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河书屋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子时已过。

洛水近看时,只见浪起浪落,翻涌跌宕,无休无止。然则居高而望时,眼中所见的却已不是一道铺满死鱼的河流,而是一条巨大无匹,起伏不定的蛇身!那万千死鱼有明有暗,井然有序地贴紧河身,已然绘出片片斑驳蛇纹。

纪若尘沉默着,右手提着桃木棍,左手拉着张殷殷,沿着洛水一路向东行去。此时黄泉秽气已出尽,洛水转而散发出阵阵无形的杀机。纪若尘不是没有注意到洛水的变化,但他下意识中就是不愿意离开洛水太远。即使是逼不得已要绕过一些民居障碍时,他也绝不肯走出洛水十丈之外。

张殷殷一手抱着青衣,正随着纪若尘埋头疾冲之际,前方突然闪出两人,挂甲持剑,一见即知身有道行。两人似是辨不清方向,转了几圈才望向这方,乍见三人,均是大吃一惊。其中一人反手拔剑,大喝一声:“大爷出自临江派,在此公干。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咻!

夜空中突然响起一阵奇异而尖锐的呼啸。临江派二人立刻警觉起来,茫然四顾,却根本辨不清啸音的来处。就连张殷殷也是无意中看见桃木棍正在纪若尘手中极速飞旋,棍身几不可见,只余一片淡红色的棍影,这才知道啸音出处。只是纪若尘全身气息如常,真元未有一丝波动,是以但凡习惯依真元气息辨识方位的修道中人,下意识里都不会向他看来。

啸音忽止!

张殷殷只觉眼前一花,纪若尘真元微动,身影一阵模糊,又重新变得清晰。张殷殷霎时有些恍惚,只是借由纪若尘握着的那只手所传来的松开,又握紧的触感,张殷殷才敢断定纪若尘的确曾动过。

此时咔嚓两声轻响传来,两位临江派修道者脸现惊愕之色,然后神情转为呆滞,头分向左右一歪,折出一个奇怪的角度,就此软软地倒了下去。

张殷殷啊了一声,脸色已有些发白。还没等她说什么,纪若尘已拉着她继续向前行去。当他们从临江派两人的尸身中间穿过时,张殷殷一时慌张,不小心踢到了其中一具尸体,禁不住又吓得惊叫一声。那尸体翻了半个身,当的一声,从腰间掉出一面金牌来。

纪若尘回首一望,俯身拾起金牌。张殷殷靠在纪若尘身边,也望向金牌。金牌呈山字形,边饰虎纹,内嵌玉石,当中还镌着三个大字,相府杨。

“他们是杨国忠的人吗?”张殷殷问道。天下时局也是道德宗弟子必修一课,是以张殷殷也知道杨国忠这位当今炙手可热的权相。只不过她出身修道大派,对杨国忠这等凡世权臣自然谈不上有何尊重了。

纪若尘只是嗯了一声,随手一抛,将那面金牌遥遥扔入了洛水,又拉着张殷殷向前行去。张殷殷依旧随纪若尘埋头疾行,却又会她时不时抬头看看纪若尘,眉梢轻颦,小嘴微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行不多时,张殷殷终是没能忍得住,轻声问道:“若尘,为什么要杀他们呢?以前你不是这样胡乱杀人的。”

纪若尘淡淡答道:“因为他们挡了我们的路。”

“可是……”张殷殷轻轻咬着下唇,终于道:“那也不用杀了他们啊,杀机过重可是有碍修行飞升的。”

纪若尘没有转身,张殷殷似是听到他唇中逸出一声轻笑。那笑,微带叹息,略有苍凉。

三人行出十余步后,纪若尘方淡淡地道:“修行?现下只要能将你们平安送出洛阳,我也就够了。现在的我……还谈什么修行飞升呢?”

张殷殷的手刹那间凉了一凉。

虽然她现在只能望见纪若尘的一线侧面,可是她知道,他面上那四道血痕依然殷红欲滴。那四道血痕不是只刻在他脸上,也刻在了她心里。

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素手悄悄地抓紧了他的手,越握越紧。

这一段沉默的路,她只盼没有尽头。

纪若尘行着行着,忽然停了脚步,仰首望向北方夜空,若有所思。

张殷殷也抬首向北方望去,除了一片黑沉沉的夜,及如天河倒泄般的大雨之外,一无所见。纪若尘紧盯着北方的夜空,拉着张殷殷慢慢向洛水退去,直到快接近河岸时方才停住,然后就此立定,不肯再向前走一步。

“怎么了?”

纪若尘道:“恐怕我们离不了洛阳了。我感觉那边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跟着我们,只不过他们似乎不敢靠洛水太近。青衣怎么样了?”

张殷殷试了试青衣的气息,道:“她还好,只是有些虚弱。”

纪若尘当即道:“也好,我们先就在这里呆着,和他们拼拼耐心吧。”说罢,他盘膝坐下,桃木棍横放腿上,徐徐闭目,竟入定去了。他还撤去了身周的防护,任由倾盆大雨落在自己身上。张殷殷也在他身后坐下,不过她还是屏着雨水,不让尚自昏迷不醒的青衣被淋到。

北方夜天中,正立着三个道装老者,为首一人生得慈眉善目。与身旁两位道人不同,万千雨丝毫无滞碍地打在他头上身上,又顺着衣襟流下,却不能使他须发道袍有分毫湿意。这居中道人正是青墟宫当代掌教虚玄真人。他望着洛水畔端坐不动的纪若尘,忽然长叹一声,道:“这个纪若尘……很不简单啊!”

