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萧然努了努嘴巴。
红姐回过神来，连忙将毛笔从白纸上拿开，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目光紧盯着萧然，就像是第一次见到萧然似的。
“我说的都是真的，是不是一瞬间觉得我这个人变得陌生了？”萧然笑着问道。
红姐点点头，又紧接着摇了摇头，她盯着萧然欲言又止，只是不断地吞咽着口水。
萧然觉得红姐是一时间接受不了，所以并没有过于在意她的反应。
他将自己穿越过来的事情详细地描述着，直到大冒险的其中一关，扮成乞丐，来到红尘客栈，亲吻入店的第一位客人，也就是青瑶。
红姐听得很入神，也许是因为萧然讲的故事比较有吸引力。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喜欢一个女孩是什么样的感觉，睁眼闭眼都是她，一走神，脑海里都是和她未来的幸福生活……”萧然微笑着说道，即使眸子变得浑浊了，此刻也显得格外明亮。
红姐到现在没有在纸上写下一个字，她似乎是想用脑袋记住这个故事。
而萧然也讲的入了神，直到讲到自己第一次死，接触了天阁。
萧然微微皱眉:“……那个中年人说我所在的镜世，还有一个实验体，那个实验体已经用完了所有的复活次数，可是在最后一次死的时候出了错，她没有死成，活了下来，可是天阁却将她统计为已经死去消失了，于是我作为一个新的实验体来到了这个镜世……”
萧然说到这里又努了努嘴巴:“笔！”
红姐慌张地将毛笔抬起，墨水已经浸染了白纸的三分之二。
“你继续说！”红姐皱眉催促着。
萧然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他还说，如果两个实验体同处于一个镜世，就会有崩坏降临于这个世界，崩坏是以陨石坠落的形式来到镜世，会将这个世界的生命一步步毁灭……”
红姐攥紧了毛笔，指甲没了血色。
她接着问道:“之前的兔子怪物，还有这一次的集体衰老，都是崩坏吗？”
萧然点点头:“第一次的崩坏已经解决了，可这一次，却是无能为力的……”
红姐艰难地吞咽着口水，眸子低垂了下来，她攥紧拳头，身体微微发抖着。
萧然看着她，心里涌起一阵愧疚感。
“不过崩坏并不是无法解决的，只要两个实验体中的一个死去就行了，所以我的任务就是杀死另一个实验体，毕竟她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
红姐脸色发白地看向萧然:“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萧然重重点头:“有，我死。”
红姐深深地吸了口气，面色凝重得能挤出水来。
萧然看着客栈门外的阳光，有些刺眼，照在身上想必是暖暖的。
他想起了一件事。
关于自己的消失。
按照自己所了解的，这场崩坏应该是最终解决了的，而且解决的办法，貌似就握在自己的手中。
萧然叹了口气，摇头笑笑:“我接着说吧。”
红姐点头，她的额头上浮现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后背的衣服也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可萧然不知道，他的脑海中正在回忆着过往的每一件事，甚至是每一件小事。
萧然的故事讲了很久，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我觉得，当时的我，像是变成了拯救世界的一道光，只是现在暗了。”萧然说完长长地叹了口气。
伙计趴在柜台上，他中间因为无聊睡了一段时间，醒来看到那两个人居然还坐在桌子旁讲着故事，看来这个故事还挺长。
萧然瞥了眼红姐面前的白纸。
“你一个字也没写下，脑子记得过来吗？”
红姐抬眸看向萧然，眼眶竟微微有些发红，她挤出一副笑容:“我记下了，印象很深。”
萧然笑了笑，他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来到了客栈大门口。
昏暗的街道上已经没了路人，空气有些微凉，仔细一瞧，附近好像只有这家客栈内还亮着灯火。
萧然回头，深深地吸了口气:“要不我在这住一晚吧，明天再走，可以吗？”
“红姐？”萧然又喊了一遍。
