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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帆哥,不是我们的人。”陈虎看了一眼右侧的后视镜,对程千帆说道,“小齐他们骑着洋车子跟着呢。”

在这样的青石板马路,骑洋车子比汽车更便利一些。

说着,陈虎也从腰间掏出短枪,关闭保险,随时准备应变。

“帆哥,会不会是张笑林的人?”他问道。

突然出现身份不明的跟踪者,他首要考虑的就是要保护帆哥的安全。

恨帆哥的人很多,能够有能力和胆量动手的,除了重庆方面和红党之外,就是张笑林了。

并且在陈虎看来,张笑林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不好说。”程千帆摇摇头,“也可能是冲着谢广林来的。”

对于后面的‘跟踪者’,程千帆有九分把握应该是七十六号的人,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腕表,算算时间的话,‘算盘’同志的电话应该打到李萃群的案前,七十六号确实该有动作了。

“帆哥,要不要让小狄先送你回去。”陈虎说道,“这边交给我就行了。”

“这件事我必须亲自盯着。”程千帆缓缓摇摇头,“虎子,记住了,谢广林只能在我们手里,如果有人来抢……”

他的嘴角扬起一抹残忍的冷意,“就干掉他。”

“明白。”陈虎点点头。

……

“先生,到了。”黄包车夫放下车把杆,顺手拿起毛巾擦拭了额头的汗水,累的喘粗气说道。

谢广林下了黄包车,他抬眼看了看‘慈云斋’的牌匾,点点头,顺手将车资递给车夫。

“先生,是哪里不舒服?”医馆的学徒迎上来,客客气气问道。

“我找宁大夫,约好了的。”谢广林捂着嘴巴,轻轻咳嗽一声。

“您是庆新中学的谢先生?”

谢广林点点头。

“谢先生里面请,师傅已经在等着了。”学徒将谢广林向内堂里延领。

……

“慈云斋……”程千帆撩起车帘,看了一眼斜向的这间医馆。

这名字与其说是医馆,倒更像是一间佛堂。

“一会人一出来,就动手。”程千帆打了个哈欠,说道。

“是。”陈虎说道,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看到那辆一直尾随的车子停在了不远处,“帆哥,他们还真可能是冲着谢广林来的,我去部署一下。”

“去吧。”程千帆淡淡点头。

……

“科长,程千帆的人也在盯着谢广林。”

“不管他们。”万三良嘴巴里咬着烟卷,烟卷实际上早已经被唾液打湿熄灭,他呸的一口吐掉,“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一会直接拿人。”

根据法租界巡捕房的那位赵探长提供的情报,应该是程千帆发现了这个谢广林,想着要抓了送给日本人请赏。

赵枢理和程千帆有夺妻之恨,自然不愿意看到程千帆成就好事,于是便悄悄汇报给李主任。

现在他们等于是从程千帆的嘴巴里抢肉吃。

就当做不知道这回事就行了,即便是这位‘小程总’计较起来了,他们也有理由:

这人是他们七十六号早就发现的!

再者说了,他程千帆毕竟还没有公开投靠日本人呢,而他们七十六号才是正儿八经的为日本人做事的,这事情说破天了,都是极司菲尔路占理。

……

“先生,到了。”黄包车夫放下车把杆,喘着粗气说道,他顺手拿起挂在车把杆上的葫芦,拔掉葫芦口,大口大口的喝着冷水。

“不错。”陈功书从黄包车上下来,他看了一眼假扮黄包车夫的手下,“大运,你比他们两个装得像。”

特别是刚才用葫芦喝水的动作,很自然,和真正的黄包车夫几无二样。

“长官,俺以前就是拉车的。”犹大运抹了一把嘴巴,说道。

然后他看到陈功书下了车就要直接走,赶紧一把拽住,“先生,您还没给车钱呢。”