旁边一位道人道:“可是我观他资质平庸,黄庭黯淡,飞升应有的三奇相一样也无,不似是谪仙之质。与我宫吟风相比,实在相去甚远。再观他面上血痕,该是用过凶星入命之法。就算本命运势极好,此番凶星入命宫,以后也顺不起来,必是凶厄重重,又有何虑?我以为,这纪若尘不过是道德宗引天下修道者来洛阳的一个饵,真正的谪仙必定另有其人。至于他始终不肯远离洛水,想必是巧合而已。”

虚玄真人摇了摇头,喟然叹道:“虚度师弟,初见此子时,我也和你是同样想法。论资质,他根本无法与吟风顾清相提并论,可是观他行止,又与普通修者大为不同。别的不说,单是那历万险而不折的意志,就是万中无一。且我潜心推算他的气数,九分洞若观火,却有一分如雾中观花,始终不明,也不知是何缘故。因此我思索之下,方发觉对此子下任何断语,都是有所不妥。”

虚度大吃一惊,讶然道:“师兄的紫微斗数天下无双,竟也算不清他的气运吗?”

虚玄嘿了一声,道:“紫微斗数穷天地之变,我纵是道行再高个一倍,又哪敢说能窥其中奥妙万一?此话再也休提。”

虚度面红耳赤,惟惟喏喏地应了。

虚玄看着纪若尘,又问道:“虚天师弟,吟风已离了洛阳吗?”

另一侧的道人回道:“是,吟风此刻已然出城。虚罔师兄率无极殿众弟子已随之离去。除最初时折了一名弟子外,道德宗玉虚真人并未再多加留难。”

虚玄默然片刻,方嘿然道:“道德宗如欲在洛阳了结吟风性命也非难事。可是……嘿!紫阳这老鬼原来胸怀天下,实在是不简单啊!以前倒是小看他了。”

虚天有些不明所以,道:“此话怎讲?”

虚玄哼了一声,道:“道德宗胸有天下,行事但以强本固元为主,不假外求。人家这是料定了我青墟宫浅水不栖蛟龙,纵是多了个吟风,也成不了什么气候!走吧,那纪若尘必是知道我们在这里,等上再久他也不肯离开洛水的。”

虚玄话音刚落,就似有所感,缓缓在空中转身。夜天中降下了十余个人影,人人身周光华缭绕,修为俱是不凡。

虚玄定睛望去,立时认出为首两人乃是景霄真人和玉玄真人。两位真人身后带着一十二名道德宗弟子,人人面色莹润,显然皆有上清修为。

虚玄微笑施礼道:“两位真人仙驾光临,是想把我们三把老骨头葬在洛阳吗?”

景霄真人还礼道:“不敢!虚玄真人道法通玄,景霄可没有这个妄想。景霄此来,只是相送三位真人一程。”

虚玄呵呵一笑,道:“如此隆重的相送阵仗,老道我哪受得起啊!。况且我年纪有些大了,走得慢些,两位真人不要误了取那神州气运图就好。”

玉玄真人也是淡淡一笑,道:“这个虚玄真人不必担心。就算我们二人脱不开身,我宗还有六位真人在此,不会误事的。”

虚玄神色微微一变,随即微笑道:“紫阳真人真是好大手笔,虚玄佩服。”

忽然,夜空中霹雳再起!

夜天积云尽转紫红,一片片千丈方圆的天火纷纷从云中落下,看那落处,正是洛水!虽然相隔遥远,但虚玄等人仍然可以感应到那阵阵扑面而来的热力,体内真元也随之隐现波澜。

此火非是凡火,含天地之威,有摧魂消魄之能。众人皆知天火乃是被洛水行将出世的妖魔引下,威不可挡,寻常修道者可谓是触之即亡,与天劫威力几无二致。

团团天火,几乎将整个洛阳映红!天火之中,又有道道紫电盘绕,向着洛水倾泄而下。直到那道道接通天地的电光隐去,阵阵霹雳才轰然传来。

见此威力,就是玉玄、景霄等人,也不由得面色微变。

洛水也在悄然变化,层层叠叠的死鱼纷纷挪动,露出了道道缝隙,然后从这些缝隙中喷出大团大团的黄泉秽气。这些秽气色作暗蓝,凝而不散,瞬间覆盖了整个洛水,并且不断向上升去。新近从洛水中涌出的黄泉秽气显然与之前的不同,它们不住上攻,与天火一触,即发出嗤嗤声响,虽然大片大片的秽气被摧化殆尽,但天火也随之消融。道道紫电倒能直入秽气,但越是深入,就越是薄弱,待抵达洛水水面时,只激起片片电火,毁却丈许方圆的一片死鱼,对若大的洛水来说,完全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一点小斑痕。

