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之后,一众人按时上路。
韩叶在厨房奋战了大半个上午,做了好几食盒的绿豆糕,还熬了许多绿豆汤,灌满大家的水囊,整个人累到精疲力尽。
她背着自己的行囊,走出客栈大门,发现马车还是只有衡渊的那一辆。这就意味着……两人要同乘一辆马车?
她手中提了一盒绿豆糕,是专为讨好城主大爷而特制的。较她做的其他绿豆糕,更为精致。等她上了马车,才发现衡渊已坐在马车之上,依旧是没戴面具,就这么大赤赤坐在正中。
韩叶爬上马车,将自己缩在靠门的位置,活像个小丫鬟。她掏出食盒放在马车一侧的小几上,恭敬问道,“言之哥哥,我做了绿豆糕,你要不要尝尝看?”
衡渊早就看到了韩叶的成品,此时他手侧的水囊中,还灌满了韩叶熬制的绿豆汤。他先前喝了两口,发现味道不错。这会看到韩叶打开的食盒之中的绿豆糕,卖相较之他先前所看到的,好了许多,顿时心情有那么一点点变好。
“言之哥哥,这是韩叶专门为你做的。”韩叶看到衡渊面『色』不错,立刻狗腿说道。
“嗯。”衡渊淡淡应了一声,拿起一个绿豆糕放入口中,唇齿飘香,甜而不腻。他心情仿佛更好了一点,眯上双眼,靠在了车壁软包之上。
韩叶心中松了一口气,也将紧绷的身体舒展了些靠好内壁。或许后面的时间,她都要与城主大爷同乘一辆马车,在这样的境地中,讨好这位爷可谓重中之重,以免她一个不慎被丢出马车或是直接被半路当成弃子扔掉,故而,千万不能惹他生气。
“叶儿师从何人?”
衡渊阖着眼,缓缓问道,语气平平,如在话家常似的。
“家中有长辈一直喜欢研究武器,所以我从小耳濡目染,或多或少学了些。”
“喔?既然家中有如此高人,想必叶儿也是出身名门了。”
“也没有这么夸张……父亲亡故,家道中落。我也算是还好有这方面的小本事,才得以在这世上存活下来。”
韩叶的语气淡淡,却是带着一丝萧肃的凉意。
“母亲呢?可还在世?”
“母亲……在我更小的时候就不在了。其实我对她印象很浅,有种自小与父亲相依为命的感觉。”
韩叶将头扬起,一双好看的眼睛,盯着车顶处微微失神。
气氛莫名就有些伤感。衡渊没打算转移话题,他接着韩叶的话说,“说来倒也巧,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也不在世上了。”
韩叶总觉得他还有继续说下去的冲动,她深深看向衡渊,附和道,“确实是巧。父母离开之后,才有些悔不当初,也许再努力一些,能有力将他们护好……而现在回头来看,杀父之仇难报……真的……让人心中始终过不去这个坎。”
“叶儿不是大祁人?”
“不是,我从很远的地方来到大祁的。”
“我倒是好奇,何地能出叶儿这样的人才。”
“嗯,用那句很俗的话说,大概就是,离家太久,忘记了从何处出发吧。那是一处怎样的地方呢……和这里很不一样……无论是人,还是景,若是说出来,想必言之哥哥都不一定会相信,一定会觉得我是疯了。”
“喔?竟会如此?我倒是更想知道了。不如叶儿说一说?”
两人一句接一句聊着,这或许是衡渊忘记韩叶以后,除了探讨武器那次,第二回聊得如此气氛和谐。
眼前的男人明明熟悉却又陌生,也许是少了那一份彼此太过在意的羁绊之情,韩叶反而觉得自己能够向他说出更多的话了。她脸上牵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接着用好听的声音缓缓说,“在我那里,天不及这里蓝,水不及这里清,人们生活的节奏很快,一切产物都是为了便利于人。我们的交通工具不是马,各种工具可以让我们上天入地下海驰骋。那里的武器,需要专业仪器来打造,在这里没有办法制出。”
“倒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听起来,与这里截然不同。”衡渊闻言说道。
韩叶顿了一顿,观察了下衡渊,见他没什么异『色』,于是深吸一口气,似是鼓足了所有勇气道,“所以,言之哥哥,若我告诉你,我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可相信?”
衡渊默然片刻,才说,“我信。”
韩叶眼中全是惊异,或许是今日聊天气氛太过于好,她竟然将埋在心里很久的话,都说了出来,却没想到冲动之后还得到了衡渊的信任。这种信任,建立在没有利益冲突,实际不甚了解的两方之中,完全超出了她的意想。
“只是,叶儿还会回到自己的故乡吗?”
“想必是回不去了。”韩叶苦笑道。
不知为何,衡渊明明看到了韩叶眼中的痛苦,却在听到这句话后,心中有那么一丁点窃喜。这种不自然的感觉他瞬间就捕捉到了,他整个人如乍然醒来,敛目道,“如此也好,代表我即将有一个稳定的合作伙伴?”
几句话就聊回了公事,韩叶维持着面上的笑容,语气无波无澜道,“韩叶会很珍惜,与言之哥哥合作的机会。”
说完话,她便侧过头去。窗外黄沙漫漫,晃眼的太阳炙烤着大地,似乎照得沙路上阵阵青烟。
她用很轻的声音问道,“言之哥哥,怎么不戴面具了?”
这话虽轻,衡渊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银『色』面具,更像是无相城城主的标志,不是么?”
“是……也对。”韩叶喃喃道。
“只是不知,叶儿更喜欢看到怎样的我?”
带着暧昧气息的问话,让韩叶后背一僵,她缓缓转过脸,很认真凝视着衡渊道,“戴不戴面具,都不重要。韩叶喜欢的是言之哥哥这个人,而且,会一直一直喜欢下去。”
在这出戏中,真真假假已难分辨。大胆道出了自己的“故乡”,也不差再大胆道出自己的心底话。
他若当戏看,或许会觉得她演得更好了吧?他若是信了,那便信了吧……原本,也就是她的心底话。
只是不知,要趁这“职务之便”,韩叶在未来的日子里又能再说出多少真话假话,也不知,这样的羁绊,何时何地,才会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