红姐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在点头的瞬间，萧然看到有一滴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在了地面上。
客栈内的气氛有些莫名的凝重。
萧然朝着楼梯走去，在路过红姐的时候，萧然笑着回过头。
红姐也看向他。
“红姐，听完我的故事，你想不想杀了我？毕竟杀了我，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萧然笑着问道。
“啪！”
红姐手中的毛笔掉落在了地面上，墨水在木质地板上炸出一朵黑色的花。
萧然愣了片刻，随即走上前将毛笔捡起，重新塞回了红姐的手中。
“对不起，你是我的朋友，我不该问你这种问题。”萧然失神地说着，转身走上了台阶。
“吱。”
“吱。”
“吱。”
……
萧然每走一步，木质的梯子都会发出一阵声音，一声一声仿佛在拷问着红姐的灵魂深处。
她转身看向伙计，眼泪终于忍不住地滑落了下来。
伙计见状瞪大了双眼，他瞬间精神抖擞，绕过柜台朝着红姐走去。
“红姐红姐你怎么了，怎么哭上了？”
伙计被吓坏了，在他的印象中红姐可不是一个会轻易哭泣的人，除了在听到一些感人的故事后会感动地落泪。
莫非萧然的故事真有这么感人？
红姐摆摆手，她很伤心，眼泪一直流，可是却没有哭出任何声音，伙计搀扶着她走向柜台，拿起袖子认真地为红姐擦着眼泪。
“咋了嘛红姐，哭啥啊？”伙计有些着急。
红姐强忍哭意，攥紧五指。
“你听了萧然刚刚说的故事了吗？”她小声地问道。
伙计挠挠头:“听了个大概，他说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然后杀了另一个实验体才能解决崩坏……是这些事吗？”
红姐的呼吸声有些粗重，神情慌张。
她紧紧地抓着伙计的衣服，颤颤巍巍地开口:“小五……小五……我，我就是另一个实验体！”
伙计愣愣地看着红姐，看着她眼泪一滴滴地滑落，脑子有点懵。
“什……什么意思……”伙计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红姐摇头:“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伙计愣愣地靠在柜台上，红姐的情绪很崩溃，但他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
……
萧然吹着窗口进来的凉风，感觉这风又为他吹来了几条皱纹。
这段时间他已经叹了太多口气了，所以萧然想吹点自然的风，尽管这风带着凉意。
在讲故事的时候，萧然渐渐下了某种决定。
也许这个世界未来的平静，都会是这个决定带来的，萧然想要言要快快乐乐地生下来，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她还没有尝到生命的可贵，她不该失去自己的人生。
除此之外，萧然太想看到其余人好好活着了。
青瑶，紫烟，兰道，刘浩弟，姬来之，姬安之……甚至是楼下的红姐和伙计二人。
这些人并没有什么错，他们不该就这么走向生命的尽头。
再次叹了口气，萧然关上了窗户，躺在了床上。
可是他也很留恋这个世界。
他留恋青瑶和紫烟身上的味道，他留恋每个人的笑容。
不过成年人就该认真做出一些决定，尽管这个决定改变了自己的人生，不冲动是做不出决定的。
如果说第一次面临这种难题的萧然是冲动的，可在得知了十六年后的结果的萧然，却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他开始闭上了双眼，享受着为数不多的夜晚。
不知道睡了多久，萧然总觉得嗓子有些干涸。
“哐！”
一股凉风顺着窗户那边吹了过来。
萧然睁开双眼，缓缓从床上坐起，他下了床，朝着窗户走去。
现在应该是深夜了，窗户外面的月亮早就没了影子。
萧然将窗户关上，转身时却愣在了原地。
身后站着一个黑影。
两人都愣了一下，黑影这时突然发出一声大吼，然后朝着萧然这边冲了过来。
他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刀子。