看着数十里长,百余丈宽的黄泉秽气宛若狂龙,竟顶着天火紫雷冉冉升起,就连虚玄的脸色也有些变了。

“你在想些什么?”张殷殷轻轻地问,此时的夜空刚刚转成紫红,她还未注意到这异相,就是看到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很多事。”纪若尘答道,他双目依然紧闭。

“那个凶星入命大法的事,你……不要太过担心呢。”张殷殷说到凶星二字时,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小得几乎听不见,后面的话音才算恢复正常:“回山后,我请爹爹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补救的。”

纪若尘略略侧头,笑笑道:“不,我并不担心这个。其实自入道德宗的五年来,我一直在担心着的只有一件事,所有的努力也皆是为了达到这个目标。或者换句话说,我一直是在想尽方法逃避着这件事。现在我忽然发现,已经不需要再为这件事担心了……”

纪若尘长身而起,向北方的夜空仰望一眼,又将目光投向了洛水南岸,视线穿越了不知多少阻碍,终落在那早已离开洛阳的洒脱身影上。

他凝视了良久,方道:“所以现在,我很开心。”

张殷殷也站了起来,看着纪若尘的侧面,犹豫许久,终还是问道:“那你过去一直想着的事,又是什么呢?”

她心中忐忑。

因为苏姀曾对她道,若一个男子肯将心中所藏最重之事说与她时,方是对她不再设防,才为两人相知之始。

张殷殷等得越久,唇上的血就越是淡了。

终于,她转头望向洛水,勉强笑了笑,轻轻地道:“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啊……”

纪若尘淡淡地道:“这又有什么不可说的?这五年我一直尽力在做的,就是使自己看起来象个谪仙。”

“啊!”张殷殷一声惊呼:“难……难道你……”

“没错。”

张殷殷脸上惊讶之色尚未尽褪,身后洛水方向忽然浮起一层淡淡的黑色,迅速向外蔓延,电闪雷鸣般扩散至洛水两岸百丈方圆。张殷殷只觉周围一暗,然后胸口一阵烦闷,虚汗直冒,就想吐一口血出来。

猛然间,她忽又看到几缕飘在眼前的秀发镀上了一层暗红色,然后盘曲枯焦,已被烤得卷了。张殷殷愕然抬头,这才看到漫天通红的火,正以排山倒海之势当头压下!一时间,她双瞳中映出的都是火焰!

张殷殷身怀天狐之术,对于天火之威的畏惧格外的多了三分。看那滔天天火下坠之势,三人已是万万来不及逃离,她一时之间通体冰凉,早已吓得呆了。

就在此时,她眼前一黑,随后已被炙得有些疼痛的脸上传来一阵冰凉,耳边传来纪若尘的声音:“别向天上看,不要眼睛了?”

隔断了天火,张殷殷即恢复了行动能力,她依言低下头来,再不敢向天上多看一眼。天火之光非同等闲,她身有妖气,看得稍久,双目必盲。

不过天火并未如她预想的那样落下,身上的感觉反而是寒冷。

纪若尘的手一放下,张殷殷既向四周望去,见周遭一切景物皆有些飘浮不定,透着点诡异的黑蓝色。她再向洛水一望,不由得大吃一惊,刚欲惊呼,嘴上一紧,又被纪若尘一把捂住。

洛水已不再是洛水。

整个洛水已高出河岸数十丈,无数死鱼已彻底化成一片片巨大而坚硬的鳞片,鳞片缝隙中不住喷涌出暗蓝色的黄泉之气。这些黄泉之气如有生命般,翻滚着向天上升去,顶着不断落下的天火,反攻而上!

又有无数紫电穿透秽气,落在鳞片上,激起一团团紫色的光莲。然而初时那道道紫电尚能炸开一两巨鳞,过不多时就只能在巨鳞上留下片片焦痕了。

张殷殷盯着近在咫尺的一片片巨鳞,全身颤抖,已有些不能自已。她直直地盯着那些巨鳞,分毫不敢向上下左右挪动一下目光。这数十丈高的洛水已占据了她全部视野,她完全不敢想象,此刻洛水的全貌应是怎样!她也不愿去想!

就在此时,天地间一声轰鸣,整个洛阳都剧烈地震颤起来,一时间轰轰隆隆、尘烟四起,不知倒塌了多少民居。洛阳百姓都奉命呆在家中,横祸突来,都是措不及防。一时间惨叫哭喊声不绝于耳。

又有一道大力从洛水方向袭来,纪若尘三人也未曾有所防备,一时间都被掀得人仰马翻,一路翻翻滚滚,直到撞上了十余丈外的民居围墙,才算止住了冲势。饶是纪若尘身强体健,这么一撞之下也觉得周身筋骨欲散,头痛得如要裂开一般。他闷哼一声,挣扎着站起,四下张望,见张殷殷和青衣都在身边,看上去没什么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经此一劫,本处昏迷中的青衣也悠悠醒来。

纪若尘先是四下一望,见周遭没什么危险,才俯身扶了张殷殷和青衣起来。只是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总是感觉到忽略了一些什么。

张殷殷下受秽气之侵,上承天火之压,最是不好过,小脸早已煞白,全身虚浮无力。被纪若尘扶起后,她一时腿脚有些虚浮,不得不靠在了院墙上。哪知这一道青砖墙看似结实,实则早已朽烂不堪,一靠之下,登时轰的一声整面塌进院去。

