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局
即使已经被春雨洗礼，草原北依然一副严冬景象，草木枯败，露出贫瘠的土地，白霜代替白雪覆盖地面，让洛林的潜入行动平添几分麻烦，而洛林现在可没工夫在意这些小细节，一头扎进丛林深处。
距离奥娜偷跑已有三天，为了隐蔽行动，洛林特意绕了点路，尤其避开了各个显眼的大族群。然后听墙角听来一条令人脸黑的消息，当然，不是好消息。
“吉珑带着三支精英阿尔法队形，但却连碰了几次壁。似乎在岩潭遇上了旗鼓相当的对手。最晚回来的探子说，是一匹灰白相间的母狼站到了岩潭那边。记得是叫奥娜，不过说旗鼓相当也是勉强了，听说已经被重伤然后躲起来了……可信度？开玩笑，道听途说哪有什么可信度？”那匹自称萤草狩猎队的领队如是说。
奥娜说过要去找凯报平安，那她的方向应当是东草原卡里格才对，岩潭在西草原。第一时间，洛林猜想是陷阱，毕竟这条情报的疑点太多了。
但回想起奥娜也曾放话要包揽找回妹妹灵魂的活计，那她出现在岩潭也并非没有可能。无论真假，既然听说了，洛林终归还是放心不下，转向追来岩潭。
随岩潭渐近，洛林越发感觉上当。这里的狼群戒备确实更加森严，但一路过来，洛林一处战斗痕迹都没发现，理论上讲，他的路线应该与奥娜没有偏离太多才对。
而且……吉珑，一年没见已经强到能战胜奥娜的地步了吗？单凭魔法的话，就连底牌尽出的风铃都没法与奥娜抗衡，洛林怀疑，奥娜或许已经能够与那匹叫空灵的家伙一较短长了。
“不必太担心，她不会输给吉珑的，”小狐狸出声安慰道，“倒不如说，她在这边完全能够横着走吧。”
洛林不置可否，他并非不相信奥娜的实力，在阿奎斯陲亚的模拟战中，奥娜依仗着无消耗和多样魔法轻松打击了他们三个的自信。但这里是狼的世界，如果真的打算出手，那便一定不会提前出声。
论恶作剧，洛林相信无人能出其右，但要论心术算计，奥娜还是太单纯了。真是净给我添乱！洛林再次加快了些脚步，岩潭已经近在眼前了。
如果是陷阱，有不少事情就清晰了，洛林安慰着自己，无论结果如何，此次必不虚行。不停地强化感知依然于事无补，大风虽助他飞速前行，但也把残留的气味信息带的老远，感官本就迟钝的洛林只能依靠残留的魔法痕迹和血液尝试追踪。很奇怪，魔法痕迹和血液到处都是，但却极为分散，并且新陈混杂。
随着身边的景色愈渐熟悉，他不得不放慢了脚步。在他的魔法视野里，一个庞大的魔法源将岩潭领地囫囵覆盖。
“灵魂魔法……”冰狐沉吟着，脸色不太好看。
“灵魂？不是吉珑吗？”洛林皱着鼻翼绕过脸前横陈的尸体，心里却悄悄放下来，还以为一年不见，吉珑已经强到这种程度了。
魔法生灵开战时会不自觉的释放魔力笼罩战场，以求获得更多场地优势。兽灵级的魔法生灵最多维持直径几十米领域，眼前这规模，至少有天角级。
在维琪和思瑞儿的教育下，洛林深刻体会到了魔法强度跨阶的痛苦。控制无效，攻击无法破防甚至会被借刀，对方有办法加速吟唱而不被他打断，他却被骚扰得一发魔法都放不出来。
洛林顿足，速度稍微放慢了些。他还没有狂妄到认为自己能在不露底牌的情况下从天角级手下救人，做好心理准备，洛林再次缓步深入。断断续续的战斗痕迹向岩潭方向延伸，这也意味着岩潭的守备区在不断缩小，洛林表情越来越阴沉，他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气味，完全没有。
他检查了每一处血液，但不知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距离强烈的魔法震荡地区已经不足千米，此地却依然没有出现奥娜的一丝痕迹。
靠近岩潭腹地一段距离，魔法的压迫感陡然放大，但其强度却骤降，体感只有兽灵级了。洛林在灌丛间穿梭，一只巡逻狼都没有遇上。洛林沉思了一会，回忆着岩潭的地形，心里有了一些眉目，放弃追迹，直接冲向一处密林。
战斗的声音传过来了！
撕咬声，吼叫声，以及光轮舞动的声音。
魔附四肢，洛林轻松跳到树冠上，跳跃移动间扫视着战场，那个红白色的身影一定很显眼才对。三番四次扫视后，洛林终于在战场侧翼找到目标。
