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云并不点灯,在暗夜中正对门口坐着,眼睛一直盯着房门。坐了不知多久,一个纤细的身影儿出现在门口。他忙轻巧地一跃而起,闪身躲在门后。
门外的人也不敲门,竟是以身撞门的,撞了两下没有撞开。木云悄悄拔开门栓,门外那人不知,又猛撞门,一下子扑了进来,摔倒在地。木云跳出来,骑在那人身上,却不做声。
“是我啊,石头儿,”那人扭转脖子看木云,哭兮兮的腔调,“我是大头因因啊。”
“深更半夜,你想干嘛?”木云稳稳坐着,并不起身。
“你压死我了,”大头反手去推他,哪里推得动啊,“快让我起来!”
“你先告诉我你来干嘛?”木云俯身,低头望着大头。
大头挣扎着,后抬脚猛踢,正踢在木云脑袋上,木云抓了她的脚,从她身上下来,坐在一侧,顺势将她从地上抱起,抱在怀里。
“我们要出发了!”大头在他耳畔说。
“不去!”木云说。他见大头推开自己站了起来,忙扯住她,“你干嘛去?”
“我自己去!”大头气呼呼道。
“你就不能求我一下吗,”木云也站起来。
“我求你,跟我一起去!”大头的话毫无感情。
“好,走!”木云笑着答应了下来。
两个人悄悄离了山主府,往乌木湖奔去。
“这方向对吗?”木云问道。
“对啊,那天牛大力出门我一直跟着呢,看着他往这边走的,”大头信誓旦旦地说。
“你看他走的是刚刚那条直路吧,我们面前可是三岔路口,”木云道。
“就走这边,”大头头也不抬地回答,“我的脚最先踏上的就是这条路,跟着我走就行。”
“所以,哪怕这条路到不了湖边,也要走这条路,只是因为,这是你的脚最先踏上的?”木云不知道此情此景该哭还是该笑。
“当然,”大头倒是笑了起来,“没有白走的路,这条路到不了我们就原路返回再重新找路呗。不过,我觉得它是通往乌木湖的路。”
两个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已经日出东方,大头的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地叫了。木云从怀里掏出一个大饼,递到大头面前。
“天天吃这个,今天说什么也不吃了!”大头推开木云的手,倨傲地说。
“那你要吃什么?”木云问。
大头指着前面的村落,只见不少人家炊烟袅袅,“要吃热乎乎的粥饭。”
“你干嘛?”大头目光瞥见木云要扔了大饼,忙一把夺下,仍用包袱包了。
“你不是不吃吗,不吃扔了吧,带着又重,”木云道。
“我是天天吃才想换的,这里的人可不一定天天吃,你怎么知道他们不喜欢吃?”大头抱着大饼,迈着大步,向村子里走去。
虽说不少人家已经醒了,可大部分的院门儿都关着。这些门儿大多是树枝扎的矮门,有好几次,大头想一跃而起跳进人家家里,被木云牢牢钳制,“乖乖找户友善的人家,吃完了饭我们早早出发,安稳上路。”
“饭在门里面,我们不进去怎么吃?”大头委屈兮兮。
“我们的声音能传进门里,我们喊了人家,人家不愿开门,那就是拒绝的意思,”木云安抚道,“你又何苦强人所难,硬要闯进去弄得都不开心呢?”
“我们喊了,他们就一定能听见吗?听见了出来开门不需要时间吗?”大头仍不服气,“再说啦,谁说强人所难就一定不开心呢?至少我就很开心啊!”
“你强迫别人哪次强迫成功过,还开心!”木云揶揄道。忽然,他一把拉住大头,指着前面一户人家让她看。大头一看,喜笑颜开。原来,这户人家蓬门大开,小院儿中,藤萝下,一老翁一老妪正对桌而食。
“老丈您好,我们两个连夜赶路,风餐露宿......”木云被大头拖曳着到了院儿中。
“我们饿了,想吃饭,”大头已经在桌前坐了下来,笑嘻嘻看着老翁老妪,“跟你们一起吃。”
两个老人鹤发童颜,慈眉善目。他们很快从惊诧中回过神来,“我们老两口儿的饭食粗疏,量又少,招待你们实在拿不出手,你们还是另寻人家吧。”
“不粗,不少,”大头笑得更甜了,她看着用青草编的桌子上,摆着一大碗米粥,粥碗边有四五盘小菜,俱是叫不上名字的菜蔬和艳丽的花儿,“我们可以吃,不嫌弃。”
“你们不能吃!”老妪见大头伸手去抓花菜,忙拦住她,老翁趁机把花菜盘挪到自己身边,“你们确实不能吃。”
“为什么?”大头不满。
“打扰了,我们走!”木云拽起大头,就要往外走。
大头不肯,她把包袱里的大饼拿出来,放到饭桌上,“饼请你们吃,你们就让我喝一口粥,吃一口菜好不好?”
突然,草屋子里传来很细微的窸窣声。大头和木云好奇地望过去。老妪猛地站起来,往屋子里走去,进了屋,顺手关了竹门。
“拿着你们的饼子快点走,”老翁脸色乌青,看上去甚是不悦。
“真是小气鬼呢,”大头没有拿饼子,却趁着老人不备,猛地冲到竹门前,推开门闯了进去。
老翁跳起来跟了过去,身姿之矫健跟他的年龄完全不相仿。木云也忙不迭地追了过去。
屋子里空阔疏朗,仅有白草编的席子铺在地上,明明是封闭的,却不见老妪的身影。
“人去哪里了?”大头掀起薄薄的席子,下面是硬邦邦干裂裂的白泥地,她又捶打着粗木柱子的墙壁,墙壁纹丝不动,“你们都看见了吧,人跑进来了,怎么不见了?”
“人呢?”木云望向老翁。
“不让你们进你们强闯,不让你们吃你们硬吃,”老翁一手抓了大头的胳膊,一手拽了木云的肘弯,把他们两个往外推,“跟你们无关的事你们偏要多管闲,多管闲事要丢脑袋的,现在快走还来得及......”
“我们就是好奇想知道,肯定不管,不插手,”大头没想到老翁的力气这么大,几乎将她和木云提离了地面,“你就告诉我们,那老婆婆去了......”
话还没说完,“砰”一声,两个人被摔到院儿中。老翁关上房门,消失了身影儿。
“大头,看,”木云瞥了一眼饭桌,忙拉住要往屋子里冲的大头。大头扭头一看,打了个寒颤。
那些碗碟变成了灰白色的枯骨,白粥变成赤红色浓稠的液体,那些花草菜蔬竟是些残肢断体。
“他们两个是吃人的恶鬼吧?”大头恍然大悟,“可是为什么他们没有鬼气?”
原来,大头他们这种天生能分别人鬼的,就是看鬼气——鬼的眉心处一团墨云一样的气。而人,是没有的。
“人也能吃人的,”木云道,“是人是鬼还未知呢!”
“我们进去找他们问清楚,”大头又冲进竹门。
可这次,就连老翁也不见了。空荡荡的房中,大头和木云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