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过了不久,就有厨娘端着盘子进院,待她摆好碗筷,陈枫扫了一眼,是四菜一汤,两荤两素,就是没有酒,便叫道:“怎么没有酒?”
自从喝了古代的酒,他倒是爱上了这几口。
厨娘见对方有所不满,赶紧赔笑:“公子稍候,我这就打来。”
反正闷在此院里成日无所事事,趁二弟还年幼,也不怕喝多了耽误他的要事,陈枫便道:“不要多,送个十坛八坛的就行。”
上一世酒量一般,这辈子看来酒量还凑合,陈枫也算心情愉悦,便要醉卧西厢。
只可惜,这间西厢里本有崔小姐们作陪,奈何他却做不了张生,否则此地便是天上人间。
不等酒来,便抓起筷子夹肉吃,正要入口,余光却瞥见李重润扒在门口,转头看去,小家伙正盯自己,其口角流涎。
陈枫问道:“你没吃饭?”
李重润摇了摇头。
“那你过来吃。”陈枫便将其抱在圆凳上。
但桌上只有一双筷子,陈枫又舍不得让出来,便哄骗起小孩:“你不会使筷子,还是用手抓吧。”
小家伙也不客气,便直接用手抓了起来,却净挑起肉来,塞进嘴里便狼吞虎咽。
陈枫不由笑道:“你一个天家贵胄,怎么好像八辈子从没吃过肉似的。”
但太孙用手抓得快,两盘荤菜,肉眼可见的少。陈枫又心疼起来,拉住太孙的胳膊,忙护起食,道:“你慢点吃,别噎着。好歹给我留点。”
这时,厨娘抱着一坛酒进屋,笑道:“公子慢饮,剩下的,我陆续搬来。”
又见李重润也在桌上,一把将其拽了下来,责骂道:“你是什么身份?竟敢跟贵客同桌。去去去!”便要撵走李重润。
陈枫眼珠子一瞪,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喝道:“你知道他是谁么?”
那厨娘见陈枫发火,忙挤出谄笑:“贱妾只听说他是个犯官家的孩子,公子不必可怜他。”
看来徐敬业对内也隐瞒了太孙身份。这婆娘虽然是狗眼看人低,但说得也没错,李显可不就是从皇帝贬成王爷了么?
陈枫懒得跟她计较,又问道:“他平常没什么吃的?”
“那也不会,大都督宅心仁厚,总不会饿死他。都督府里的剩菜剩饭,再怎么说也比外面那些穷哈哈吃的要好,他们想吃,还吃不到哩。”
这倒霉孩子,以前都是锦衣玉食的,现在只吃得上残羹冷炙,怪不得如此馋嘴。陈枫便吩咐道:“以后你不用管他,让他跟着我就行了。”
反正酒肉足够,他自己愿意慷慨,又何必拂了他的意?这人虽不知为何被关在此处,但都督亲自嘱咐不可怠慢,显然是贵客,自己得罪不起。厨娘便拍马道:“公子是菩萨心肠。”
见这婆娘识趣,陈枫又问道:“他来这里多久了?”
厨娘合计一下,道:“总归有十天半个月了。”
“哪里过来的?”
厨娘见其语气宽松,只笑道:“这便不知晓了,这扬州上下不少官员惹恼大都督,都掉了脑袋,确实不知这小孩是哪家的。”
还是问不出个所以然,陈枫就摆了摆手,让厨娘退去,在其临走时,还不忘交代再送些酒过来。
再回到饭桌上,却见李重润怯生生的看着自己,不敢开吃,陈枫便笑道:“给你尝点好东西,包你喜欢。”
便打了两角酒给太孙喝。
李重润哪里喝过酒?要是哪个狗胆包天的宫女太监敢喂他酒,早被拉出去捶死了。
其张嘴小抿了一口,只觉得这东西酸酸甜甜,从没喝过,好喝!便畅饮起来。
陈枫也是闲着无聊找乐子,什么叫大爷啊,跳一跳啊,居然像逗小狗一样,诱之以酒,逗弄起太孙来。
好在陈枫知道轻重,见他喝了四五口,就不再给他喝。谁知太孙却不乐意了,便开始哭闹。
正哄着,却听外面传来一声喝道:“放肆!”
