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车利落地掉头,低沉的轰鸣声仿佛带着魔力,强势地驱赶开四周的雪花,为自己开辟出干净的通道。
轰轰轰!
漂亮的转身后,引擎骤响,大地似乎在颤抖。闪电一般,雪地车冲了出去。
流畅的造型让它得以最大程度地闪避风阻,在风雪中前行的雪地车宛如一道幽影。
很快,很稳,但也很突兀。感觉,它根本不属于这个慢吞吞的世界。
嗤!
车一个急刹!车底盘上弹出道道金属棱柱一样的尖刺,刺入地下,去缓冲加速下的冲击力。
尖刺前移,地上出现一道道黑『色』的深深切口。借助不同一般的刹车装置,车停了,稳稳地停在路中段的雪堆旁。
近乎悬浮的几个黑灰『色』轮胎转瞬停住转动,就像被捏住了咽喉。
尖刺收起,车重新落下,震起一蓬蓬雪屑。
车内,工艺近乎苛刻的优秀减震装置悄然化解所有的震动,当然,这也让车内的两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彻底丧失了车.震的快乐。不能感受到自身与车,与大地保持同一频率的律动,想来还有些小遗憾。
当然,二流子和三德子是很正经的人,从来没考虑过车.震的事情,他们现在考虑的事情只有一个,车旁边的雪堆里是个什么玩意?
“下去看看?”二流子提议。
“我感觉不太对劲。这条路我们走了那么多遍,平时可不会有拦路的东西。最近几年,我每次路线的调整变量不超过10。甚至可以说,除了板块运动引起的山体自然移动外,这条路基本不会有别的变化。”
“旁边是缓坡、不会有落石、地下是山岩,十分稳固,出现塌陷的概率也极小极小。你觉得,这条路上会为什么会有挡路的东西?”
三德子仔细分析一遍,神情十分严峻。
“你说得对。”术业有专攻。作为一个兼职司机和生物科技方面的顶尖人才,二流子完听不懂地质专家三德子的话,他只是小小地提议下去看看,听到三德子的回答,他其实很高兴。
毕竟,外面是真的冷啊!
“那咱撤?”
又是一个提议,不够坚定的语气让听者有自主选择权。
保险起见,立刻离开这里,去完成自己的工作,是最稳妥的选择。
但这里是西伯利亚,这里,是研究院。任何值得被怀疑的事物从另一方面讲,都有被研究的价值。他俩除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身份外,还有另外一个更光荣的身份——研究员,在组织里处于业余,在世界上,当属顶尖。
二流子的语气一直有种墙头草的意味,这让三德子很懊恼,他和二流子是一组的,所以,二流子的话总会以问题的方式砸向他。不砸给他?难道扔给风雪?
风与雪可不会回答问题。
“必须下去看看!”
已经拖延五分钟,下去检查又得耽误几分钟,意味着完成任务后,回去的速度要比10码快,至少提升9码,才能按照原定计划按时回到组织。
“是的,必须下去看看。”二流子附和地说。
这里是研究院,忽略反常的事情不是好习惯。即便不想多生事端,可有的事情只靠躲避,是不可能避开的。
二人身上只有短衫,一个胸膛印着海绵宝宝,另一个印着派大星,估计是在买一送一的活动中购买的,不属于高科技,也不是情侣装,更不保暖。
一旦决定行动,就没必要迟疑。两人立刻麻利地穿起座位上的白『色』薄衣。衣服很薄,却很暖和。保暖是一方面,从内部产生温暖是另一方面。
研究院在衣食住行等方向上,悄咪.咪地领先了世界近百年。至于研究院主流研究方向,超越世界多少年,恐怕没什么人清楚。
衣服穿戴完毕,耗时7秒。
一抹白光从衣领上展开,在头顶交错封住,那是一层质地坚韧的保护膜,保护头部,隔绝风雪,以及任何可使脑袋受到重创的近身攻击。