张殷殷一声惊叫,摔进了院落之中。

院中也响起一声惊叫,声音雄浑低沉,听起来十分悦耳。只是他吓得比较厉害,叫声之大,把张殷殷那一声穿金裂石的尖叫都给压了下去。

这间院落不小,只是正屋及厢房都在刚刚的地动中倒塌,此刻一片狼藉。庭院当中立着个中年文士,白衣如雪,在这漆黑夜中极是显眼。乍一看去,他当真是身材高大、相貌堂堂,颇有几分气吞山河之势。不过他一来那声尖叫过于大了,露出了心怯本质,二来手持铁锄,院墙倒塌时正在奋勇挖坑,有违圣人不事俗务之训,因此上如虹气势实已剩不下几分。

那文士本在慌张,待看清了纪若尘三人后,立刻咳嗽一声,掸掸身上白衫,重行端起了架子。

纪若尘看清他的面容,也是吃了一惊,原来这文士正是送徐泽楷回来的那个济天下。只是这济天下虽然身强体健,毕竟还是个凡人,怎么还敢在这大乱之夜四处乱跑?

此时张殷殷一声低呼,纪若尘这才发现院落中横七竖八的摆放着七八具尸体,老少丁健妇孺皆有,乃是三世同堂的一家。这些尸体身上都是灰土血渍,看来是在房屋倒塌时遇难的。那济天下脚旁已有好大一坑,将好够把这些人放进去。

济天下惊魂一定,立刻又忙碌起来,将手中铁锄一放,把这些尸体一具一具地拖到坑边,扔了进去。这些死者与济天下全无关系,乍一看他似是悲天悯人,让这些横死者入土为安。可是再一望,却有些不对了。济天下每葬一人,必先搜过身上,将细软值钱之物取出,抛在旁边一个摊开的包袱中,然后才将那人安放在坑中。看那包袱之中,着实已有不少金银细软。

此时青衣已然醒来,见了济天下此举,当下早忘了身处险地,忍不住道:“这位济先生,妄动死人之物,怕是不合礼法吧?”

济天下一边忙碌,一边口中念念有辞地回应道:“我与他们非亲非故,在此让他们身故后得以入土为安,乃是有大德于人。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圣人又有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替人消灾,受人钱财,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何处有违礼法?钱帛与死生之事,又何者为大?”

青衣一时间被他的滔滔大论压得喘不过气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济天下明明做的是搜敛死人钱帛之举,只不过顺手葬了人家而已,这等行径,却被他说得大义凛然,实是让人绕不过这个弯去。

那济天下手脚极快,转眼间已把尸体全部放入坑中,草草洒了几锹土在上面,口中仍不罢休:“如今洛阳已成百鬼夜行之地,我一介书生,手无缚龙之力,却敢孤身夜行,四处为善,何也?无他,但胸中一股浩然之气长存,百鬼望之辟易而已!”

他这边慷慨激昂,那一边青衣已被噎得紧咬下唇,就想冲上去动手。

济天下犹不知自己已身处险境,滔滔道:“想我济天下心存天地之气,行万里山河,就从未见过什么鬼怪妖魔……啊!鬼啊!”

他一声惨叫骤然响起,把纪若尘三人当场吓得不轻。济天下面色惨白,哆嗦着指向纪若尘身后,然后又是一声怪叫,转身就逃。他虽然连滚带爬,神态狼狈,全没了潇洒英姿,但速度是极快的。不过济天下逃得虽然张皇,可是那装着金银细软的包袱倒没忘了顺手提走。

纪若尘回身一望,只见身后空空荡荡的一片河岸,哪有什么妖魔鬼怪?只是洛水突然变得一片空旷,遥遥望去,隐隐已现河床,那滔滔河水,都不知到哪里去了。

听得身后青衣也是一声惊呼,纪若尘已知形势不对,只是不明白自己为何看不到任何异常。他先是闭上双眼,然后再一次睁开,不由得骇然呆住!

洛水早已干涸,上方百丈高空处悬浮着一条巨蛇。

此蛇色作暗蓝,身周百丈,高悬空中,根本不见首尾,也不知其长有几千几万丈!如此巨物,就是典藉所载神龙,怕也不过如此。它身体两侧每隔数丈,就会有一个鳞片上生着一只金色巨眼,纪若尘极目望去,视线所及之处怕不有百十个金色蛇目。这些蛇目中生着细细的琥珀色网纹,有的向天,有的望地,各自为政。

纪若尘的目光恰好与其中一只蛇目的目光对上,登时脑中轰的一声,耳中又似有千只蚊虫鸣叫,眼中鼻中立刻流下四道细细血线。他又感到有一股冰寒阴湿之意顺着蛇目传来,从他双眼中侵入身体,四下蔓延,一路夺取着他对身体的控制权,要将血肉变成腐物。

纪若尘大吃一惊,心中急颂真诀,三清气自源源不绝自玄窍涌出,一路迎向那道冰寒之意。他的三清气虽弱,但毕竟是道德正法,在冰寒之意前犹能支持不溃。被这三清气一阻,蛇气就算仍有冲破拦阻,也被等候在后的解离仙诀轻易化去。只是战场乃是在纪若尘体内,他虽然压住了蛇气,也是极不好过,一口血当场喷了出来。

