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咳咳。”杜曦清了清嗓子,敛眉开口,他的嗓音有些轻柔,听起来让人格外舒适,“来时主公吩咐过,不必多礼,诸位请起吧。”
沮授郑姜等人这才如释重负的起身,沮授下意识的揉了揉腰,毕竟沮授的年岁已经不小,与徐荣贾诩的年纪差不些许,都是快半只脚踩进棺材的。
“上使前来,可是主公有何命令下达?”沮授恭敬的询问道。
“哦哦,对。”张琪这才如梦初醒,赧红着脸说道,“主公有手书,送给沮公。”
自然有亲卫,将张琪取出的纸张递给沮授,沮授反复观看后,渐渐眯起了眼,沉声道,“沮某明白主公意思,不知上使还有何吩咐?”
“主公临行之际吩咐,幽冀之事,牵扯复杂,此中有危机,请沮公好自决断,这两万无当营,任由沮公差遣。”张琪这时也渐渐平复了心情,适应了身份,说话也流畅起来,“若沮公有难处,可随时向晋阳求援。”
“上谷太守,沮授领命!”
一番忙碌过后,张琪在沮授的带领下,向着上谷郡郡治沮阳城走去,张琪作为晋阳派来的使者,自然要仔细观察沮阳城的内部情况,具体民生情况要有所了解,回去还要上报给晋阳城呢,真以为来这里公费旅游的?
“我就是来这里游玩一番,具体情况,还请沮公跟杜府君说明便是...”张琪脸上带着羞愧之色,委婉地将旁边凑过来的上谷郡郡丞推开。
上谷郡郡丞是昨夜刚刚上任,虽然能力不足,但毕竟是曾经沮授手下的得力助手,忠诚方面信得过,沮授用起来也算是得心应手,其实在用人方面,有的时候不需要考虑到能力问题,忠诚方面更需要考虑。
就像是吕布手下虽然有马超阎行张济,这些都是能力有余,忠诚不足的武将,但管束像阎行张济这种重名利的人,只需要给够甜头,他们就能为你卖命。像马超这种猛将,吕布却轻易不会将其单独派出,一直牢牢地留在身边,否则以马超的脾气秉性,一旦放任其不管,恐怕就是第二个吕布,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毕竟吕布杀得只是干爹,人家可是把亲爹活活坑死之后转头认韩遂当干爹,这种狠角色谁敢乱用?
沮授见状,微笑着对郡丞点了点头,郡丞急忙道,“既然如此,还请杜府君稍候片刻,下官这就将文书和花名册上交给府君过目。”
“嗯。”杜曦仪态雍容的点了点头,环视四周,望着宽敞的街道,轻声笑道,“沮公不愧是主公看重的人,短短时间,竟然将上谷郡打理的井井有条,只是不知这粮食税收如何。”
“先生过赞了,上谷郡破烂不堪,本官不过聊尽职责,见其难以整修,索性效仿主公昔日在武都之举,将废弃的房屋拆除,重新翻修,自然看起来井井有条,只是上谷郡良田稀少,农耕之事却是非三年五载难以见效,这上谷郡和代郡加起来的粮食税收,恐怕都不及五原郡分毫。”
沮授自然没有明说,为了让上谷郡和代郡的百姓能够摆脱少粮之苦,他特意将税收调小,这才导致上交的粮食税收花名册显得过少,在吕布治下的领土城郭,他的上谷郡和代郡始终是政绩最低,而他面前这位杜曦,就是吕布治下中政绩之最,风头一时无两。
“武都城是主公昔日耗费千辛万苦所打造的根基,杜某不过承蒙主公余荫,勤勤恳恳,不求有功但求无功而已。”杜曦皱了皱眉,语气诚恳的言道。“上谷郡和代郡若是粮草不足,若沮公不嫌,杜某回武都就会派人将粮草送上,以供两郡数十万军民食用。”
杜曦的为人就是这般,性格宽宏大气,有雅量,这个雅量可不是世家那种装出来的雅量,而是实实在在的雅量,常人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他杜曦虽然没有宰相的本事,但却有宰相的容人之量。换而言之,谁人能像杜曦这般,作为最早追随吕布的老班底,却始终待人如一,没有傲上慢下的传闻传出?
