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一整天的事务，建业帝终于松了口气，在将批阅后的奏折搁置在一旁时，他才想起，是时候，给远在天边的修文，寄一封家信。但提起笔，建业帝又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修文确实任性，大半年了，未曾有过一次联系。若非关枫与庄亲王，时常会在前线战报里，送回些许与他相关的消息，建业帝还真怕，他这任性的王弟，会在战场上丢了性命，马革裹尸还。
修文的恨意，建业帝能理解。他一向是爱憎分明，敢爱敢恨的人。
那么，跟他说一说嘉怡的近况，可好？建业帝再次提笔，可刚落下第一个字，便觉有些不舒服。明明，曾经的兄弟俩，无话不说，无话不谈。但现在，却成了无话可说，无话可谈。
心中悲凉，油然而生。建业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罢了，那就随便写点什么吧。”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借这一纸家信，与修文聊上两句。不知道他那里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关枫的战报，休战时十日一次，开战时五日一次。这大半年里，从未间断。木合真有耐心，打了一年的战争，丝毫没有退兵的迹象。只苦了边境的百姓，不堪骚扰，大部分早已选择搬家。
“皇上，你在因为什么而烦恼。”正当建业帝烦心之时，芳华轻轻地走了进来，替建业帝重新点亮一盏油灯。她的手里，还拿着一把蒲扇，“夜里闷热，我来帮你扇一会儿吧。”
“准备给王弟写一封家信，但不知道该写什么。”建业帝用笔杆，指了指眼前的信纸，那上面，只有刚提笔的第一句话。“哎，芳华，朕只有这么一个王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让朕省点心。”
“大丈夫，替皇上保家卫国。我想，这对恭亲王而言，是件好事。”芳华并未深想，只以为建业帝在担忧修文的安全，遂从这个角度安慰道。“待他回京时，皇上，可重赏一番。”
“也对，你提醒了朕。”正愁不知道写些什么，芳华的话，倒是给了建业帝一个明确的想法。“正好，借这个由头，朕问问他。这仗打了一年多，怎么着，也该召他回来。”前线，只是个历练的地方，建业帝不可能长期将修文置于边疆。
“能替皇上解决一件心烦之事，我也很高兴。”芳华看得出来，建业帝还是有变化的，至少，不再像以往那般，有什么事都闷在心里。现在的他，愿意说一些真实想法，哪怕，并不是全部。
“对了，刘公公说，今日，郡主跟着丛太医去了太医院。怎么样，她的伤口，有好一些吗？”建业帝一边写着书信，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若是有空，常去看看她吧。”
“皇上放心，我明日便去。”芳华一边摇扇，一边回答。
夏夜不长，转眼便是天亮。在陌生的环境里，嘉怡睡得并不安稳，天边刚刚泛白，她便醒了。偌大的房间，听不到其他声响，静得可怕。嘉怡有些怀念在京郊的生活，至少能听到隔壁房间里柳絮与卫羽的对话。
“哎，也不知道卫叔怎么样。”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开，值得嘉怡牵挂的人，也就只剩下柳絮与卫羽了吧。睡得不太好，起床的瞬间，嘉怡有些强烈的晕眩感，好一会儿，才稳住。
推门而出，院子里是一阵清新的味道。台阶边的小草，正挂着晨间露水，随着嘉怡走路带出的风，正微微摇曳。有一双黑白相间的蝴蝶，正扑打着翅膀，一左一右停在嘉怡眼前。
嘉怡不忍心破坏眼前的美好，但也忍不住伸出手，准备轻轻地触碰蝴蝶们。不过蝴蝶是敏感的小动物，有多余的风吹过来，便本能性地飞向别处，停在草尖，与嘉怡拉开了一段距离。
“小姐，你这么早就起来啦？我还想着，过一会儿再去喊你。”正当嘉怡准备再向前走两步时，端着一盆洗脸水的柳絮，从走廊的另一边走了过来，与嘉怡打了个招呼，“喏，替你备好的清水。”
“其实，我自己来就行了。”嘉怡并不拒绝柳絮的好意，只是，有过京郊的生活体验，她更明白亲力亲为的重要性。尽可能不麻烦他人吧，像柳絮这样，为了照顾自己，还得早早起床。
“我倒是没什么，不过，你若是自己来，让苏苏与小舞怎么想呢？”柳絮打了个哈哈，顺着嘉怡的想法，将问题抛了回去。“她们可是奉命照顾你的生活起居，小姐可不能让她们抗旨不尊。”
柳絮是明显的玩笑语气，嘉怡听得出，便用同样幽默的方式交流道，“有道理，看来，我还得也为她们想一想。”不过，苏苏与小舞确实挺懂事，除了在一日三餐时露个面，平常，甚少打扰嘉怡。
“皇后驾到——”刘公公扯着嗓子，高呼一声，打断了二人的交流。
“参见皇后。”自嘉怡在这里住下后，芳华还是第一次过来。想不到，还是在清晨时分。若刚才稍微起晚一些……嘉怡不敢深想，赶紧拉着柳絮，弯腰低头，等候芳华出现在拐角处。
“妹妹还是这般客气，说过的，不必拘礼。”芳华抬眼，便看到嘉怡如他人那般礼貌地站在院中，等待她的出现。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嘉怡面前，道，“咱们是姐妹，亲热点就好。”
芳华不像是客套，像是真的。
“原以为，妹妹还在休息。没想到，妹妹会起得这么早。”芳华伸手，轻轻地揉了揉嘉怡的额头，一边检查伤口，一边询问道，“我带了一份燕窝，小顺子，赶紧端过来。”
“得嘞！”小顺子屁颠屁颠地拐过身，走到石桌前，手里端着三份燕窝，胳膊上还挂着一个小包袱，“奴才参见郡主，燕窝就给郡主放在这儿。皇后备了三份，柳絮姑娘也是有的。”
“这怎么敢。”嘉怡还来不及拒绝，柳絮倒是诚惶诚恐。燕窝这东西，她只在丞相府里尝过七八次，知道其珍贵性，一般人是没有资格的。
“瞧瞧，和妹妹一个模样，不可以这么客气。”芳华佯装生气，但眉眼之间，是玩笑的成分。“我还给你们带了一些新裙子，一会儿穿上试试。若有不合适的地方，再告诉我。”
小顺子挺会找准时机，眼见芳华说到礼物，便自顾自地取下包袱，交到柳絮手里，“这可是咱们皇后亲自挑选的布料，还从未见过，皇后对其他人这么好。”
“多嘴。”芳华假意嗔怪，但有小顺子在旁解释，倒也不会显得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