“一着急就忘了。”陈功书摇头笑道,说着从兜里掏出两枚镍币递给犹大运,他是真的忘记了。

“吓吓侬,吓吓侬。”犹大运操着半熟的上海话道谢。

陈功书抬眼看了不远处的‘慈云斋’的店招,他的目光同先期抵达的行动二大队队长萧远山在空中有个对视。

萧远山点点头,意思是都安排好了。

陈功书径直朝着慈云斋旁边不远处的惠兴茶楼走去。

……

万三良喜吃梅子。

他喜欢梅子在口中的酸溜溜、甜滋滋的感觉。

biaji一口,将梅核吐出车窗外。

万三良的目光始终盯着那个刚从黄包车上下来的男人。

男人下车忘了给车钱,这才引起了他的注意的。

他本以为这人也许是因为要急着去慈云斋看病,才会忘记给车钱。

此时看到这人付了车资后,却是没有去慈云斋,而是去了不远处的惠兴茶楼,万三良的眼眸中浮现出一抹思索之色。

一般而言,车夫会将黄包车停在目的地的当门口,除非是道路不便。

就以当下来讲,惠兴茶楼的门口并无障碍阻隔,乘客要去惠兴茶楼,车夫都会直接将黄包车停在惠兴茶楼门口才是,而不是停在了更靠近慈云斋的这边。

虽然从黄包车停的地方到惠兴茶楼,也不过是多走三四十步而已,但是,无论是对于乘客还是车夫来说,这都是不应该的:

乘客会不乐意,车夫做得不到位。

万三良的目光停留在黄包车夫的身上。

那个黄包车夫将车子拉到了靠近电线杆的僻静处,自己坐在车把杆上,从一个布包里摸出冻得发硬的烧饼,就着葫芦里的冷水就吃起来。

万三良微微皱眉,这黄包车夫的伙食不错啊。

当然,也不是说黄包车夫就吃不起烧饼,咬咬牙还是吃得起的,只是大多数黄包车夫会不舍得,他们要从嘴巴里省钱,只为了多买一把米,让全家人混个囫囵半饱。

他又看了一眼这黄包车夫,年龄不大,许是没有成家的,这样就情有可原了。

然后他的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惠兴茶楼,视线上移,万三良看到了方才从黄包车上下来的男子正在茶楼二楼靠窗的位置落座。

他仔细盯着这人的脸看了看。

这人是国字脸,身材魁梧。

并不认识,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万三良收回视线,将目光放回到慈云斋,今天的任务是抓捕这个从花旗国归国的抗日分子,既然没有什么异常,就不要节外生枝了。

……

biaji!

陈功书吐出西瓜子皮。

他微微皱眉。

这西瓜子是陈皮味道的,他不太喜欢,他喜欢话梅味道的。

罢了,时事艰难,为了党国大业,为了抗战,些许委屈他陈功书还是且能忍受的。

他的目光看向隔壁不远处的慈云斋。

按理说掳人这种事情,并不需要他堂堂上海区区座出面。

不过,自从和齐伍见面后,陈功书心气不顺,做什么事情都感觉憋得慌,就好似一股无明业火堵在肺腑间。

他索性便直接来指挥此次掳人行动,既是散散心,也算是勉强过过瘾。

他是极喜欢亲自参与行动,尤其是刺杀行动的。

无论是制裁张敬尧,还是此前在北平刺杀王克敏,以及在河内对汪填海的刺杀行动,他都是亲自提枪上阵的,他喜欢那种快意杀伐,铲除国贼的感觉。

萧远山双手捧着报纸,假作是在等候电车,他从报纸的缝隙瞥了一眼惠兴茶楼二楼靠窗品茶的区座,下意识舔了舔嘴唇,有些口渴。

按照区座为上海区制定的新家规,外勤单位和内勤尤其是区本部是切不可发生直接联系的。

这也正是此前行动四大队队长万三良叛变,却无法直接威胁到区长陈功书的原因——

万三良根本没见过陈功书,更不知道陈功书藏身何处。

不过,他萧远山不一样。

他是区座从北平站带到上海来的,是区座嫡系中的亲信。

“队长,我看到了陈虎。”一个手下凑过来,假装要借光看报纸,说道。

“程千帆的那个狗腿子?”萧远山微微皱眉。

“嗯呐。”手下点点头,目光示意队长看向不远处的那辆黑色小轿车,“陈虎就是从那辆车里下来的。”

“行啊,小东,知道小汽车用辆了。”萧远山笑着说道。

说着,他手指着报纸,假作是要给这个凑过来看报纸的家伙讲述报纸上内容,低声说道,“陈虎应该也是冲着谢广林来的。”

根据区座所说,情报是从成功打入红党内部的弟兄传出来的,是程千帆要抓这谢广林向日本人请功。

“队长,一会怎么做?”小东问道,“要不要连程千帆的人一起做了?”

