扑到了床上舒舒服服的打了个滚,抱着枕头蹭到了床边上,用脚去勾贺兰枢的腿。
“别闹。”贺兰枢给了他个眼神儿,温玖笑嘻嘻的倒在床上,翘着个二郎腿摸到了手机,拍了一张自己的腿部特写之后,特意选择了可以看到的人,然后才悠哉悠哉的发了一个重博。
玖玖玖玖玖玖玖玖玖:什么时候开始撩人的好?
他耳边听到了贺兰枢的手机发出了一声提示音,温玖闷笑着侧过身,悠哉悠哉的刷起了重博。
贺兰枢好像没有听到,温玖也不着急,他睡前有看手机的习惯,不管是看的多晚,只要能看到就行。
温玖笑眯眯的看完了一溜的宠物博主和搞笑视频,把裤腿挽到了小腿肚附近,就那么耷拉着拿出了一边的英语习题。
他报了今年的四级考试,考试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得抓紧背单词才行。
贺兰枢忙到了十点多才彻底解决,温玖余光看到了,却也没有什么动作,耳朵上插着一根笔像是学习的很认真。
贺兰枢捏了捏鼻梁,起身去洗漱了。
等他出来的时候才拿起了放在床边的手机,看完了消息之后才慢慢又放下了。
他神色不明的坐了一会儿,居然一言不发的躺下了。
温玖一愣——这剧情不太对劲儿啊。
他再也看不下去书了,把书合上之后随意的给丢到了床头柜上面,眼珠子一转,在被子底下用脚轻轻的勾到了贺兰枢的小腿。
贺兰枢的眼睛闭着,呼吸均匀,也不知道是真的睡了还是假的装睡。
温玖嘟嘟嘴,整个腿都凑了上去,一手摸到了他胸前,咬着他的脸问了一声,“真的睡啦?”
他也没有了玩的性质,郁闷的刚打算从他身上下去,贺兰枢整个人却突然覆盖到了他的身上,双手把他的手抓住按在了头顶,整个过程也就短短的几秒钟时间,而且双眼精神的不得了,一点的困意都没有。
温玖瞪大了眼睛,就见贺兰枢挑起嘴角,眯着眼睛笑了一下,居然有种说不出的邪气,“不是说要撩我吗?嗯?”
这最后的一个‘嗯’字直接在温玖锁骨上面发出的声音,温玖整个人一缩,脸立马就红了。
他无力的蹬了一下脚,脚趾勾起,腿在床上无助的动了两下,双眼全是水光,“你、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你拿着我的手机玩的时候。”贺兰枢含含糊糊的说了一个大范围,一手压着温玖的手,另一手不知道是从哪摸出来了一条领带,把温玖的手腕捆上之后系到了床头。
温玖整个人这下是全都暴露在了贺兰枢的视线之中,贺兰枢却突然离开了他,还有心思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睡袍,施施然的坐在他身边,“说吧,怎么撩?”
温玖气的差点哭出来,他掀起一脚就要踹人,十分轻松的被贺兰枢抓着握在了手里……还挠了挠他脚底板儿!
“你别、别挠了……”温玖眼角有了一滴眼泪,十分不争气的发现自己已经有了反应,贺兰枢就这么抓着他的脚看他,他就已经不行了。
温玖喘了口气,鼓起勇气用另外一只脚放在了贺兰枢那里轻轻的踩了踩,声音一下子弱了八个度,他不自在的扭了扭身体,“别玩了……”
贺兰枢的喉咙艰难的动了一下,双眼眯起,松开了温玖的脚,整个人覆了上去,在温玖的耳边喃喃道,“这可是你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