“沮某替两郡百姓,多谢杜府君伸出援手。”沮授闻言,面带感激的拱手一拜。
“沮公这是说的哪里话,杜某只是一介小官,动动嘴皮子还行,这五原郡的粮草跟杜某可没有半分关系,都是五原郡百姓辛辛苦苦收获的,再说,大家都是主公治下子民,何来援手一说?你家没粮,我借你,我家没粮,你借我,都是友邻,说话不要这么见外嘛。”杜曦幽怨的白了眼沮授。
“哈哈哈,都说杜文然有君子雅称,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沮授肃然起敬。
“咳咳咳。”
两人聊得熟络火热,旁边仿佛被忽视的张琪小脸上也挂不住,尴尬的轻咳几声。
“沮某一时兴起,疏忽了上使,请上使勿怪,上使,还请到沮某房中一坐,沮某还有些细节想询问一番,不知上使可有时间?”
“自然。”谈到正事,张琪的脸上也一片严肃。
......
别看沮授只是两郡之守,却被总领内政的荀彧还要忙碌,沮授的书房和卧室是一体的,平日里处理完公务沮授也就在书房里入睡。这书房自然显得宽敞明亮,只是内部的布置却让房屋的空间显得极度狭小,一张床铺搭在向南方,其余一张案牍,剩下的都是整齐排列的书柜,里面摆放着一摞摞的文书,案牍上摆放着竹简和布帛纸张,还有一小壶烧开的茶水,这茶水是吕布派人从晋阳千里迢迢送到上谷郡,以供沮授食用。
其实吕布派给沮授的还有五六个技艺娴熟的丫鬟,为沮授捶腿揉肩,却都被沮授赶到了后院去陪他的妻子。
沮授坐在案牍的客位,将张琪迎入主位,神情恭敬的询问道,“上使,门外有沮某之子警卫,出得你口,入得我耳。主公有何吩咐,请上使说来。”
“咳咳。”张琪轻咳一声,正色道,“沮公可知道,当年主公举晋地全力,文武皆至,事毕而归,却为何独独留下你镇守上谷?”
“沮某不知,请上使明示。”沮授敛眉恭声道。
“只因沮公文可居帷幄,画计定乾坤,武可临阵前,统筹无敌手,文武兼备,忠烈无双,提千军万马,置肱骨之外,因敌决策,攻城略地,能令主公心安者,唯有沮公。”
一语落地,沮授大脑几乎陷入了一片空白,不敢置信的盯着张琪问道,“此言出自谁口?荀令君?还是贾文和?”
“出自主公之口。”
“呼——生我者父母,知我者主公。”沮授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眸子深处带着挥之不去的坚定,沮授长身而起,“回去转告主公,三年之内,沮某必将幽州的花名册,送到晋阳。”
......
十日后,晋阳城。
如今的晋阳城,已经是一片狼藉,放眼望去,尽是坍塌的城墙零碎和房屋残壁,如果不是随处可见光着膀子的大汉们搬运着泥土往来,别人还以为晋阳城让人攻陷了呢。
此时城内的城墙已经拆下,正处于扩建当中,在规划当中,半年后晋阳城将比现在的占地面积扩出两倍有余,原本的晋阳城居民已经暂时移居到附近的城郭内暂时居住,待到城池建完再返回晋阳。
为了这次扩建能够快速完成,吕布投入了整个新兴城的人口投入到拆迁大队当中。
一身锦衣黑袍的吕布,显得无比悠闲,他往那一站,就犹如一堵铁墙般,堵住了身后一群人的视线,吕布认真的打量着晋阳城的拆迁大业,他用右手摩擦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主公,您看了都一天了,该放我回去了吧?这公务还没处理呢。”荀彧苦着张脸求饶道。
“不是有那么多人帮你处理公务吗?陪本侯在外面站站怎么了?”吕布洒然一笑,揽住荀彧的肩膀,格外亲密的说道,“你说说你,自从本侯回来,就没见着过你的影,怎么感觉你比本侯还忙呢?”
