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车儿快走几步,将吕字大旗递给旁边的并州军,猛地拜倒在地,双手将官印奉上,大声喊道,“主将不降,垂死挣扎,苦苦连累将士性命!罪将胡车儿冒天下之大不韪,擒拿主将,特来拜见温候!我等西凉将士,愿降温候!乞求活命!”
城楼上被束缚住的西凉将士们也应声喊道,“我等愿降温候!乞求活命!”
吕布骑着嘶风赤兔马,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胡车儿,打量着胡车儿异于常人的骨架结构,眉眼口鼻。只看得胡车儿心里发凉,吕布这才悠悠开口问道,“……你是羌人?”
“回温候,罪将确是羌人无误,但自幼居于汉人之地!与汉人无异!”胡车儿素知吕布对付异族的手段,闻言心里更是发苦,连忙大声解释道。
“你不必过忧,本将只是问问,罢了,能免于刀戈,少死些生灵,你也算有功,本将准降,赐你麟趾金十斤,加官骑都尉。来人,把太守印接过来。”吕布大手一挥,旁边亲卫得令,上前接过太守印。
“多谢主公!”胡车儿这才心里一松,借坡下驴的口称主公,吕布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策马掠过跪拜的胡车儿,径直向前。
极近处,见得樊稠浑身战甲几无完好之处,破损不堪,披风更被刀剑砍成了一团破布,浑身上下伤痕累累,这也得亏樊稠武力不凡,换做寻常战将,如何面对侯成魏续穆顺等善战之将的围殴之下还能留的命在?
旁边的张济倒是浑身上下比较完好,只是战甲带着零丁的血迹,不似樊稠,浑如一个血人。吕布撘眼一瞧,心中有数,对樊稠越发看好,翻身下马,亲手为樊稠解开麻绳,旁边的张辽高顺见状就要阻拦,高顺沉声道,“主公,万万不可,陷阵营将士何在?把樊稠架起来!”
“哈哈哈。”吕布晒然一笑,环顾四周,淡然道,“吕某武艺,诸将亦知,何时听闻单打独斗,天下有能取吕布首级之人?都退下吧。”
诸将这才悻悻然退下。
“樊稠,事已至此,你有何话讲?”吕布看向樊稠,沉声问道。
这家伙,害得吕布的并州军死伤不小,但此人的赤诚忠心与丰厚的作战经验让吕布又起了收服之心。不过有句话说得好,叫做两军交战,各凭本事。樊稠能依靠安邑城守了这么久,是他的本事,在其位谋其事,不管怎么说,吕布也不会因为这事来为难樊稠。
“本事不济,败给温候,有何话讲?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樊稠也是个铁骨铮铮的关西汉子,丝毫不顾及吕布背后诸将杀人的目光,继续怒视着吕布。
“董卓那样的人,色厉胆薄,贪财好色,上能欺压帝王,下能为祸百姓。值得你这么为他卖命吗?”说实话,吕布的心中很是不解。
“主公为人如何,世人怎样评价,这些我一概不知!我只知道主公待我,亲如兄弟手足,古人云一饭之恩,以命相抵。这知遇之恩,纵使樊稠粉身碎骨,亦难抵消!”樊稠怒目,话语慷锵有力。
“若董相身死,你当如何?”吕布有些不悦,皱眉问道,“届时可愿降我吕布?”
“董相若遭不幸,樊稠愿追随于九幽之地!岂有侍二主之理!”
几乎是毫不迟疑的话语,让吕布心中有些震撼,吕布长叹一声,再度仔细打量了樊稠一番,也不知是在感叹樊稠的愚蠢,还是在为樊稠这片赤诚之心感叹。
忽然,吕布扬声喊道,“传令,凡并、幽、河东之地,若有人能劝降樊稠归顺本侯,本侯重重有赏!”
话音刚落,贾诩从人群中挤了过来,一本正经的看向吕布问道,“主公,到底给多少,说个数目。”
“...…”吕布当时脸都黑了,差点把贾诩给忘了,这货可是个大说客,说不定三言两语间就把樊稠给说动了,忙道,“麟趾金百斤,锦布十匹,怎么样?”