待他恢复过来,本是空旷的洛水两岸,慢慢现出无数甲兵。这些甲兵高达一丈,披重铠,持长兵,面目狰狞不一。他们身形略显透明,似是没有实质一般。

纪若尘认得这是鬼府幽兵,无形无体,寻常刀剑根本伤它不得,只能以道术仙法炼化。他提起桃木棍一望,见上面尚余两张破烂不堪的符纸,心下稍为定了定,作个手势,就欲带着青衣和张殷殷退走。

就在此时,纪若尘忽然感觉那只一直在盯着他的蛇目似有讥嘲之意。还未等他回过神来,万千鬼府幽兵忽然同时一声断喝,洛水之畔有若响起一记春雷!这一记雷鸣洪大之极,一时又不知震塌了几多民屋。

看着无数双望向这边的暗红双眼,纪若尘一咬牙,不向后退,反提着桃木棍迎面冲去,转眼间就没入万千鬼府幽兵中间。此刻虽已是死生之局,但他就是不想离开洛水太远。

鬼府幽兵齐齐转身,将纪若尘围在了中间,层层叠叠地拥了上去,再无一卒过来理会张殷殷与青衣。张殷殷早已失了方寸,盈盈浮上空中,纵身就要向那万千鬼卒冲去。青衣大吃一惊,一跃而起,从后抱住了她的腰,将她生生从空中拖了下来,叫道:“你这样去拼命只会给公子添乱的!”

张殷殷拼力挣扎,可是她此刻虚弱之极,根本挣不开青衣,当下急道:“你不知道,他是有拼死之心的!放开我,我要去救他回来!”

青衣抓得更加紧了,在张殷殷耳边大叫道:“鬼府幽兵无形无体,只要公子心志如钢,它们是杀不了人的!可是你我都不能过去!”

张殷殷一凛,渐渐停了挣扎。

鬼府幽兵的确是杀不了人,只是他们每一刀每一剑都会给人带来真实之极的痛楚和感觉。只要其人心性艰毅,忍得过这从生至死、又由死转生的苦楚感受,事后就会毫发无伤。若是心神一松,立刻就是魂飞魄散之局。

张殷殷与青衣均是自幼锦衣玉食,又哪受得这等苦?

阴风如潮,夜空中半边天幕全是熊熊天火。火光掩映下,不知其长几许的篁蛇正缓缓游动。

洛水之畔,鬼府幽兵早将纪若尘压在下面,外围的挤不进去,就从同伴的头上爬过去,转眼之间,成百上千的幽兵已堆成了一座小山。每一时每一刻,不知有多少冥刀阴剑自纪若尘身上穿过!

看着堆如山积的幽兵,张殷殷面色如雪,她忽然几把扯下头上饰物,将披散而下的青丝一盘,以一支金钗插住。然后双手中各持一把冰匕,咬牙道:“我要去!你再拦我,我就杀了你!”

青衣幽幽一叹,没有再拦着她,只是问道:“你说公子已有拼死之心,这是为何?”

张殷殷语声中已有哽咽之音:“真人都以为若尘是谪仙,其实他不是!他……他把这个告诉了我,就是不想再回山了。可是我……我又怎么会和真人们去说呢?”

青衣奇道:“公子本就不是谪仙啊,刚刚隔着洛水与公子相争那人才是。”

张殷殷大吃一惊,转身问道:“什么?你怎么知道?”

青衣道:“叔叔说过,为妖当知史。以史为鉴,可知兴衰。青衣读过不少史书,古往今来,仙书玄典所载所有谪仙,都是这么一副天地之间、舍我其谁的讨厌样子啊!”

张殷殷看着青衣认真的样子,一时间哭笑不得,转身就向幽兵扑去。但是她身形刚动,又被青衣给半空拉下。

青衣望着张殷殷,轻轻叹道:“公子是一定挺得过来的,可是你去,却是一定会送命的。若是公子得胜回来,却不见了你,他这一生,又如何能过得开心?”

张殷殷心中狂跳,吃吃地道:“你说……你说他……”

“是的。”青衣认认真真地道。

望着如山的幽兵,张殷殷心事如潮,又痛如刀绞,一时间泪落如雨,早模糊了视线。

此时洛水之西,一片瓦砾场中爬出了灰头土脸的白虎龙象二天君。龙象天君吐出一嘴尘土,怒道:“你我兄弟好不容易找到一块藏身之地,还没坐得稳当,怎么竟就塌了!这贼老天,没事打什么雷,好好一座房子就给震倒了!是有意要与我等作对吗?”

白虎天君却没有做声。

龙象四下一望,见周围黑压压一片,不知有几千几万名鬼府幽兵,那一双双暗红双眼,皆目不转睛地盯着二人。龙象天君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喃喃地道:“天啊……”

洛水边又起一声霹雳,万千幽兵如蜂若蚁,一拥而上,早将龙象白虎二天君埋在当中。

虚玄凝望着浮于空中的篁蛇,又抬头看了看夜空,长眉猛地一跳,道:“篁蛇怎会突然出世?这……提前了整整一个时辰啊!唉,两位师弟,做好准备吧!”

