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未到,话先至。
朱允熥听到朱元璋的声音,马上迈开小短腿,兴奋的向门口跑去,嘴里嚷着,“皇爷爷,皇爷爷,抱抱!”
侍奉他的乳娘焦急的跟在他的身后,嘴里喊着,“小主子,您慢一点,别摔着?”
朱元璋大步走进了寝宫,笑呵呵的抱起了朱允熥,亲昵的在他脸上吧唧猛亲了一口,一边问道;“三孙,想皇爷爷了没?”
朱允熥用小手一把推开朱元璋的脸,嫌弃的道;“皇爷爷,您的胡须扎疼孙儿了。”
朱元璋哈哈直乐,又将脸凑近了朱允熥粉嘟嘟的脸,吓唬他道;“说,你想皇爷爷了没?”
朱允熥眨巴着大眼睛,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才说道;“想!”
说着,拍着胸口,“这儿想!”
从朱雄瑛薨逝后,马秀英还没见过朱元璋如此高兴过,于是靠直了身子,微微笑道;“重八,你在大街上见到了谁呀?”
“让咱也跟着高兴高兴?”
朱元璋将朱允熥交到了乳娘的怀里,抬头看着马秀英憔悴的模样,不由得一阵心疼。
“大妹子啊,你要好好的,不几日你就可以看见你的大孙了。”
他怜爱的走到马秀英的床边,伸手摸着马秀英枯瘦的双手,强颜欢笑道;“妹子,你身体不舒服,为啥不好好的躺着?”
“坐起来作甚?”
说着,他对服侍马秀英的宫女与太监们一声怒喝,“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叫你们侍奉咱的大妹子,你们就是这样侍奉的吗?”
“吴迁,将这帮奴婢全都拖下去,杖责二十大板,看他们日后还该怠慢咱的妹子!”
那些宫女与太监们身如筛糠,全都齐齐跪下,吓得面如土色。
“是!”
吴迁躬身应道;“奴婢遵旨!”
说完,他朝门外招了招手,就看见几名小太监闪身从门外走了进来。
“慢!”
马秀英强撑着身子,望着朱元璋,愠怒的道;“重八,这里是不是坤宁宫?”
“是不是咱说了算?”
朱元璋忙笑道;“这里自然是坤宁宫,自然也是你说了算,可是……?”
“可是什么?”
马秀英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咳嗽了几声,然后语重心长的道;“重八,你莫忘了,咱们都是穷苦人出身。”
“而他们若是家里条件能稍微好点,谁忍心将他们送到宫里干这些服侍人的事?”
“况且这是咱吩咐的,他们照着咱的话做有什么错吗?”
朱元璋笑笑,对吴迁偷偷的挥了挥手,吴迁顿时会意,忙命令那些小太监赶紧出去。
马秀英看着那些太监退出了房间,这才脸色平和了起来,声音也和缓了一些,“这还差不多。”
朱元璋扶着马秀英在床上躺好,一屁股坐在床边,看着马秀英憔悴的脸庞,心疼的道;“妹子,咱不是说你。”
“你看看你,现在都已经成这样了,还操心这些人的死活干什么?”
“要是你有个好歹,咱必叫这些人下去给你陪葬!”
那些宫女与太监们才刚刚站起来,闻言心中又是猛地一颤,腿也禁不住打起了哆嗦。
马秀英愠怒的瞪了朱元璋一眼,说道;“重八,你一天到晚嘴里都是喊着打打杀杀的,叫这些人该怎么活?”
“他们每天都是战战兢兢、惶恐不安的样子,咱每日看着他们与履薄冰的样子都觉得于心不忍。”
“你难道就喜欢这样的日子吗?”
“重八,他们也是一帮可怜之人啊!”
“你就不会有一丝丝仁慈之心吗?”
“哼!”
朱元璋冷哼一声,不屑的道;“仁慈之心?”
“他们休想,咱的仁慈之心只对咱的朱家儿郎们,他们也配?”
说到这儿,他忽然想到他前来是想和马秀英一起分享见到朱雄瑛时的喜悦,而不是惹得她不开心的。
于是笑嘻嘻的道;“妹子,你看咱刚才看见谁了?”
马秀英还在气头上,闻言侧着脸,后脑勺对着朱元璋,也不言语。
朱元璋讪讪的笑着,自顾自的道;“刚才呀,咱看见咱家雄瑛了。”
马秀英猛地坐了起来,抓住朱元璋的手臂,急切的问道;“什么?”
“你说你看见谁了?”
“当真?”
说着,她又一头倒在枕头上,满目都是忧伤,“你就骗咱吧!”
“雄瑛都死了两月有余了,你还拿这件事来哄咱开心。”
“人家都说男人的心是最狠的,你可倒好,竟将死去的雄瑛拿来逗咱开心!”
“难道你……。”
说着,她爬了起来,死命的捶着朱元璋,嚎啕大哭,“你……,你的心难道真是石头做的吗?”
“你原来疼雄瑛都是装出来的吗?”
连声痛骂之下,她心情激荡,咳嗽连连。
朱元璋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拍着她的后背,待她咳嗽稍微好些,继而抚摸着她散乱的头发,信誓旦旦的道;“妹子,这件事咱何须骗你?”
“再怎么说,咱已经是大明王朝的一国之君了,而且这是咱们的大孙子啊!”
“你也不想想,天底下哪有当爷爷的能开这种玩笑?”
“真的?”
马秀英微微抬起了头,一脸希冀的看着朱元璋因连日操劳而疲惫的脸,“这是真的吗?”
“重八,你不是为了逗咱开心吧?”
“再说,雄瑛已经去世两月有余,咱们可是亲眼看着他装进了楠木棺椁,难道死去的人还能活过来?”
说到这儿,她脸色黯淡下来,眼睛望向了朱允熥,眼神中充满了哀伤与酸楚。
朱元璋紧紧的将她搂在怀中,低头看着她眼神中的哀伤,内心不由感到一阵绞痛,这可是陪伴了一辈子的夫人呐!
她以身作则,勤勤俭俭了一辈子,深得天下臣民们的爱戴与尊重。
不管是桀骜不驯的开国武将还是那些酸腐的文臣们,无不被她的贤淑与美德所折服。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老天却为何要折磨与她?
老天爷啊,你何其不公也!
老子从二十多岁就征战沙场,杀人如麻,你为何不将病痛转嫁与咱,让咱妹子少受些痛苦?
想及此处,他内心一片忧伤,随即又强笑起来,对吴迁说道;“去,将咱大孙送给咱的皮毛拿来,让咱妹子瞧一瞧咱说的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