“这事交给贾某就是……嗯?麟趾金百斤?”贾诩点了点脑袋,忽然目光诧异的看向吕布,不知在诧异什么,最终才蹦出一句,“主公,贾某先去安排城中政务,待安抚完百姓之后再来解决樊稠之事。”
一场闹剧过后,吕布再度走到了张济面前,张济原本打算借坡下驴的投降想法也在瞬间破灭,非常干脆利落的说道,“某愿降温候。”
“叔父,婶婶和弟弟还在洛阳,三思啊……”旁边同样被俘的张绣连忙劝道。
“不。”张济打断了张绣,回首望着吕布,一字一顿道,“张某自认没有樊稠那般的忠心,假惺惺作态非男儿本色,董卓那般主公,张某也不想追随至死。降可活,负隅顽抗则死,我想活,我不想死,让温候见笑了。”
其实张济说出这句话,就已经做好被吕布和并州军笑话的准备,毕竟前面的樊稠如此忠心耿耿,到了他这里就干脆利落的投降,任谁都会小觑他三分。
但是,和死亡相比,一切都不重要,只有活着,才有资格被人嘲讽,死了,就算被万人敬仰又有何用?
“舍死求活,乃人生常理,本侯岂能笑你?来,快快起身。”谁料吕布面色如常,反而笑着为张济解开绳索,将张济扶起,转身对并州诸将正色道,“张将军愿降本侯,亦是本侯之幸,本侯警告尔等,今日之事,到此作罢,日后休要对张将军无礼,西凉降军,羌人居多,充为八旗营,新立分旗,羌人旗。一应待遇,与八旗相同。”
“张济,既降本侯,本侯依旧让你官复原职,一应亲卫,皆可如旧,可到张辽账下为将,日后若有战功,再向朝廷请封,你看如何?”
“多谢主公!”张济从善如流,纳头就拜。
这时,吕布注意到旁边的张绣,见张绣虽然年少,却器宇轩昂,不似寻常将士,不禁出声问道,“你是何人?”
说实话,自打张绣从军以来,就一直在张济账下为将,没有独当一面,自然也就没有成长,犹如一个未懂人事的小孩儿一般,当下见了驰名宇内的吕布问话,心里忐忑,结结巴巴的回道,“骠…骠骑将军……你…你好…我叫张…绣,张济之侄……他们都叫我…北…北…北地枪王!”
哦,原来是北地枪王啊,等等,北地枪王是个结巴?
“好好说话!”张济怒其不争的瞪了一眼,猛拍了下张绣的后背。
张绣这才如梦初醒,俊脸上满是羞惭,口齿清晰道,“对不起,初次面见骠骑将军,心里有点紧张。”
“哈哈,紧张什么?本侯能吃了你不成?”吕布颇觉好笑,见张绣精神抖擞,猿背乍腰,剑眉星目,颇为喜爱,笑道,“现居何职呀?”
“回温候,现为军侯。”张绣恭敬回答道。
“军侯?太低了,既然叫北地枪王,想必有些能耐,先封你为骑都尉,到虎骑营给宋宪当副将吧。”说实话,对于宋宪吕布一直都很担忧,现在收降个张绣,就急忙给宋宪安排过去,省得日后敌人越来越强,宋宪再……
猛然从军侯提拔为骑都尉,这就相当于从排长提拔到了营长,而且还是挂名的副将!如此大的落差让张绣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多谢主公!”见张绣木讷,面露喜色的张济忙替自家侄子向新主公道谢。
接下来的事就显得无比轻松,吕布依旧做个甩手掌柜,将军中事宜交给张辽负责收编安邑城投降的西凉军将士,这些西凉军大多以羌人为主,实际上也正是如此,董卓此人本就与羌人部落交好,关系非比寻常,自然能够得到羌人的扶持。
为此,吕布特许胡车儿作为中间人,通过胡车儿与羌人进行沟通,将八旗营的制度奖励宣传给这些以羌人为主的西凉军,最终扩充到八旗营之中。
同时,吕布还命人去晋阳城,调来匈奴、乌丸、鲜卑各部为八旗营填充兵源。
这就是吕布的优势,也是建立八旗营的意义,用八旗营的生命来代替并州军的消耗,凡有战时都由八旗营打先锋,再让狼骑陷阵两大主力营出战,决定战局的胜负。
如果不是考虑到粮草的问题,吕布能顷刻间兴起百万大军,而且人人皆有战斗力,不似那种临时征召的民兵。这就是吕布的底气,也是吕布敢向西凉这种军事强力的势力率先发难的主要原因。
城内,贾诩也不负名臣之称,短短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将城内百姓安抚,同时整理好安邑城的内政,连花名册都已统计完毕。
战胜之后的庆功宴自然辉煌富丽,对此吕布绝不吝啬,将随军的物资大量发放,三军将士吃肉喝酒,大快朵颐,倒是吕布,显得有心事,只是简单的与诸将饮了几口酒,余光瞥见那边的贾诩刚刚吃完饭,二话不说就走到贾诩身边低声道,“走。”
贾诩看了眼刚刚端起的酒爵,又默默地放下,与吕布共同走进了书房。
这间书房是前任河东太守处理公务之地,布置简易却大气,满屋都弥漫着竹简特有的清香味,吕布刚进了屋,命令亲卫看好房门后,大步走进屋内,焦急地对着贾诩道,“文和,如何应对西凉军,你可有何妙计?”
