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目镜显示器上复杂的交互界面变成了一片雪花,周围传来数声叹息,除此之外就是无言和沉默。
突击作战彻底失败了,反败为胜的希望也一同被现实碾的粉碎。
装甲旅的临时指挥部里充斥着难以言喻的颓败气氛,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估计塔尔西斯战斗集团上下都是如此吧。
“唉!……”
长长的叹息。多么威武雄壮的汉子,这时候好像衰老了十岁,尽显疲惫和沧桑。
我从昏睡中醒来后,便被大校叫到临时指挥部。还未同他说上几句话,全频阻塞干扰就再次启动。
一度好转的战况回到了原点。
我想要出言安慰,却无从说起,只能选择沉默。
好一会儿后,大校冲我挤出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脸。
“不好意思,本打算当面谢谢你,使我不至于被宵小陷害。结果给你看到的,却是这样的丑态。”
“请不要这样说,您是我见过最能打也是最受战士们爱戴的指挥官,战场上略有小挫,只要我们众人一心,在您的指挥下绝对可以再扳回一局。”
“呵呵……你说的好像我是战斗集团指挥官一样。局势发展到如此地步。现在做什么都晚了。同什么人指挥也关系不大。希望主力舰队的动作快些,不然火星恐怕……不堪设想。”
大校话语中那长长的停顿,以及不堪设想的描述让我心头跳了又跳。
局势比我想象的还要艰难。
指挥部里终于有人动了起来,一个参谋跑来询问部队的下一步行动,他无力的摇了摇头,示意把撤退命令传达下去。
没有战场数据链的协助,又缺少有线通讯渠道,撤退的命令能传达到哪一级都是个未知数。
一想到突击部队即将面临的困难,我也不由得连连叹气。
人们不同程度的忙碌起来,如泥澡般粘腻灰暗的气氛有所松动。
可是,整体上还有种无法表述的失落萦绕着所有人。
“为什么会……审查会的时候还听到炮声,不是说敌人的攻击部队损失惨重,随时可能崩溃吗?”
面对我的疑问,大校连背都驼了下来。
“哼!这只能怪我们自己愚蠢,高估了跳频战术的解析难度,还喜滋滋的以为可以在电磁控制权上占据主导。现在想来,从我们发动跳频战术之初,敌人就可能破解了跳频谱系分布。”
“不会吧!如果他们没有真正失去电磁控制权,为什么还会如此被动?我军进攻的关系,他们损失的人员和装备可都不是小数目。”
“难道你看不出吗?哦,不好意思,你的层面确实是不知道。敌人指挥官是个惯于施苦肉计的家伙,类似的战术已经不是第一次使用了。可惜我军一而再,再而三的上当……我们这帮子做指挥官的,用蠢才来形容是再恰当不过了。”
“您是说,他有意让登陆部队蒙受损失,为的就是让我们麻痹大意?”
“差不多就是你说的样子。他的最终目的是部队的布防位置图。”
“什么?”
阵地塌陷时,172旅的旅部便受到了不小的损害,大部分的指挥设备均已遗失。
这时候撤退,反倒没什么拖累。
我们说话的功夫临时指挥部已完成撤退准备。
大校示意我同他共乘一辆代步车。
长长的撤退车队,不复来时的意气风发,满满的萧瑟颓废。
“战术布防图可以用来引导星舰主炮的精确打击。这可是比有人引导的打击更加靠谱、高效。拥有精确的敌军布防图可是实施战略斩首行动的先决条件。”
“战略斩首……你是说……他们用星舰主炮,同时对分布在要塞各个位置的各级指挥部实施精确打击吗?这怎么可能!”
大校痛苦的闭上眼睛,艰难的点了点头。
“……”
即使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我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推论。
如果是真的,那是不是意味着战斗集团的指挥体系,实际上已经瓦解?
那172旅为什么没有被斩首打击,它属于战斗集团精锐的装甲突击力量,理应受到重点照顾才对。
车队同另一支部队合流,宽阔的路面拥挤不堪。
履带、步行、车轮,各种各样的作战单位,混乱的拥塞在主通路上。行进的速度一下子降低下来。
可以看出秩序还在,但是不相统属的各支部队无法协调行动,导致所有人的行动都受到了影响。
我望向大校,他摇了摇头。
“没办法的,事已至此,除非更高级别的首长及时下达准确的任务规程,不然没人能缓解这种情况。事实上……”
他俯过身来,压低声音对我说
“事实上,部队的溃败已无法避免。过一会儿这里就会遭到敌人炮火的集中打击。”
看他那副逃得升天的窝囊样子,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怎么可以这样?
