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宏颀离开时，失魂落魄，走时只吩咐了孟楠一句：“以礼相待，不可动粗！”
“是！”孟楠死灰一般的眼珠子，瞧了瞧他，又瞟了一眼屋中之人，便要上前掩上房门。
门却从里面被人拉住。
“你，身上有伤？”
孟楠冷冷地对上梅丞相那张脸，半晌才说了句：“与你何干？”
说完，“砰”一声，关上了门，上了锁。
是啊，与我何干？
梅丞相苦笑一声，坐下。
一个崔宏颀养的毫无情感的杀人机器，是死是活、是否有伤，与他何干？
背过身，孟楠眸中戾气更重了几分。
腹部又开始隐隐作痛。
那日，中了梅雪儿一枪后，他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奄奄一息回到崔宏颀身边。
他不敢隐瞒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只咬死了说“不想王爷为一个女人沉沦”。
崔宏颀大怒，不顾他重伤未愈，直接将他丢进了百兽窟。
“本王警告过你，谁动她，都得死。你也不例外！”他说，如果他死在百兽窟，是咎由自取，若能捡回一条命，今后梅雪儿无论因何而死，他的死期便也到了，“本王将你们的命，绑在一起，可好？这样你便不敢再动她了。”
这已是他最极限的宽容，是看在孟楠这么多年替他无数次出生入死的情分上。
可这个少年竟真的像是铁打的，在站立都困难的情况下，竟然成为这么多年从百兽窟里走出来的唯一的活人。
子宣不忍，劳心费力找人替他疗了许久的伤，他才又重新站了起来，可身体一直未复原。
自此，他更加沉默寡言，脸上的死气也更重。
……
明日便是向忠行刑的日子。
中午时分，燕王府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弟妹有孕，我本该回京后第一时间前来恭贺，只是府中并无女眷，故多有不便，还请四弟见谅。”崔宏靖在燕王对面坐下，抿了口茶，才慢悠悠地道。
燕王颇有深意地一笑，“那此刻三哥亲自前来恭贺，就不觉有不便之处？”
“不过一个说辞而已，四弟何必当真？”崔宏靖没有丝毫窘迫。
“三哥是为向老将军而来？”燕王开门见山替他说。
“是，也不全是。”崔宏靖深吸一口气，“犹记得，出征昌国之前，四弟对我说过一席话。不知四弟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燕王一边替他斟茶，一边观察着他的脸色，“当时我说，三哥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回京，我还请三哥放心，三嫂和我府上那口子关系最是要好，我们定会尽力照拂……我还说过，我看得出，三哥和三嫂即便和离了，这情分还在。我还说，此话，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即便梅大小姐真的是南越王室中人，我也犹记得当日说过的话。”
见崔宏靖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又继续，“其实，那天我心里还有一句话没对你说，那便是——三哥此次从昌国回来后，这京城，恐怕就得变天了。”
这句话让崔宏靖有些动容，他默了片刻才道：“我竟不知，一向只摆弄花花草草的四弟，心思竟如何活络。只是，不是我要让这天变样，而是这天，自己要变！”
燕王哈哈一笑，“我是个闲人，也没什么远大抱负，管不了这么多。我这辈子没什么出息，只想陪着心爱的女人，过儿女绕膝的生活，然后带着他们漫山遍野跑，此生安稳富足、自由自在，足矣。”
“陪着心爱的女人，儿女绕膝，带着他们漫山遍野跑，安稳富足、自由自在……”崔宏靖怔了怔，曾几何时，他也想过这样的生活。
眼前仿佛出现他和梅雪儿带着一群儿女游遍各处美景的场景，脸上竟泛起暖暖的微笑。
笑容很快敛住。
太多东西，他不可能现在就放下。
而梅雪儿，注定不能独自在前路等他。他也没资格让她独自等他。
他突然起身行了一礼，“不知四弟可愿助我？”
“如何助？”燕王道：“冒险助你，于我又有何益处？”
“明日午时，父皇必会在暗处观刑。后宫之中，父皇最信任之人便是淑妃娘娘，不知娘娘能否想办法，届时将父皇从刑场引开。”
“我很佩服三哥的坦诚，你肯说这话，必是已思虑周全。不管你是没辙也好、真心也罢，都足以说明未将我当外人。只是……”燕王道：“只是，此事要将母妃卷入其中，又是何说法？”
“第一，淑妃娘娘心善、贤德，娘娘的母家也是武将，虽与向老将军并无什么交集，可自小的环境，便决定了娘娘必是敬重征战沙场之人。第二，当年四弟还在襁褓中时，德妃便对四弟下过毒，好在淑妃娘娘睿智，才保住了四弟一条命……”
“你，你说什么？”燕王跳了起来，“你是说，德妃曾想置我于死地？”
“不只是你，还有我，还有其他皇子！”崔宏靖道：“父皇曾有十三个皇子，可活着长大的，只有七个。除了自然夭折，死于德妃之手的，共有三个。”
燕王缓缓坐下，“好，就算如你所说，这与明日行刑，又有何干？”
崔宏靖看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因为，德妃是南越王室之后！而崔宏颀，便是最近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的，夜，尊，主！”
燕王这次真的是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崔宏靖没给他厘清头绪的时间，“崔宏颀到底要做什么，你应该能想到。等他事成，你觉得他会如何对待自己的兄弟姐妹？”
“可，可……”燕王都有些结巴了，“可，你还是没告诉我，这与明天之事有何关联。”
崔宏靖微微一笑，“你只需进宫，将我的话原原本本告知淑妃娘娘即可。娘娘聪慧，定然一听便明白。”
燕王：……
临走前，崔宏靖又深深朝他作了一揖：“多谢四弟相助，此番恩情，靖王府上下铭记于心。我也代向老将军，叩谢四弟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