“呵呵,我这有……”贾诩摸着下巴的胡须,笑道。
“别卖关子了,直接说最有效的!”吕布知道贾诩又要来上中下三策那招,但他心里有些焦急,慢则半月,少则三两日,并州军与西凉军就会展开正式的交锋,事关大局,容不得吕布不急。
“哈哈,主公,这么多年了,您还是这般急性子。”贾诩畅快大笑,摇了摇脑袋道,“既然这样,那贾某就擅自做主,替主公选择上策。”
“...…”贾诩余光瞥见双眼茫然的吕布,无奈的叹了口气,解释道“简单的来说,就是拉长战线,让西凉在河东投入更多的兵力。以韩遂的谨慎程度,这支先锋军,可能就是他唯一派往河东的军队了,所谓的马腾韩遂引大军随后,只不过是韩遂马腾对外的虚言,换做主公是韩遂马腾,初领数十城,岂能不先抓牢对新县城的统治再思进军?主公就算真的把这两支先锋军拿下,又能如何?韩遂马腾会立即在潼关、风陵渡、蒲坂津广派人手防卫,我军纵然勇猛,又岂能过河?只有给马腾韩遂一个甜头,一个能够趁机取下河东的希望,他们才能继续往河东派兵,到时…他们派多少兵马,就会折损多少兵马!待战局已定,我军断了风陵渡和蒲坂津的后路,先吃下西凉军,然后两路齐攻,打进长安,西凉军方才能大败。”
“何为上策?还请细说!”
见吕布急躁,贾诩却不慌不忙的从袖中取出一小张羊皮卷轴,摊平在桌面上,上面描绘着司隶整部的山河图,其中包括河流,城池,山岳等详细信息。
贾诩手指着地图,谓道,“主公你看,这黄河之水,宽阔难渡,横跨数万里,隔绝三辅与河东,此中有两处地方可以渡河,一是蒲坂津,此地最是适合大军渡过,直指河东,另一处是往南走,越过潼关,再过风陵渡东行,从下方进攻河东之地,情报中只得到韩遂马腾联军以各自军中上将为先锋,横跨蒲坂津,直奔河东,贾某却不信,此虽是韩遂马腾正军,却也是马腾韩遂的疑兵。依我之见,按照韩遂的毒辣目光,必然选择两路进攻,这风陵渡,也是韩遂兵锋所指。”
“届时,两线作战,以我军的兵力讨不得好。”贾诩顿了顿,继续侃侃而谈道,“听闻主公以派陈登为主帅,领赵云史涣穆顺等大将去取河北城等其余河东诸县,此诚不足取,若以贾某只见,当放弃浍水以南的所有县城。”
“什么!?放弃浍水以南的所有县城!?”吕布听完当时就急了,这等于什么?等于将吕布这一个月以来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刚刚拿下来的安邑,闻喜以及最为富饶的盐池还捂热乎就要拱手让给马腾韩遂??
“主公,且听贾某一言。晋军如狼,环伺猎物,待其懈防,方才出击,凡有出击,扼喉而毙命。韩公守牢,步步为营,其如蝰蛇,绵延数米,却环盘如磨,断首可活。当效古翁钓大亀,先饲鱼饵,亀跃江面,可行捕猎之事,岂不闻秦王扫六国,亦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