不待他提醒,虚度与虚天已分别手持仙剑与拂尘,持好了护体除邪的法咒。另一边景霄真人和玉玄真人也不敢怠慢,景霄额间金棱凤冠再现,玉玄双颊上则各浮现出一片水蓝色印记,掌中多了一把三尺玉剑。

五人皆是当今正道顶尖人物,道法通玄,眼见篁蛇出世声威,即已心知再也离不得洛阳了。

景霄向身后十二名修士一摆手,道:“这里有我们应付,你们速速回去助紫阳真人一臂之力!”

那十二名上清修士齐施一礼,徐徐后退,隐没在夜天之中。

虚玄处变不惊,向景霄真人拱手道:“二位真人明鉴,这可非是贫道三人不走,而是实在走不了。还望二位真人多多体谅,勿加留难。”

景霄笑了一笑,道:“虚玄真人言重了。真人功行深厚,景霄可是自知不敌。何况酆都篁蛇突然现世,我等走避不及,一会恐怕尚要同心抗敌呢。”

虚玄微笑道:“景霄真人胸怀若谷,虚玄佩服。”

景霄回道:“虚玄真人智深如海,景霄也非常佩服。”

两人一来一往,还待互相吹捧之际,夜空中忽然亮起两轮圆月,左红右蓝,望过去极为诡异。更为诡异的是,红蓝双月竟还在夜天中不住浮动,象是在四下张望着什么。

双月一出,除却虚玄外,其余四人护体光华立时变得忽明忽暗,颤动不休,且亮度上也暗了三分。

这红蓝双月即为篁蛇双眼,它双目已开,即是完全出世出兆。此际洛阳天火下沉,黄泉秽气上冲,阴阳混乱,灵气四散,一切修道之士修为均大受影响。

夜天中忽然嗡的一声轻响,远方一颗蛇目骤然一亮,一道淡淡的琥珀色波纹越空而至,向景霄真人当头击落!

张景霄双目一亮,缓缓提起松纹古剑,自下而上,击在那道琥珀色波纹上。

剑纹相交,竟然发出了一片金属之音!景霄真人身体往下一沉,周身光华一时间暗淡之极,有如风中残烛一般。他嘿的一声吐出一口浊气,这才低喝道:“好厉害!”

虚天与虚度均是面色大变,甚至于虚玄的长眉也挑了一挑。景霄真人道法之强,他们皆是知道的。就算是因为年纪尚轻、修道时日有限而致真元修为上有所不足,景霄的真元也要强过了虚天与虚度,仅比虚玄差了。那蛇目所发波纹无声无息,分毫感觉不到有何玄异强横之处,怎地景霄真人居然接得如此费力?

看着篁蛇躯体上一排排怕不下数百只的蛇目,几人均是心下暗生寒意。

夜风送来了阵阵奇异的嗡嗡声,篁蛇身躯上向着这边的数十只蛇目纷纷亮起,一道又一道蛇纹破空而至,如急风骤雨般向五人攻来,一时间,夜天中火雨银华缤纷而落,将五人身影彻底淹没。

这已不再是夜。整个洛阳上方皆是燃烧的火云。天上落的也不再是雨,而是大团大团的天火。

在天火降下的刹那,篁蛇方才显露了真正的面目。它那庞大得不可思议的身躯横亘于整个洛阳之上,两侧各生着数百只蛇目,此刻明暗不一,正将一道道波纹如雨般洒向洛阳各处。篁蛇背生高鳍,遥望去若数十面十丈高的旌旗,身侧各有四片长达五百丈的薄鳍,收拢如鳍,展开似翼。

篁蛇之首高数十丈,长百丈,双目左红右蓝,嘴如鹰喙,头如龙首。

似是有无形之力托浮着一般,这酆都东方之主在洛阳上空巡游一周,双目光芒流转,似是在辨认着这个世间。在它身躯之下,整个洛阳都在颤抖不已,城中火光处处,时时有民居倒塌。

似是为了立威,篁蛇巨尾高高扬起,然后重重拍落,虚击在洛阳上空!

这本应是惊天动地的一击却没有声音,就象无匹巨大的篁蛇仅仅是一个幻影一般。然而一道看不见的波纹以洛水为中心,迅速扩散至洛阳周围百里之域。

普通百姓只是觉得胸中一阵烦闷,随后就安然无事,那些有道行在身的则觉得心口如被一柄大锤痛击,全身真元浮动。且这道震波十分玄异,道行越高,所受打击越重。惟有道行高至一定地步,方可不为其所伤。

一时之间,若大的洛阳周围,不知有多少修道之士仰天倒下。除了修为道行皆高的少许人外,但凡修道之士,人人皆伤!

酆都东方之主篁蛇既已携不可或当之威出世,那它接下来又将意欲何为?一时之间,不知有多少修道人的目光落在了篁蛇身上,已有无数人心中暗悔不该为了一时贪念来到洛阳,结果非旦没捞到一点好处,反而迎头撞上了篁蛇出世。以篁蛇之威,纵是毁了洛阳,又是什么难事了?

洛阳王府主殿中,虽然仍是丝竹阵阵,但是歌者声音震颤,乐者也乱拍走调,那几十个姿色不俗的歌妓也都面色苍白,跳得简直如行尸走肉一般,哪还有半点灵性美感?

