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料峭,乍暖还寒时候。绿油油的田野一望无尽,迎面吹来的凉风,夹杂着海洋的味道。
小径旁的渠沟汩汩地流淌着清水,一条不知从哪里来的银鱼欢快地游走其中。养眼的青苔缓缓地用手拍着旁边的石块,好像在哄睡自己心爱的宝宝。
夕阳结束了一天的游历,渐渐地落到山的另一边。黑夜的布幕悄悄地蒙上了所有人的眼睛。
公元181年,徐州琅琊郡,诸县诸葛府。
此时却灯火通明,人『潮』涌动,早已『乱』成一团。
“快来人哪,夫人要生了。”
“快去通知大人,就说夫人要生了。”
屋子内传来时强时弱的尖叫,大院里的老妈子也停下了手中的洒扫,紧张的张望着。
家仆们在一旁边静静地候着,生怕错过每一个吩咐,婢女们陆续不断地进进出出。
抬进了一盆热水,倒掉了一锅冷炭;送入了几条干净的白帕,拿出了几块染红的血布。
所有人都不敢有一丝的大意与儿戏,深吸着一口气,一边手脚麻利地做着事,一边期待着什么的到来。
“快让开,大人来了。”身着青麻布的管家推开围着的众人。
水泄不通的大院立马分了一条路出来,直达门口。只见来人四十岁左右,唇红脸白,精气奕奕,一身素白的衣服犹如量身定做般的宽紧相宜。龙行虎步,不一会儿便来到了门前。
这人便是诸葛珪,兖州泰山郡丞,字君贡,孔明的父亲。
“夫人怎么样了?生了没有?”诸葛珪急问道。
“稳婆呢?大夫呢?”诸葛珪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寻找解脱的秘密,频频发问,想知道门里面的答案,却一时不得而知。
“哇!哇!哇。。。。”
许久,一波浪叠一波浪的新生儿哭声突兀地响起,清脆如银铃,直飘好远,随着天边变幻无穷的白云慢慢消散。
众人听到哭声,皆长舒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那些紧张,那些疲惫都变得那么有意义。
每个人的脸上开始洋溢着欢乐,隐隐有种传染给身边人的趋势。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是位公子。”一个稳婆挑起了门帘,还没来得及洗涮干净的双手,沾着鲜红的血渍,浑然不在意地向着诸葛珪作了一个满揖,语如连珠般道贺。
“好。夫人怎么样?待我进去看看。”诸葛珪一边急走进去,一边忧心地问着尾随的稳婆。
“夫人无大碍,母子平安,就是刚生完比较虚弱,动不得身子。”稳婆喜道,毕竟这桩事,稳婆可谓是功不可没,说不定郡丞大人一高兴,赏赐可就少不了呢。
“夫人,您辛苦了,还好吧?”诸葛珪越过杂『乱』横陈的各种物品,来到了床榻。
看着眼前这个刚刚生完仍身子虚弱,脸『色』苍白的女人,多年来不辞辛苦,生下二儿二女的夫人,虽然岁月在脸上,眼角上,身材上统统留下了痕迹,但诸葛珪还是觉得夫人章氏像年轻时那样美,不可方物。
“夫君,您来了。快来看看我们的孩子,我没事。”章氏想起身行个礼,尚未挪动身子便被诸葛珪给轻摁在床上,略作挣扎只能放弃。
此时,诸葛珪看爱妻没事,便抱起了床沿边的儿子。
只见这幼儿生得那是一个俊俏,五官均正,肤白指纤。
大概是哭累了,双眼紧闭着,那粉嫩的拳手不安的挥舞着,仿佛在宣告全世界:终于来到了这美好人间。
肉嘟嘟的一个大胖小子,令人心生喜爱。
“夫君,给儿子起个名字吧。”躺在床上的章氏看着温馨的画面,轻柔地提醒道。
闻言,抱着孩子的男人这时才想起尚未给儿子赐名,内心欣喜之余,又不禁暗暗埋怨自己:“险些忘了此等大事。”
仔细地端详着眼前的孩子,诸葛珪脑海里飞快地思索着。一时皱皱眉『毛』,犹豫不定;一时连连摇头,颇觉不妥。
似乎此时,世间万字,都变得:甚为不美。
久思不得,诸葛珪抬了抬头,看了看窗外,想梳理下万千思绪,找到那隐藏在其中的一生注定。
是的,名字,将一生注定追随着自己。
一轮明亮的皓月挂在天空,几颗闪亮的星星围着,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有了。瞬间福瑞心至,灵感自生。
愿这个名字将如这日月般照亮世间,同时也点亮这孩儿的人生。若你将来是文人雅士,则希望你的贤能传遍天下;若你将来是武将军帅,则希望你的威名世人皆知。
“为父,赐你名为亮。今后,你便唤作诸葛亮。”诸葛珪欣喜地对着自己的儿子说道。
诸葛珪口中呢喃地念着:“诸葛亮,诸葛亮,诸葛亮。”
一遍又一遍,细细回味着这名字的深意与内涵,就像吃到从没吃过却超级喜爱的佳肴一样,深陷不已。
一声又一声,轻轻地呼唤,好像这幼儿是能听懂诸葛珪的话语似的,然后期待作出回应。
诸葛亮。
诸葛亮。
诸葛亮。
名字是世间上最短的咒语,它唤醒了在名字这块擦不掉的黑板上,一生的回忆。
“怎么回事?我不是死了么?为什么感觉有人在呼叫我的名字?”