“那不是奥娜。”洛林站定在枝干，青叶微微颤抖着。
与吉珑对战的是一匹淡橘色的陌生母狼，完全没有魔法的样子，但却抗下拖住了吉珑的攻势。其身后的狼群也是以少敌多，仅依凭同伴间的默契相互配合将两倍于己的敌人拖住。
可惜，也仅仅只是拖住而已，无论是群狼还是头狼，吉珑一方都占有绝对的优势，对方的溃败只是时间问题而已。暂且压下心中的一丝担忧，洛林沉心观察着两位头狼的动作。
对方动作迅速，始终压制着吉珑，让她没法用出更具威胁的魔法。而吉珑则是用简单的附魔和光轮直接发起近身战斗应对，她的光轮和利爪数次划过对方的皮毛，但每次都被其恰好躲过。
“好强啊。”冰狐不禁叹道，目光中载满了向往。
“毕竟一年过去了，她也不该没有长进。”观战一会，洛林基本了解了吉珑的魔法强度——兽灵级满盈，依然压他一头，但在阿奎斯陲亚的精英魔法生物中也不算太稀有，大概介于夕风与风铃的水平之间。
“我是说另一位哦。”借助洛林的眼睛，冰狐始终锁定着那矫捷的身姿，“换做洛林的话，一定会输给她的。”
“哈？”洛林不解，疑惑地望向那明明被压制得十分凄惨的母狼，感觉她的移动有些别扭，“她都受伤了。”
“那家伙还没有熟练自己的身体，就像奥娜一样。”冰狐的见识丰富得奇怪，为洛林的训练添了不少助力，“空有力速没有技巧。”
“可她没有魔法啊？”洛林实在接受不来，一只同龄的精英阿尔法狼居然能超越自己。难道这才是精英阿尔法狼的真相么？洛林忍不住在脑子里诽谤着凯。
精英阿尔法狼是阿尔法狼中挑选的佼佼者，由上一代精英阿尔法狼亲自训练，在实力上足以与兽灵级的魔法生灵匹敌，承担着与兽灵级魔法生灵相同的战术地位。
精英阿尔法的强大是源于经历与体术，其训练时长常有三五年之久，因此在整片大陆上也不足百数。而面前那位同龄狼，看上去却仅有一岁多而已。
“谁知道呢。”冰狐没有继续话题，“找机会出手吧，咱们还得去找奥娜呢。”
洛林轻轻颔首，将目光重新专注战场。
“魔法·光耀枪！”母狼一轮攻击落空，正重整状态，这也给了吉珑拉开距离用魔法的机会。
太阳的方向上有三支光束悄悄凝形，而吉珑并未有所动作，光耀枪在太阳的光芒遮蔽下，对方没有魔力，护身魔法只能被动触发，她绝不可能察觉。
这恐怕是唯一一次机会，必须快点打破局势！
对方似乎没有多想，径直向吉珑扑来。
吉珑心弦一动，光枪破风刺来，气势汹汹地射向暂时滞空的对手，同时用出护盾魔法，旋身上前寻找破绽，丝毫没有放松警惕。不出意料，即使是在空中，对方也能迅速扭动身体改变位置，三支光枪扎在地面上，随魔法飘然散去。
吉珑抓到机会，驾驭光轮袭向下落的母狼。
“魔法·新星。”洛林先后发动新星和迁跃，身形消失于树冠间。预示着破坏的魔法奇点在对战双方之间显现，关键时刻吉珑目光一震，果断收手狼狈后撤。
奇点爆炸，两匹狼都被振飞出去，吉珑依靠光轮挡下来不小的冲击，而另一匹母狼则抓住几束较弱的气流，虽被击飞很远，却并未受到什么伤害，如飘絮般轻巧落地，目光紧锁烟尘中的身影。
气流将烟尘吹散，洛林现出身形，瞥了吉珑一眼后，冷冷地转向淡橘色的母狼。
爆破声过后，整个战场安静下来，战斗的双方都紧盯着这突然出现的魔法生灵，揣测他的目的。
“你是谁？奥娜在哪里？”洛林的声音很清楚，暗压着一分不耐，同时依然谨慎地用出干扰魔法，余光悄悄瞥向吉珑，她似乎并未察觉。
“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洛林！你终于回来了！”出乎洛林意料，吉珑对他的归来相当热情，完全忘记了自己被无差别攻击的那档子事。
洛林敏捷地躲开吉珑的拥抱，有些尴尬地站定，“你知道奥娜在哪么？”
“欧瑞？”吉珑眨眨眼睛，的确没听说过这样一个名字。
“算了，你们这是在干嘛？”说是算了，洛林依然不死心地感知魔法全开，试图找出奥娜曾经存在的蛛丝马迹。
确定了吉珑的态度后，洛林便放松地站在了吉珑一侧，一同面对着这位不知底细的淡黄色母狼。
难道是这家伙被别人错认成奥娜？那意味着错认的人认识她，但如果真的认识她，怎么会把这两个明明完全不像的家伙搞错？而且明明奥娜才刚回到这边……