殿中高居上坐的三人,其实此刻心思也都已不在这些歌舞俗乐上,早忘了应将这些魂不守舍的乐伎歌女鞭打责罚一番。

洛阳王李安居于正中,杨国忠居左,高力士坐右。李安背后立着一座大得出奇的屏风,将后堂严严实实地遮了起来。

李安看上去有些心神不宁,高力士则是坐立不安,不时会向李安身后的屏风望上一眼,杨国忠倒是安坐如山,眯着一双眼睛,只顾着打量面前的歌女。

李安咳嗽一声,凑近了杨国忠,小声道:“杨相,适才孙国师来去匆匆,不知所为何事?”

杨国忠笑道:“一点小事,王爷不必放在心上。”

李安点了点头。他虽心中仍是忐忑不安,但既然杨国忠已经这样说了,那也不好多问。

此时殿外忽然掠过一阵狂风,隐隐传来阵阵鬼哭神号。屏风后忽然喀喇一声脆响,然后是阵阵低沉的狮吼,最后咚的一声,似有重物坠地。

当的一声,高力士手中金杯落地,猩红的酒浆溅了一身。可是周围侍女只顾着瑟瑟发抖,完全没注意到高力士衣服污了。高力士却已顾不得责罚侍女,只是颤声道:“那……那车……”

杨国忠长身而起,疾步向屏风走去,刚走出几步,足下突然传来啪叽一声。他低头一看,骇然退后两步。李安也惊得从席中站了起来。

高阶上早已漫了半边的鲜血,刚才杨国忠就是只顾着看屏风,没有注意到脚下,不觉间一脚踏了进去。鲜血汩汩而来,漫得极快,眨眼间就漫到了洛阳王李安的席下。看那鲜血的来处,正是源自屏风之后!

李安面色铁青,他是修过道的,当下伸手一招,整面的白玉屏风轰然倒下,露出了藏于屏风之后的八瑞定军车。

本应是雄踞车身一角的黑石狮子此刻已从车上掉落,身子歪倒在地,狮头刚滚落一旁。石狮狮身颈中正不断涌出鲜血,看那汹涌急流,实是难以想象这小小狮身中何以会藏着如此多的鲜血!

八瑞定军车身上凤凰低首,白虎伏地,就是居中的麒麟也失了光泽。

这一下,就连素来镇定的杨国忠也有些变了颜色。

殿外又是一阵狂风掠过!定军车上的灰石灵龟一声悲鸣,拼命伸长了脖子,然后只听得啪的一声,龟背甲已然飞上了半空,只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龟身!

又是一道血泉标出!

“这鬼东西究竟想干什么?!”

龙象天君艰难地从一堆瓦砾上爬了起来,一张大脸上筋肉不断跳动,怒视着空中缓缓巡弋的巨大蛇身。可是他怒虽然怒,但咒骂声是压得极小的,几乎是细若蚊鸣,也亏得白虎天君耳力道行极佳,这才听得明白。

白虎天君半跪在废墟上,一只左手犹自抖个不停。他仰望了一眼篁蛇,心有余悸地道:“这东西好象是酆都篁蛇……可是篁蛇不好好地在黄泉呆着,没事跑上来干嘛?唉,管他呢,你我逃得性命,方才是正经事!”

适才龙象白虎二天君经过一番死生恶战,终将所有的鬼府幽兵催化得干干净净,此刻回想,就连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鬼府幽兵伤人全在无形,所以二天君受伤虽然不轻,表面上倒是一点皮肉伤都没有,只是龙象天君一条腿麻木沉重,已不大利落,白虎天君的手也抖个不停。他们均知鬼府幽兵若说伤人,其实伤均是在自己心中,只要自身心志如钢,把所有幽兵都看成虚影幻觉,自然不会受伤。但这说来容易,要承受得住数十次刀剑贯体之痛,世上又有几人真能做到无动于衷?

龙象天君哀叹一声,道:“你我兄弟此番到洛阳,本是想谋个出身前途,怎地事事都如此不顺?遇个妖魔出世不说,出来的还是这么厉害一主……”

他话未说完,空中突然降下数十道淡淡琥珀光纹,向二人追袭而来。二天君眼光独到,识得其中厉害,当下立刻纵起,落荒而逃。只是光落如雨,龙象天君腿上有伤,真元又耗得七七八八,没逃出几步,一个闪躲不及,一道琥珀光纹当即从他大腿上掠过,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龙象天君一声痛吼,翻身栽倒在地,一时再也站不起来。

若是寻常皮肉伤,就是这条腿齐根断了,龙象天君也能驭气飞逃。可是篁蛇之气岂同寻常?受此一击,龙象天君体内真元纷乱,竟有溃散之象,急切间根本爬不起来。

扑扑扑扑!数道光纹落在龙象天君躯体周围。然而空中十余蛇眼已盯准了龙象天君着身处,十余条光纹接踵而来,眼看就要将龙象天君给碎尸万段!