虽然感到很累,孔明以前在五丈原时每天也很累,却从没好好的睡过一个囫囵,很想继续好好睡他的觉,但孔明还是睁开了眼睛。
“这是哪里?我的家?”熟悉的母亲章氏闺房,儿时的乐园,孔明暗觉奇怪。
“嗯,父亲?”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这个威武魁梧的男人铁定就是诸葛珪,孔明不会认错。
“嗯,母亲?”脸『色』苍白,神『色』虚弱却不失温柔妩媚,这个慈爱如水,此刻躺在床上的女子就是章氏,孔明不敢忘记,时时记得。
上辈子多少个深夜里,辗转难眠,孔明都深深地思念着他们。
“这一定是错觉,是梦境。传说人在死后仍有那么一瞬间能回顾自己的一生,然后才开始人死如灯灭,烟消云消。”孔明内心十分的怀疑这一切。
孔明眨了眨眼睛,然而一切情景却没有任何变化,他开始变得不安了,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要知道诸葛亮一生神机妙算,很少有他堪不破的事。
甚至是人。
为了挣脱这幻境,孔明挥了挥小拳头,狠狠打在自己的大腿上。
“哇!哇!哇。。。。”好疼,好疼。孔明没能忍住,哭了起来。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不可能啊,他明明用祈禳之法时被魏延误闯,撞翻主灯,导致七星续命失败,无法向天再借一纪元,这怎么会突然人死而复生呢?
“哈哈,这娃儿看来是饿了。一睁开眼,『乱』动了几下,竟就哭起来了呀。”诸葛珪抱着孔明回到章氏旁边,把孔明递了回去。
饥饿使孔明做出了本能,更何况躺在母亲的怀中,孔明只感到好温暖。
“待我想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孔明一边吃,一边努力的回想了起来。
记忆的碎片如飞舞的花絮,落在地上,形成了一张完整的图案,思绪渐渐地清晰起来,一幕又一幕,直到最后,孔明总算是明白了过来。
诸葛亮,孔明重生了。
原来,那天在五丈原,魏延不传自进,擅自闯入孔明的军帐,在魏延莽撞的行为下,外面守护的军士原想拦住魏延,奈何武功不及魏延,只好跟着魏延直奔军帐而来,想将功补过。
一时之间,军帐中混『乱』不止,人多嘴杂。
军士的脚步声;姜维的喝止声;魏延的焦急声;孔明的祈祷声。声声入耳,人影交错,分不清话语,压不住的局面,军帐早已『乱』象丛生,盏倒灯灭。
魏延内息绵长,气力浑厚。一路前行时,在魏延经过的周围,全都带起了拳拳猛风,急匆匆之间踩翻许多护法小灯盏。
就在刮起的凉风将主灯扑灭的那时,没有人注意到在那七盏大灯之中,也有一盏灯几乎同时被扑灭。
说那时慢,那时快。
那盏灯是轮回灯。
轮回灯乃是七星续命大法之中的桥梁,是阳阴二界元气相通的纽带。它沟通了大阵的二方,充当媒介,兼任翻译,表达传送了会谈二者的意愿;同时也禁锢了施法者的灵魂,防止外溢,守魂护体。
轮回灯比本命灯先被扑灭,就那么的小小一瞬间,却改变了孔明大大的人生。
在祈禳之法被破坏,七星续命失败后,孔明被阵法反噬,伤了五脏六腑,病情更加严重,终日吐血不止,卧床不起。
茶饭不思,食不知味。不久之后,便撒手人寰。
待孔明死后,灵魂出体,来到了阴间,因有轮回灯的护佑,孔明的灵魂能够免入轮回,保存了生前的记忆。
轮回就是历史的记忆。
历史的不断前进就是一个又一个的轮回。
孔明在历史的长河里,不知待了多久。那里,孔明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想来应该待了很长,也许待了很短;那里,孔明也没有心情的起伏,不喜不悲,去留随意。
孔明看到很多人就像大海里的一朵浪花,开出美丽的刹那,绽放了自己,便消失在继续前进的生命之河中。
更多的人是长河里的一颗颗小水滴,静静地向前流去,没有过多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仅仅充实了历史的深度与厚度。
孔明为自己一生的坚持感到可笑,为复兴大汉皇室的理想感到好笑。
世间哪里有什么是长盛不衰,长久不变的呀?
诸葛氏的家族?刘氏的大汉?不。
一切都会改变。
随着每个家庭追求善良有爱的世道而改变,随着百姓向往美好悠然的人生而改变。
如果能重来,孔明暗暗决定要改变自己,使千万百姓免受战『乱』之苦、水火之煎,过上幸福满足的生活,也实现自己人生的理想与价值。
好在,一切尚不算晚。
好在,孔明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