“呵呵。”荀彧苦笑道,“主公您当然不累,但是您一回来,我就累了啊,这晋阳城有十几万号人,光是这么一搬迁,哪怕是临时居住,不光能给附近县城带来严重的人口堵塞问题,如果出现打架斗殴,一时兴起杀个人什么的,那就麻烦了。”
“不会吧?”吕布皱了皱眉,有些迷茫的看着荀彧道,“一时兴起杀个人?现在的百姓都这么狂吗?”
“主公,正常的百姓肯定没有这么狂,但您也不想想咱们这些年收纳的百姓都是些什么人,强盗,山贼,土匪,黄巾贼,有一个正常的百姓吗?”荀彧的声音显得无比怨念。
“哈哈哈。”吕布哈哈一笑,转移话题道,“文若啊,你看,大伙都升官了,给你升个什么官当当呢?中郎将?怎么样?”
“主公,咱说话能收敛点不......”荀彧的笑容更加苦涩,看着眼前这个主公,他脑袋都有点涨涨的,别人说话,多多少少都会过一下大脑,但是这个主公可真是直白的有点可怕,第一次见面时就敢口出忤逆之言,如果不是当时荀彧觉得打不过他,早就把他逮起来送官府了。
“这有什么的,文若啊,你说韩遂都自封雍王了,你觉得我封个什么王比较合适,说出去比较霸气?”吕布话虽然是这么说,但音量还是压低了点。
熟悉吕布的荀彧已经神情木讷,习惯了吕布的无法无天,但扎根在骨子里的汉臣心理却让他无法迎合吕布,当下荀彧只是沉默不语。
“要不,就叫神威武天王吧?听起来霸气侧漏!”
后面的马超将脑袋从后面探出来说道。
“你给我回来!”马超身旁的郭嘉将马超拽了回来,随后走到了吕布身侧,一脸揶揄道,“主公,您也太心急了吧?这种事不是应该我们提出来,然后你否决,我们再提出来,你再否决,然后我再提出来,你才假装不情不愿的接受吗?”
“嗯,说得很有道理。”吕布很认真的点了点头,道,“那就叫神威武天王吧,霸气侧漏。”
“哈哈哈,有品位!小爷欣赏你!”马超在后面竖着大拇指,猖狂大笑道。
幸亏随吕布出行的人,都是吕布的心腹,左膀右臂,人数很少,只有郭嘉荀彧马超和高顺徐荣。
这高顺也是最近些时日方才讨伐河东郡乱军刚刚回来,徐荣也是方才引军回晋阳负责晋阳城附近的驻守军务,顺便协调一下附近县城的治安问题。
“主公可先等等,若称王之人变多,主公再行称王之事也不迟。”徐荣的想法很简单,先有人打头炮,这样所有人都会谴责这个人,当所有人都称王,也就不差吕布一人。
“此事虽大逆不道,但若时局所迫,主公应当称王。”高顺认真思索了一番后,沉声谏言道。
“哈哈哈,大家都表明意见了,文若你怎么看?”吕布大笑着看向荀彧。
“主公,荀某身体不适,先行告辞。”荀彧板着个脸,不待吕布回应,就转身向不远处走去,进入马车当中,不多时,马车就已快速开走。
路过吕布身边时,吕布依旧保持着笑脸,旁边的郭嘉等人都纷纷变了脸色。
“放肆!”高顺沉着脸,目露寒光,下意识就要回头命令陷阵营攻击。
“啧啧啧,这个先生别看平时里文文弱弱,却有骨气的很嘛,真是令小子佩服,佩服啊。”马超虽是叛逆少年,但对于这种有骨气的文儒是打心眼里有好感。
“请主公下令,末将这就将荀令君逮捕诘问!”徐荣向吕布抱拳表态道。
“主公!文若可能有冒犯之处,还请主公谅解!郭某以命担保,必然劝服文若回心转意!”
郭嘉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向吕布叩首求饶道。
别人可能只是抱着看戏的态度,但郭嘉确实是心急如焚,他与荀彧本就是挚友,脾气秉性相同,而且早在他未发迹之前荀彧非常赏识他的才华本事,古话说得好,士为知己者死,如今荀彧有难,他岂能坐视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