白虎天君本已逃至数十丈外,惊见龙象天君倒地,当下一咬牙,张手间取出一面青钢四象盾顶在头上,足下发力,瞬间已冲回到龙象天君身边,一把将他提了起来。白虎天君刚一转身,背后忽然传来当当数声大响,随后几道势不可挡的大力冲来,将他一下击倒在地。

白虎天君一声闷哼,早喷出一口血来,护身的四象盾业已四分五裂,背心衣衫又裂开了一条大缝,背上慢慢现出一道长长的伤口,直至露出森森白骨才不再向两边裂开。白虎天君眼见空中光纹又至,于是深吸一口气,一把提起龙象天君,向远方逃去。

龙象天君看不到白虎伤势,焦急叫道:“你伤着哪了?”

白虎一个急转,躲过一道光纹,方摇头道:“我没伤,不碍事!”

龙象哪里肯信,见空中光纹越来越多,当下叫了起来:“你个混帐东西,欺负俺眼力不佳吗?快把我扔下!日后你富贵荣华了,记得给我烧柱香就是!”他一边叫,一边挣扎,试图从白虎手中挣脱出来。

可哪知白虎不知从何处来的大力,一只手抓死了龙象,让他怎么都脱不了身。他边逃边断断续续地道:“我们兄弟……还未共享荣华,哪能……就让你这混蛋跑去九泉之下……独自风流快活!?”

空中光落如雨,白虎躲闪不及,又中了一道光纹,于是闷哼一声,一头栽倒在地,抽动不已。

转眼间白虎天君又翻身而起,抱住了龙象天君一只大脚,拖着他一步一步向洛阳深处挪去。

书河书屋推荐阅读:草木缘道典误长生百家祭木仙记叶凡唐若雪运皇炼鬼修仙诡异选择求生游戏殁灭从墓综世界开始:金乌耀世万兽战神综武:你什么大侠也配给我打工?眸中客仙武:我的功法能加年限玉京仙战神乔峰,邪修杨过,制霸异界!妃本轻狂,错撩魔尊以后(修真)纵剑剑谍水浒御魔师:别人御兽,我御魔妖妃在上:王爷,请上榻花之泪太虚仗剑随风录穿越红楼之我是黛玉哥哥道气武对垒星际大佬来修仙我,只想摸鱼,被女掌门偷听心声我有无数机缘春闺杀聂沧澜夏江湖诸天:拜师华山派,终成天下第一取经路系统:一键下载满级功法武当喜当仙鹰爪门灵能江湖唐斩的大麻烦难论剑我有功德值绯色入心:师父请别撩首富甜妻:捡个王爷来种田五界龙戒全世界都修仙,只有我在认真演戏侠猫这!才是剑仙
书河书屋搜藏榜:怪侠养成记谋权篡位十五载,你说这是封神?武道问长生洪荒论道我红云不请自来女叩仙门她只想修仙最强系统大周仙吏惹金枝方尘全集小说阅读免费绝世白龙运皇神界修炼日常极品俏农妇:摄政王日日求复合麻烦大了,我在异界被各种美女追飞空刀仙帝归来一觉醒来我成了葵花派弟子家里有门通洪荒人在凡尘,俯视洪荒重生空间之傲世千金开局签到天罡地煞炼鬼修仙武侠:无敌,从攻略黄蓉开始掌控仙道太乙仙元志猪八戒重生记穿书女配的自我修养万年仙尊在都市修真之傍前辈穿越之最强剑仙从地府到仙界仙武炼神我带外挂闯江湖三界直播间我在斩妖司除魔三十年战神传说之轮回重生之都市仙帝长生,从绑定残卷开始西游:打造文娱诸天冥帝,夫人又去仙界了!从神雕起剑扫诸天诡异选择求生游戏归来历险记一品仙客一剑斩异界诸天玩家我,天煞孤星,爱好交友窦长生引魂曲凤凰于飞
书河书屋最新小说:综武:开局强无敌,能秒陆地神仙带着技能去影视穿越射雕我要当老六江湖起风雨水浒:我帮林冲打天下神医云逸傲江湖莲花楼之李莲花重生记综武:从大河悟剑开始开局我是大明皇帝全球高武:我能打怪升级!可能吧!一入江湖坑似海神雕:我李莫愁真不是金刚芭比啊太乙真经氪命就能提升境界?我直接速通成神!重生之我从天龙活到现代汉武英雄传龙影迷案诸天至尊:由影视开始身怀顶尖功法,我证道长生剑影江湖,江湖归宁什么?哑巴管瞎子叫爹了?嘉佑拾遗录诸天旅人吸血回状态,我靠炼体卷死修仙者锦衣卫:开局手刃内奸上司综武:敛尸狂魔,我靠摸尸体变强林风闯天下龙武剑帝开局被霸凌,我练魔功镇世!绝魂剑后传综武:师父!你给的机缘太多啦!【竹烬】综武:我的徒弟不可能这么疯批综影视炮灰翻身综武:签到大雪龙骑,剑仙别刮痧综武:悟性逆天,开局斩杀朱无视山海经之韩尘仙侠传奇大唐千机志武侠:杀敌爆修为,我功力滔天!冒险侠客综武金榜:万世曝光,剑来惊天下江湖一梦,烟雨朦胧啸傲风云天龙八部:在下萧峰,天下第一高武:氪金速通,有钱就是为所欲为蜀山双英传之宝儿我,从倚天到笑傲,双修无敌别人练功吃苦,你香火成神速通高武?综武:郭大侠慢走,黄蓉请留步水墨下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