“算了。”萧远山摇摇头,“区座的命令是掳走谢广林,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是。”

……

洪文予累坏了。

他坐不起黄包车。

更没有洋车子。

他工作得来的薪水都省吃俭用交给组织,用来帮助更加贫困的同志了。

故而他只能辛苦自己的脚底板了。

此时此刻,他双手叉腰喘着粗气,远远地看着慈云斋的方向。

最后他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假装找了个阳光好的地方嗮太阳,实则是暗中观察。

他方才搭眼一看,隐隐觉得不对劲。

无他,那两辆黑色的小汽车停在慈云斋对面马路,一辆靠左侧,一辆靠右侧,这架势自然引起洪文予的注意。

当然了,他也知道也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这个慈云斋医馆,洪文予曾经听一个住在附近的同事提起过,据说医术不错,尤其是有一个医方专职小儿咳喘,若是因盛名在外引得富豪之家多来求诊,倒也是合情合理的。

只是,洪文予性情谨慎,还是难免多看了几眼。

却是并无其他异常。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辆车的车帘被掀开,有人从车窗朝外扔了一枚烟蒂。

也就在这个瞬间,洪文予看到了那扔烟蒂之人的面孔:

程千帆!

他心头一惊。

法租界的‘小程总’赫赫有名,且得益于此人性好渔色,关于程千帆的桃色新闻实其多,《晶报》就曾经连篇累牍的报道过这位‘小程总’的桃色新闻,甚至还刊登了程千帆的照片。

不过,据说后来《晶报》被瘪三闯入,将办公室砸了个稀巴烂,还有员工被打伤,不知道是不是和此事有关联。

也正是因此,他是‘认识’这位在法租界乃至是整个上海滩都凶名赫赫的‘小程总’的。

程千帆来这里做什么?

洪文予心中一沉。

组织上得知有任安宁这么一位从花旗国归国的密码专家,正是从程千帆这边的动静得到情报的。

很显然,程千帆这个狗汉奸是准备动手了,这是要抓捕谢广林献给他的日本主子。

洪文予大急。

他有一种要冲到慈云斋告诉谢广林,通知他赶紧逃走的冲动。

不过,洪文予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他要是这么做了,不仅仅不能帮助谢广林脱难,还会搭进去一个他。

后者,他不怕,他只怕枉送性命却不能救人。

洪文予凝思苦想,忽而,他心中一动,朝着远离慈云斋的森德利方向跑去。

……

程千帆瞥了一眼,他看到洪文予跑开了,心中松了一口气。

方才洪文予跑来的时候,他便注意到了,然后便认出来这人是那个在荀汉义的‘引荐’下向谢广林请教的男子。

程千帆心中有八九成把握这人是己方的同志。

故而,在看到洪文予的那一刻,他的心中便提了起来,他担心这位同志会急切间鲁莽介入,那就麻烦了。

……

慈云斋医馆内部。

“麻生君,室长托我带来一句话。”医馆馆主令狐浩端起手中茶盏,向麻生保利郎致意,说道。

麻生保利郎立刻态度恭敬,聆听。

“室长祝你一路顺风。”令狐浩说道。

“室长,室长!”麻生保利郎的眼眶湿润了,在他临将离沪赴渝之际,室长没有更多的提及任务和要求,话语中满是关心,这看似平淡的祝福语,却令麻生保利郎的胸膛里是那么的火热,是那么的暖洋洋的。

他对令狐浩说道,“请馆主代麻生转告室长,麻生此去,抱以杀身成仁之志,唯愿我大日本帝国武运长久,添皇陛下万岁!”

令狐浩看着神情无比肃穆的麻生保利郎,也是即刻起身,他表情郑重说道,“麻生君,勇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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