萧然抬起一根手指，房间内传来“嗡”的一声，黑影的身子瞬间停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他剧烈地挣扎着，可他面对的是返虚中期的萧然，两者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萧然在看清黑影的面容时，再次愣在了原地。
那是伙计，在他手中举着的刀子比他的表情还要狰狞。
萧然勾了勾手指，伙计手中的刀子飞到了他的手中，萧然打量着刀子的锋利程度，是能杀死人的程度。
他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是红姐让你来杀我的吗？”萧然的脸上没有出现任何怨气的表情。
伙计见挣扎不开，直接放弃了抵抗。
他剧烈地喘息着，同时压低声音，像是怕两人的谈话被别人听到。
“红姐不知道，她已经睡了，是我自己决定过来杀你的，对不起萧然，我必须杀了你。”伙计虽涨了年纪，可萧然还是能透过他的眸子看到几分稚嫩。
“是该杀我。”萧然喃喃道。
他长长地呼出口气，扭头看向窗外。
“我死了，一切都结束了。”
伙计看着萧然，微微发愣。
“你不怕死吗？”他问道。
萧然看向他，眸子一片平静:“怕死，但我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当你身处我的位置时，你会发现自己的死亡能换来很多你所希望的东西，那时候死亡也就没那么可怕了。”
“虽然很对不起……”伙计开口道。
萧然笑着摇头。
“既然来了，就提前结束吧，伙计，今晚就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你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做了一场梦，好吗？”萧然开口说着，语气中充满了释然。
伙计颤抖地开口:“你……所以你是让我动手？”
萧然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反手将匕首拿起。
“我自己动手。”
他不想死后还给伙计带来一生的阴影。
看着眼前明晃晃的刀刃，萧然的脑海中飞速闪烁着一幅幅画面，都挺美好。
他解开了对伙计的束缚，随即扬起刀刃，闭上了双眼。
不过下一刻，萧然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缓缓睁开双眼，看着自己的手腕被一只白皙小巧的纤细手掌紧紧握着。
面前出现了一个身穿金色长裙的白发女孩。
言要喘着粗气，赤色瞳孔不停闪烁着。
她张开嘴巴，吃力地说话。
“爹爹……不死……”
似乎是没有得到回应，言要再次吃力地开口:“爹……爹，不死！”
“啪！”
刀子落在了地面上，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
萧然看着面前的女孩发愣，脸上的表情诧异到了极点。
“萧然……”伙计张开嘴巴，眸子里浮现惊愕。
言要立即转身，赤色瞳孔出现一抹凶光。
她抬起小腿踢向了伙计的膝盖，右手抓着伙计的手腕用力一掰。
“啊！”伙计痛苦地哀嚎一声。
萧然一瞬间被吵得清醒了，眼看着言要还要有下一步动作，萧然连忙上前阻止着。
“别！”
言要回头，白发覆盖在她精致的小脸上，只是眸子中的情绪充满了悲伤。
“不……不要死！”
她在对萧然说话，像是哀求，也像是命令。
萧然走过去将她拉了过来，闭眼间皱纹上已被泪水覆盖。
“好孩子……”
他紧紧地抱着言要的身子，萧然觉得自己的内心坍塌了。
他紧紧抱着怀里的女孩，像是抱着自己身上的一块肉。
“啪嗒！”
房门一瞬间被推开，红姐惊诧地打量着屋内的景象。
“发生什么了？伙计你怎么在这？”
红姐说完又瞥了眼被萧然抱得极其用力的女孩，脑子一片空白。
但是看到地面上的那把刀子后，红姐像是一瞬间明白了一切。
伙计倒在地面上痛苦地哀嚎着，他的右手和腿已经变了形。
……
后半夜，大街一片寂静，唯有红尘客栈内点着灯火。
客栈一楼被昏暗的光亮笼罩着，四方桌子边坐着三人。
萧然和红姐面对面坐着，言要坐在萧然的身边，她的脑袋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靠在萧然的肩膀上，没有离开一分一秒。
红姐的表情很平静，坐在对面的萧然脸上却有着掩饰不住的惊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