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雪这一生扑在人工智能的研究上，她所制造的机器人都不是“人”形的，因为她觉得人类的身体其实并没有太大优势，过于庞大累赘，蝇虫之类的，才足够隐蔽，足够安全。
在临终之前，关雪制作了一种叫做天微的机器人。这种机器人是一个球体，球体的表面有更多折叠的触手。触手不启用的时候，只是个光滑的不起眼的球，在需要的时候，可以展开，有手有脚有翅膀有蹼。为了获得这种无痕折叠的方式，她教了世界着名的折纸大师。
“天微”倾尽了关雪的精力，她的眼睛已经模糊，几乎看不清了，但是她的脑子还很清醒。
她对零说：“我真的快死了。”
零问：“你害怕吗？”
“怕，很怕。”关雪说：“我明白死亡是真正的终结，两眼一闭，意识消散，不能思考，不能创造。我这个时候才略微明白什么叫‘我思故我在’。”
“你一个科学家，怎么的，还想在临终前变成哲学家吗？”零嘿嘿一笑。
关雪说：“我就是年纪大了，唠叨唠叨。”
零突然说起了过去，“你还记得韩玉吗？”
“记得，如果不是她，我上一世就不会家破人亡。这一世，她让我父母的关系变得异常诡异。他们到死都没有复婚，只是同居关系，生气了就分居，和好了就又住一块儿。我觉得我的父母脑子里除了情爱，没有别的东西。我想那是因为太闲了，我真的没有功夫话费在吵架和相互揣摩心思上。”
“这就是你当单身狗的理由？”
“那倒也不是。我并不鄙视爱情的，我觉得那是非常美好的，神圣不可侵犯的。”
“你为了不侵犯爱情，所以单身？现？”零捉狭地说。
关雪两眼一翻，“我还是死了算。我不想聊爱情。”
“好了，和你说点正事儿。”零正声说：“你还记得韩玉吧？”
“这个问题你刚刚问过，莫不是人工智能体也会老年痴呆？”关雪又翻了个白眼。
“我说我不是人工智能，哎……懒得跟你在这个问题上争辩。”零觉得没办法引导关雪，就直白地说：“韩玉机器人的人格来自人类韩玉的大脑。这个技术现在在极乐岛非常地成熟，如果你去极乐岛，应该能够活下来。就是不知道你对永生的看法。”
关雪说：“永生真的很诱人。如果说我去了极乐岛，我就要为他们卖命。我不想给他们卖命，他们把贫民当白老鼠，我不愿意和那些人同流合污，更何况，我也没有特别害怕死亡。”
零想了想说：“你的天微机器人真的很有趣，你就不想进入天微为所欲为？”
“真是个诱人的提议，只不过，我是国宝，就算我马上要死了，我也不能离开法国。除非人格数据化的设备能够出现在这个病房里。”
一个穿白大褂，戴口罩的男人推着设备进入了病房。
关雪看着他说：“什么设备？让我就这样去吧，别抢救了，我累了。”
白大褂走到关雪的床头，说：“我想知道设计天微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呵……原来是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太太。”
关雪一翻白眼，“怎么的，看不起老太太。小伙子，做人别太狂。”
白大褂揭开口罩，露出一张英俊无比的脸，他抿唇一笑，说：“老太太，我有事相求，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是一个拥有人类人格的机器人。你知道韩玉，所以我不用解释得很明白，你就能理解我是怎样的存在。我造了一艘飞船，准备组建一个团队，探索宇宙。
不过，因为人类的寿命有限，对于生存条件非常苛刻，所以队员必须进行人格数据化，进入机器人的身体中。我们的团队就可以长长久久，不停地探索宇宙，不断地满足我们的好奇心。”
关雪不以为然，“不用多久，我就是个死人了。死人是没有好奇心的。”
“你现在还不是死人，还可以做决定。”英俊男子坐了下来，耐心地等待。
关雪问：“你是谁？不会是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吧？你再不走我要叫医生了啊。”
“你如果真的想叫医生，早就叫了。你就别装了，当我说出韩玉的时候，你就已经信了。在我表明身份之前，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关琳吗？”
“你不会是说百年前，那个把自己电死的天才研究员吧。”关雪说：“我知道她，她是第一个成功保存人类大脑，并捕捉生物电信号，与之交流的人。我想，应该是她奠定了人格数据化的基础。人格数据可以用大脑的生物电信号倒出，只要脑细胞没有彻底死亡，就可以获得人格数据。她是个天才，但是我认为她的身上有常人不能理解的疯狂。”
“我是她的助手周量子。”
“这怎么可能！周量子少说也有百岁了，你……”
周量子笑而不语。
“啊……”关雪瞪着眼，“你已经是机器人了，对吗？”
“是的。”
“看来不是所有机器人都像韩玉那样不正常。”
周量子说：“我就当你这是夸我了，你想好没有，要不要和一起干。我这次招了不少人，包括那个折纸大师方宝骏。”
“这是个非常诱人的邀请。”关雪说：“给我五分钟考虑的时间。”
关雪呼唤了零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周量子会来找我，所以提前和我说，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差不多吧。”零说：“他应该是一个不错的船长。”
关雪问：“如果我变成机器人了，你是不是就走了？”
“对的，你变成机器人之后，就失去了合适我的生物电，我就必须离开。不过，我可以目送你离开单星。”
“零，你叫零，关琳的名字也有琳，你们不会是同一个人吧。我刚刚猜测关琳当面其实没有被电死，而是人格数据量子化，变成一团电磁云。而你就是这团电磁云。”关雪非常认真地说。
“呵……”零干笑一声，“你这么丰富的想象力，不做编剧真是可惜了。”
“嘿嘿。”关雪呆呆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