薄薄的衣服,就像一层壳,从四周隔绝开。如同这辆车一样,站在风雪里,又不属于风雪,它,就是一个独立的世界。
“研究员沈二请求武器支持。”
“研究员刘散请求武器支持。”
车内,车顶裂开一道深缝,车的外壳居然藏有夹层,两柄小巧的枪械武器被夹层里的伸缩支架递下来。
两人接住枪,支架弹回,缝隙合拢。
“调整到自动驾驶模式,强制设定目的地,研究院,五分钟后启动,除我之外不可更改。”
二流子说完,雪地车微蓝『色』的仪表盘上,蓝白『色』的数字统一变为红『色』,同时五分钟倒计时也出现在仪表盘中央,安静地倒数。
“左右开门,生命检测打开!自动消除外来物种,持续时间,六分钟。”
一声令下。
左右车门无声无息地缩进车体,车内,充斥着紫红『色』的光。
两人一左一右跳下来,蹲在雪堆前,开始检查内部的情况。
“我说二流子,你是不是外国电影看多了?这个世界上可不会有异种啥的。”
薄薄的外衣连手都包裹了进去,三德子伸出被外衣保护着的手套,指头刺进雪堆里,一遍往外扒拉,一边说。
两套衣服拥有最好的通讯装置,而且是一对一的,以磁场为能量源,地球上绝大部分地区的磁场都不会干扰到两者的传讯,信号十分稳定。如果听风能得到这两套衣服,或许会发现,和他研究出来的设备有些相近。
听到耳边清晰的声音,二流子明白同伴的意思,三德子认为刚才的安排没有必要。
可能,确实没什么必要。
应对一个雪堆而已,为了预防出事,自动驾驶和生命检测都打开了。这确实有夸张的的成分,还有违背节能减排、违背可持续发展战略的嫌疑。
“或许你应该过来看看。”
呈长条形的雪堆安静地躺在风雪里,随着雪落,体积一点点变大,没人知道里面会是什么,但一定有东西存在其中,因为相对平坦的地面上不可能形成这么奇怪的雪堆。
雪的降落是公平的,绝对平坦的地面哪怕迎接再多的雪,不考虑地面塌陷的情况下,依然会保持平坦。
三德子没有发现雪堆里的东西,可能与他平常的工作习惯有关,他太严谨了,用在这场景下,就是慢。
二流子不同,他对着雪堆的一侧,用力踢了过去。
雪坨炸开,暴『露』出有些晶莹的冰块。
里面,有一只脚。
不,应该说是一只脚爪。
半寸长的爪子从微微拱起的五根脚趾上生长出来,脚趾的皮肤颜『色』泛着青紫『色』,很干,好像已经被冻烂了。可那爪子却洁白无比,给人的感觉是,十分坚硬锋利。
“我们的山不断长高,真好啊!”三德子转过来,看到爪子怔了一下,欣喜地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哦?什么意思?”
二流子招手,两人一同挖雪堆。防护服虽说只具备基础的检测探头,却能清晰检测出,雪里的生命已经彻底死亡。这或许是研究院放出来的实验体,也有可能是大自然孕育的畸形产物。
不管哪一种,死了就死了,尸体总会有点研究的价值。
研究院,什么都研究!
雪被扒.开,里面被冰封的人终于『露』出貌。
拥有人的外形,不过,四肢末端都是爪子,有研究院的风格,说不定是研究院的实验体与别的野生动物爱情的产物,实验体的生育率很低,如果真是这样,价值倒还不小。
三德子正面回答二流子的问题,言语间带着研究者独有的钻研精神,也可以说,是一种疯狂。
“我们是最底层的研究员,只知道自己该知道的事情。对外派出去的动物、植物、微生物,还有人类实验体一无所知。你不觉得掩盖秘密这种事情本身就很奇怪么?”
“作为人,我们的好奇心太难被抹杀了。
可惜啊!总有些人不想让我们知道更多。我们在山上待了很久,我终于知道一个新鲜的秘密,山,在长高!
现在,我要知道第二个秘密了。”
三德子再说什么?