陈枫转头看去,门口居然站了一个满脸怒容的老头。
这老头一身旧长衫,面庞削瘦,发须稍乱,但两眼却囧囧有神。
大都督待自己座上宾,薛仲璋和唐之奇对自己也是客客气气,如今却被一个落魄老头训斥。陈枫心有不满,便问道:“你是谁?”
而老头根本不理睬,反而问道:“你又是谁?”
两人明显互相不爽,便僵持起来,只是陈枫气场没对方足,稍落下风。
太孙见气氛不对,便向老头回道:“他是我大爷!”
一少一小本来正玩得不亦乐乎,却被一个老头打扰了,太孙也有不满。
老头见太孙生气,忙换了面孔,竟然有点谄媚,点头哈腰回向太孙道:“小祖宗,这是酒,等你长大了才能喝。”
太孙眨巴眨巴大眼睛,抬头问向陈枫:“大爷,得等我长大了才能胡酒吗?”
有了太孙大爷的身份加持,陈枫不由站得更直,然后满脸慈爱地对太孙道:“乖侄,别听这老头瞎说,你现在也可以喝,不过一天顶多喝五口。”
李重润乖乖地点了点头,道:“那我明天再胡。”
老头见陈枫对待太孙还算不离谱,并且还有太孙撑腰,便不再像刚才那般盛气凌人。
“老夫姓骆,名宾王。阁下是?”
原来,这人是大名鼎鼎的骆宾王。其固有才气,但他的一些主张与徐敬业的一些想法背道而驰,于是便逐渐被排挤到边缘,好多讯息不能及时知道。最近听说皇太孙被大都督抓了过来,其心系太孙安危,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李重润被安置在这里,而且待遇并不好,便赶过来探视。
恰好守卫的领头受过骆宾王的恩惠,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进来了,只告诫他只能一人进一人出。
结果刚进来便见到陈枫居然引诱太孙喝酒,他如何能不发怒。
“骆宾王?就是那个‘鹅鹅鹅,曲项向天歌。’七岁出神作的骆宾王?”
陈枫仔细端详起来,见这老头虽然落魄,但眼睛里有古代文人的迂腐和傲娇气质,终于拿定了主意:“原来是骆老先生,失敬失敬。”
没办法,这老头实在太有才名了,若有人敢对他不敬,不仅挨老头骂,还挨读者骂。武后不就是现成的前例?被这老家伙骂得狗血淋头,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还要夸他骂得有才。主角也罢,作者也罢,都不敢以身试法。
“小子姓陈名枫,刚才只是陪他玩,并无恶意,还请老先生饶恕。”陈枫深深地躬下了身子。
对方已然认错,骆宾王也不再端着脸,只叹道:“他身份贵重,本不该在此遭受委屈。”
骆宾王之前是长安主薄,曾有幸见过太孙,现在见其穿着朴素,可嘴角残留油渍,如何看不懂陈枫对太孙有照顾?
便也深深地向陈枫躬身回礼:“小兄弟心善仁慈,还请代我多多照拂与他。”
两人都知李重润身份,但又都不挑明,这算是都在保护他吧。
陈枫见骆宾王竟向自己行礼,赶紧上前将其扶了起来:“使不得,使不得,我也是昨夜刚到此,上午才见到他,以后但凡有我吃的,就一定饿不着他。”
骆宾王心中一动,这人自称昨夜才到此地,今日就听说大都督迎回了废太子,怎么这么巧?而废太子明明已经薨了。其却按下心中疑惑,只是连连道谢。
待两人落座,陈枫想打探消息,便问道:“听说大都督今日举旗,却不知是何样盛况?”
骆宾王只摆了摆手,回道:“本来是今天要砍头祭旗的,却不知何故推迟了。”
“那怪可惜的,听说都是拿一些贪官污吏的头去祭旗。”
骆宾王脸色一暗,摇了摇头:“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这话是从何说来?”陈枫故作惊讶,又道:“听说那陈长史,平时便是个鱼肉百姓的武氏死忠。”
老头叹了口气,又伸头看了看院外,才半藏半露道:“这话,我本不该说的。陈长史爱民如子,尽忠国家,是个好官。但触犯了都督,才被关起来。我劝了几次,要他们放过陈长史,皆无成效。今日听说他昨夜已自缢身亡,那两个监守因看守不力,被当场格杀。”
“什么?!”陈枫惊闻义父身死,拍案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