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的脚程很快,灵活的体型让他能在树林里更为快速的穿梭。
叶志远为了拜访这位秀才,今天专门穿的得体了些,然而这衣摆和袖子却成了阻碍,时不时的还会挂住树枝,将他扯得一个踉跄。
真的是这个方向吗?
叶志远有些疑惑,但根据地上的痕迹来说,这里确实经常有人走动。
不管是不是他要找的林秀才,总之先看到一个能正常沟通的大人再说。
穿过小树林,叶志远狼狈的来到一个小院,破旧的篱笆圈着几块地,里面稀稀落落的种着一些青菜,在这个有些微凉的天气里,颗颗长得青翠欲滴,明显就是经过了精心的照料。
看来这就是林秀才的家了。
叶志远刚想上前敲门,就看到小孩一脸凶狠的说道:“你要是敢说了我找你要钱的事,我就叫你有来无回!”
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块磨尖的石头,锋利的那一侧在树上一划就是一道凹陷。
看来还是背着家里人在干这种事。
叶志远没有理会,只是径直走上前,敲响了小院的木门。
虽然这门已经吱呀作响,但懂规矩的人好歹不会贸然走进别人的私人领地。
同样破旧的小屋隔了一会才有动静传来,一位一脸正气的中年男人推开门走了出来,他身形瘦削,周身的气质却不减,连身后的陋室都显得他像是位隐居的高人。
“你是什么人?”林天川皱着眉有些疑惑,看着一旁的小男孩,就知道这人肯定是他带来的。
“他是不是收你钱了?”
看来这孩子已经是惯犯了,但林秀才脸上却不是厌烦而是无奈,想来两人的关系应该还不错。
既然已经答应了这孩子不乱说,叶志远还是摇了摇头,还没等他说明来意,就见林秀才从栅栏上拆了一根木棍,拎着就要出来打人。
“还给人家,我说了多少次,做人要靠自己的双手劳动,你一天天的到底像个什么样子!”
小男孩梗着脖子,虽然满脸的不服气,却没有回怼林秀才的话,一把将刚刚的铜板都掏了出来,凶狠的瞪着对面的人。
叶志远伸手去拿,却也只是拿回了后面加的那三枚。
“这边路不好走,要是没人带路我也是万万找不到这里来的,这几枚就当是给孩子的辛苦费了。”
小男孩愣了一下,哼了一声就收回了收,看向林秀才的表情还一脸的不服气。
林田川叹了口气,看了看叶志远,打开院门让他进来。
半人高的小木门发出嘎吱的呻吟声,他看着独自离开的小男孩,跟着林秀才走了进去。
屋里十分简陋,只有简单的床和桌椅,像是个清贫的苦行僧。
“请问先生不辞辛苦找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林天川也没打算给人上茶,看着他拿上来的两坛酒,眉头紧皱。
最近读书人之中的大事就只有即将到来的考试,这人这时候找上来,还拎着东西,想来也是为了这些事。
“在下叶志远,实不相瞒,在下是经宁老先生介绍才来的。”
“宁常?”林天川念到熟悉的名字,面对这位年轻人时,语气已经缓和了下来,没有之前那么咄咄逼人。
“是的,当时在燕羽关受了不少他的照顾,说来惭愧,晚辈来这许久,却不认识多少读书人,这邻近考试,确实是遇到了些麻烦。”
林天川没有直接接他的话,反而问起了宁常的近况。
叶志远也没有追着问,将自己知道的部分捡着说了下。
“原来还发生了这么多事啊。”林天川陷入了回忆,自己当年和他来往还算密切的时候就听说了他孩子的事情,只是那时候大家都自顾不暇,后来才慢慢没了联系。
没想到这么多年来,他的经历也相当的不平凡。
“虽然这话不该我说,但还是要谢谢你为宁常兄找回儿子。”林天川走到隔间,用缺了一个口的碗给他倒了点水来。
“这也算是缘分吧,我也没有帮上多大的忙。”叶志远也不嫌弃,端起来就喝了两大口,这水应该是门口的井水,带着一丝丝微微的甜味。
虽然附近有河流,但要不还是在自家小院里打口井吧,取水用水都会方便不少。
脑海中正乱想着,他突然听到身旁的林秀才又将话题扯了回来。
“你这次来是打算找我做什么,要是些掉脑袋的事,不管是谁叫你来的,我都不会做的。”
叶志远连忙摆摆手,这人说的是不是有些太严重了,自己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啊?
顺着他的视线,他看到自己脚边的两坛酒,这才明白对方是误会了他。
“空手登门总是不合礼数,这是我自家酿的酒,不值两个钱,请先生笑纳。”
林天川犹豫了下,在对方真诚的视线下接下了这坛酒。
过手时他轻微的晃动了一下,确认里面有水声,才放在了脚边。
“在下并无其他意思,只是在城中并不认识书院的人,也没有同窗能帮忙作证,想要拿到这童试资格还是有些困难。”
“早说不就好了。”林天川摇了摇头,这种小事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虽然已经没有再当先生,但还是认识些相熟的人。
宁常介绍来的人,品行总是坏不到哪去的,就这短短的相处下来,也看的出是个踏实守本分的年轻人,万万做不出舞弊这种事情。
林天川帮他写了证明,又帮他写了封信,让他拿到城郊的小宅子里去。
叶志远看着上面的地址,据他了解,这里应该没有书院,甚至还是排廉价的出租小院。
他看了看这间破旧的房屋, 突然觉得城郊的那套应该也还好,至少肯定没有这套烂。
“感谢先生的帮助,晚辈就不多叨扰了,日后有空定会再来拜访先生。”
林天川摆摆手,没有起身也没有说告别的话。
等到叶志远走了,他等了会,才看到刚刚跑掉的小男孩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上次那事还没长教训是不是,我能帮得了你一次,还能帮你第二次吗?”林天川的脸色又变的极其难看,四下想要去找刚刚的那根竹竿。
“我只是找他要了问路费,没做什么别的!”小孩还不死心的犟着嘴。
“你没有,你口袋里是什么!林冬,你才多大,要是真想学那土匪样式,我再也不会管你一次。”
林冬低头看看自己的裤子,锋利的石头朝下,尖刺已经穿透了质量并不好的薄薄的裤子,十分明显的露在外面。
被当场抓包,他下意识的去摸口袋里的铜板,数了数手上的七枚铜板,一脸别扭的塞到了林天川手上。
“还有两个是我捡到的,没有偷没有抢!”他大声说道,又觉得这幅极力自证的样子有些狼狈,一扭头又冲出了小院,消失在附近的树林里。
“这孩子……”林天川皱着的眉头缓缓松开,叹了口气,将铜板放在了随身携带的一个专门的小钱袋中。
破旧的钱袋应该是从某件衣服上裁下的,边角上还有绣花,只是这缝合的手法确实有些粗糙,针脚明显露在外面,好在非常结实,一般情况下也扯不坏。
“叮当”七枚铜板陆续掉进钱袋,发出清脆的碰撞音。
他揣好钱袋,没有关上院子门也没有关房门。
直到夜幕降临,林天川端着饭食从简陋的小灶房里出来时,院子门才被一只手带上,发出了清晰的嘎吱声,像是在提醒房子里的人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