疯了吗?
二流子发觉同伴的语气不太对,阻止了三德子敲冰的手:“刘散,我认为我们最好按照规定办事。把这块冰丢车里带回去就行了,别做其他的。”
刘散红了眼睛,轻声说:“上一次你叫我本名还是在夏天,嗯,按日子,是属于中华国的夏天。我记得是一个晚上吧!那晚,高远死了!因为他靠近了一个叫塞尔玛的女实验体。”
“天呐!他是多么疯狂。临死还说什么爱情?语言不通别说!他都没见过女实验体几次,哪来的爱情!研究院哪来的什么爱情?”
沈二可不认同刘散的话。
“如果研究院没有爱情,你为什么流了一晚上泪,颤抖了一晚上的手?是因为第二天要解剖高远的尸体而兴奋吗?刘散,我们三个都是从中华国而来,亲密一点可以。但协议上写得很清楚,不允许动感情。高远太冲动了,感情这种事情可以放在脑袋里,却不可以讲出来。”
“他违规了,该死。你也差一点。我不拦着你,你是不是当夜就要冲出去,找高层报仇?”
“高远是爱塞尔玛的,不管你信不信,他都爱着她。就像,你爱着高远一样。”低垂的脑袋下,沈二的眼睛有些湿.润。
“高远因为越线而死。我不想你也那样死去。更不想如同你一样,明早颤着手,去解剖解剖……深爱之人的尸体。”
沈二的话在刘散耳边回『荡』,久久不能停下。
刘散总是注视着前方的高远,却没看到,他的背后,沈二也凝望着自己。三人之间产生的微妙感情或许可以解释为长期压抑下的畸形产物,但也不能否认,这种事物属于爱情的范畴。
刘散把枪口对准冰块的中心,确保不会毁坏尸体的同时,能都尽可能将威力宣泄在冰块上,借此破坏冰块。
沈二又一次把问题抛给了他,可这个问题很沉重。沉重到刘散都无法正面给出回应。能怎么回答?说我爱的人是死去的高远而不是你吗?风雪天,这样演电视剧可以,但这里没有摄影机,这里……是西伯利亚,远方,有世间最高的山,俯瞰世界!
刘散轻飘飘地回答了,回答着自我内心的问题,“我只想知道更多的秘密。现在的我只能追逐这些了。”
“为了秘密而死,你已经决定了吗?破冰之后,这具尸体一定会出现变化,那就不能完好地带回去了,只能销毁,或是隐藏。而这两种情况都不可能被完掩盖。你的伪装在研究院面前,无所遁形。”
沈二没有收枪,反而学着刘散的样子,瞄准了冰块。
要死,大家一起死。这是刘散用行动展现的事情。
年轻的两个人,背负着研究员的身份,不知道屠杀了多少鲜活的生命。同伴高远死后,他们两人的内心也变化了,最开始抱着冲击人间最高水平的希冀,后来是为了研究杀人如麻的残酷和冷漠,最后,变成漠然和苍白,以及绝望。
对手上的工作绝望,对这个世界绝望,对自己绝望。
没有救的,没有救了。
刘散不理解,也不愿意接受沈二的行为。他想私自研究冰里这个生物,出了事自己扛,不愿意把沈二牵扯进来。
“我们是坏人,死有余辜!对吧?我厌倦了,看一看这里面是个什么玩意儿,然后揣着更多的秘密死掉,不失为一个令人愉悦的结局。可惜不能死在中华了。”沈二想让刘散坚定一点,也为了让自己坚定一些,向高远学习,为了爱情死掉。
“所以,你总是要求外出任务的我和你讲中华语吗?”
“当然不。只是中华语比较好听罢了。咱们又耽误了好久,去检查状况还要浪费不少时间,回去要开快点了,唉!”沈二叹了一声。
两支小.巧.玲.珑的枪对着冰块,几乎同时开枪,两颗银灰『色』的梭型子弹窜出枪膛,以急不可耐的姿态撞向冰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