“你不向你队友确认却来问我吗？”对方没好气地应答到，但是由于洛林加上吉珑的实力已经完全超过了她的预期，也放弃了用爪子解决问题的想法。
“我们俩有的是时间聊天。”
“我是思班迪，”思班迪白了他一眼，心跳比先前战斗时还加速了许多，“我们是不会撤退的，这里是我们的家，你们拿那些劣质的猎场就想……”
“那片领土更大不是么？”能够理解不愿离家的情感，吉珑也并未因为优势出言讥讽。
“更大就需要更多的巡逻队。”
“免除你们纠集族外狼的职责。”
“……”思班迪别开视线，“这还得让族长做主。”
不可理喻，先前找你谈判那么坚决？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吉珑禁不住在心底咒骂着，略带感激地瞟了洛林一眼，随即跟在思班迪身后，用浮空魔法象征性地填平被洛林破坏的地形。
不愧是风铃的礼物，魔法新星的爆破将树林摧枯拉朽般地掀翻，树枝横七竖八地散在周围将狼群分割。而刚刚还是死敌的两方狼群缓慢挪动着位置，三五成群地挪向各个方位，将矛头指向洛林。
稍微环顾四周，洛林小小骄傲着，狼群的战术与在他在野灵界修习的四人成行阵有着异曲同工之感，小规模队伍松散十六方[1]锁定，这是安于一隅的小马永远学不会的。
不过仔细观察，小规模队伍应当是均衡表面实力以隐藏真正的利爪，岩潭这边的战力却有着明显的分层，那些脆弱的环节让整个链条脆弱起来。
“所谓战术最终也流于形式了。”洛林皱起眉头理所应当地念叨着，也并未疑心什么。
“并不是。”吉珑随意瞥了一眼面庞因为忍痛扭曲的家伙们，转头望向一侧的陡崖，心绪有些飘飞，甩动尾巴宣告战斗终止，“那些几乎无伤的家伙，是来着萤草狼群的队伍吧。”
“萤草？”洛林自嘲似的扇扇耳朵，假装毫不在意，他的心思落在吉珑的尾巴上，刚刚的摆动，是解散的意思吗？
但思班迪脚步却不自觉的一顿，心虚的目光回望，正巧对上洛林噙着一丝奇妙微笑的面孔。她不禁冷颤了一下，硬生生将脑袋别回去。
“除去草原的俩卡里格外，草原上最强的狼群，可惜是个不安定因素。”想起这帮家伙吉珑就气不打一处来，目光狠狠地鞭笞着甩着尾巴走在前面的思班迪，“我们花去三个多月，才把他们……”
“吉珑！”看到了，那乳白色的身影毫不顾忌地从崖上一跃而下，灵敏地踏过看上去松散碎乱的石块，稳稳落在吉珑一侧，“你没事吧？我听到好夸张的爆炸声。”
“这家伙的手笔。”吉珑翻了翻白眼，目光指向洛林。用了这种程度的爆发，不见疲态，洛林看来也变强了不少。
“你是？”可里有些疑惑，但还是面向洛林微微颔首。但凡与魔法相关的东西，吉珑是从来不会向可里透露的，她怎么了？还是……他怎么了？
面前的年轻公狼皮毛色泽与自己完全相同，看上去质地却更显轻灵，身形并不算健壮，但可里却能抓住他一举一动中那微妙的协调感，刚刚造成那么可怕的破坏，蓬松的尾巴却还在惬意地摇晃着……这尾巴？
“一年时间就被忘掉了，虽然并不意外，但真的发生的确蛮令人伤心的。”洛林打趣道，摆出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样，准备重新自我介绍。
“洛林！？”可里惊叫着，挤开吉珑不停地确认着这股已经陌生的气味，“你掉色了？”
“你才掉色了。”对可里的冒犯表示小小的不爽，洛林故意趾高气昂地说，“魔法生物，随便换副模样都是小事啦。”
“啊，抱歉。”可里的目光中可没有一丝歉意，“我不知道你对先前的毛皮那么自卑。”
“你们两姐妹在惹人生气的方面可真是难分高下。”洛林吐槽着，不再和可里争论什么。
吵架得胜，可里心满意足地撤到吉珑一侧，一路同行。
她并不讨厌洛林，作为玩伴的洛林很好欺负，还称得上是很好的玩伴，虽然吉珑说着他是愤怒的化身，但可里倒是觉得一直在挑事的吉珑就是了。
[1] 十六方：指以狩猎队或猎物为中心，角向、尾向，左翼、右翼；左右爪向，左右蹄向；左右耳向，左右顾向；左右翼前，左右翼后，共十六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