他不应该尽力维持部队的秩序,派出精锐为全军断后吗?
作为一位有责任心的指挥官,明知不可为,还要尽最后的努力,这才符合大校在我心目中的形象。
可是现在的他,不但放弃了部队,还为能够只身逃过敌人的阻击而心有戚戚。
“至于我的旅部,在塌陷的时候已经损失惨重,他们根本不削再动用星舰主炮实施二次打击的。”
张天昊再说些什么我已经不在意了。我只想着快点离开,避开这个失去了灵魂的装甲指挥官。
我托辞要找排长复命,准备告辞。
他很看重我,拉着我的手,让我保重,撤退后到172旅找他,一定重谢芸芸。
我无心再待下去了,匆忙告辞后,立刻返回寻找自己的部队。
可是茫茫多的撤退队伍里,找到一个被打残的排级编制是何其的困难。
没人维持秩序,连内务部队也同普通队伍一起混在撤退的大军中。
所有道路都被后撤的队伍阻塞,我只能逆着车流和人流向曾经的核心阵地位置艰难前进。
有些道路,来的时候还很通畅,这时候却已经蹒跚难行了。
我一路走一路问,有112混成旅的机械化步兵,有1413装甲师的重战车营。
突然想起2205师只有我们特务连出勤,大部还驻扎在原地,怎么可能遇得到。
我拍着脑袋,大喊自己愚蠢。
特务连先前一直跟着172旅部,刚才说不定就在张天昊的车队旁,我现在舍近求远,难道是摔坏脑子了?
回头望去,看着来路茫茫,不禁苦笑。我自认为精神状况稳定,其实还是受了败退的影响,以至于魂不守舍下犯了低级错误。
如果这时候遭遇敌人的袭击,多半会糊里糊涂的丢掉性命。
以己及人,我对战斗集团的前景,实在是无法看好。
低沉又特异的引擎声从半空传来,抬头望去,血色的天空下空空如也。
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我下意识的摘下突击步枪,却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要这样做。
第一轮爆炸来自于道路节点的装甲车辆,以及混迹在车队里的防空履带车。
爆音刺激着我的耳膜,让我犹如一头扎入冰水般迥然而惊。
是女妖攻击机,老对手了。
我为什么会如此迟钝?
心知道即使我及时反应,争取到那几十秒的应对时间也无法改变什么,可我还是无法原谅自己。
作为老兵,没能及时预警。这许多友军的冤魂中,又有许多要算在我头上了。
爆炸把重战车高高掀起,零件和成员的尸体在空中飞舞。
气浪扫倒成片的步兵,对人破片利刃般肢解着一具具鲜活的躯体。
遽然发动的空袭下,这里已成为修罗场。
战士们呼嚎着,想要扑下路基躲避,无奈被友军阻挡住去路,不一会儿便成批的跨入死亡的国度。
半空中,十数架女妖攻击机时隐时现,每次现形都会在地面掀起血雨腥风。
“该死的,我们的攻击机跑哪里去了?”
躲在一辆被毁的坦克底盘后面,我大声的向空气发着牢骚,好像那里有人要为修罗的惨状负责。
“哪来的新兵蛋子,我们的攻击机两天前都被磁轨炮消灭在机场里了,哪可能还有空中掩护。”
同我一起躲在底盘后面的坦克兵不削的斥责我。
看他样子是在寻找些什么。
“我不是新兵菜鸟,只是睡得太久而已,你在找什么?还不快逃命。”
爆炸声震耳发聩,我只能用大喊的同他交流。
“好小子,这时候还没怂,算你是老兵。我要找防空车,不能任由这帮狗娘样的在头上乱飞,你来帮忙!”
坦克兵吼了回来。
我突然觉得不再害怕了。还有人想着反击,我们还没有输。
坦克兵吼完也不看我,翻身跃出路基。
我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