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就在刚刚,幼宜本来在兴奋之中,见陈枫也想要试试,也就鬼使神差地接下竹筒放在心口。
等陈枫附耳贴在竹筒的另一头时,她方觉不妥。
大唐虽无后世那般严防男女之亲,但一个男子如此近距离贴近自己胸前,只羞得幼宜满脸通红。
而陈枫为了听清楚心跳之声,便将耳朵靠紧竹筒,于是力道由竹筒传至幼宜胸前。
见胸被陈枫隔着竹筒按了一下,幼宜哪里还顾得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便由羞转怒,恰好见陈枫转头面向自己,于是一拳怼了上去。
只听陈枫“哎呦”一声,捂起鼻子便蹲在地上。
其只觉鼻梁又酸又痛,又觉嘴里腥腥咸咸,松手一看,满手是血。
幼宜见他被自己打得口鼻流血,心下一慌,忙喊道:“先生,先生。”
白云子正沉浸在发现新大陆的幸福之中,听到有人喊叫,回神一看,见陈枫鼻子已青,还在滴血,便上前捏住其鼻翼帮忙止血,又吩咐幼宜取一块冰毛巾过来冷敷。
待止住了血,白云子问道:“刚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此时,陈枫也意识到刚才的不妥当,便道:“不小心被竹筒磕的……”又交代起白云子:“将来使用听诊器时,你也要小心。”
白云子却不解,问道:“如何能磕到鼻子?要磕,也是耳朵啊。”
陈枫不愿纠缠此事,只摆摆手,又见石强在一边笑得阴险,便甩了一个警告的眼色。
幼宜也有些后悔,知他本是无意,却无辜挨了自己这么一拳,心想自己何时这么野蛮?又庆幸陈枫帮自己打掩护,再看着他,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白云子却等不及陈枫养好伤,便问道:“你这个竹筒听诊器,开辟医家新天地,快说说,该怎么听诊?”
陈枫两手一摊:“我也不会。”
眼见白云子瞬间由满脸期待转至失落,陈枫又是一笑,只是笑声古怪滑稽。
其道:“但我知其中道理。”
这家伙又搞起这一套来!懂得道理,却不会操作。
三人便搬起凳子坐听陈枫上课,三人之中唯白云子坐得最挺直,听得最认真。
“刚才说‘动’则发声,世间万物,凡能动的,都有它自然之声。比如锣有锣声,鼓有鼓声。
对了,你们观里有没有锣?”
道观里这些玩意多的是,幼宜赶紧起身,又拿了一个铜锣过来。
陈枫见铜锣完好无损,便放在桌上,用棒槌轻轻敲了几下,道:“你们听,这是此锣正常声音。”
见众人点头,陈枫又往锣面上洒了一点水,随后又“锵锵锵”敲了几下,问道:“听出锣声区别么?”
白云子点了点头,反问道:“是洒了水的缘故么?”
陈枫带着鼻音,赞道:“没错,就是因为锣面上有了水,前后出现了变化,锣音也出现变化。假如锣面破损,那敲出来的又是另一种锣音。”
白云子回道:“这个我懂,我们行医听音,比如说现在,若事先不知道你鼻子受伤,但完全可以凭借你比之前多出了鼻音,就能推断你鼻子出了问题。”
陈枫眼睛一亮,古人不可小觑,又赞道:“就是这个道理。正常心脏有正常心跳的声音,正常肺脏有正常呼吸的声音,正常肠胃有正常蠕动的声音。”
“所以,凡是能动的,只要发出不正常的声音,就说明出了问题。你可以通过确诊的病情倒推,听出其中区别,那么以后,就可以通过区别,再返回去推断病情!”
确实不难啊!白云子豁然开朗!只见他起身道:“如此说来,只需要长期实践积累,听出其中区别,那么以后通过这个听诊器,就可查病之萌芽未发!”
神医扁鹊治病之未发,将来完全可以做到治病之未见。
“看来老哥才是个聪明人。不错。将来体内脏腑出了问题,虽不能直接看见,却能直接听见!”
“好!”
心想简简单单一个竹筒,便可有此功效,真所谓:“道可道,非常道。”
白云子捏起子午诀,恭恭敬敬地向陈枫作揖行礼。
幼宜虽是听懂了道理,却没意识到听诊器将来作用有多大,但见白云子竟主动向陈枫行礼,心中惊呼:这人这么厉害?
石强也是一讶,这个白云子是个高人,高人都向陈枫行礼,那以后自己还是要收敛一点。
而陈枫见白云子竟向自己行礼,赶紧回礼:“哎呀,老哥折煞小弟,折煞小弟。”
“就这么一个竹筒,就可以聚拢收声,从而听见五脏六腑之声,真是大道至简,大道至简矣!”白云子连连赞道。
陈枫则摆摆手,道:“老哥谬赞,这个竹筒听诊器,还需你们行医之人不断总结归纳,才能发挥功能。”
陈枫已经放弃通过这个竹筒听诊器来谋利了,实在是这玩意制作更简单!难的反而是需要医生通过长期对比,归纳、总结出不同声音所对应的病情,才能去帮助行医配药。
白云子则点点头,语气干脆地回道:“好,定不负所托。过几天我就写信,给天下名医介绍其中道理。这样集思广益,博采众长,总有一天,能多出一门听诊辨音的学问来!”
只是再看向手中的龟甲竹筒器时,白云子又问道:“关于这个听诊器,必须要龟甲竹才能制作?”
没办法,龟甲竹太稀少太昂贵。
玉林摇了摇头:“也不是,普通竹子,哪怕是筒状的东西也都可以,至于长短、粗细、大小,需要你们自己慢慢研究出最合适的尺寸和形状。今天这个只做演示。”
只见白云子一脸痛惜地抱起竹筒,喃喃道:“我的龟甲竹。”
“龟甲竹很贵么?”
“很贵……”
“老哥很缺钱?”
“比你还缺。”
“你一个道士,要钱干嘛?”
“炼丹,修观。”
“修观盖房子要耗费不少钱,这炼丹也费钱?”
“炼丹所费,可比修观费多了。
如硫黄,雄黄,矾石,磁石,石膏,黄沙,白垩,以及其他草木药材,这些相对便宜些,像朱砂,水银,铅,这些好东西价比金银,可贵着呢。”
白云子喋喋不休,就是为了之前向陈枫收取天价诊费找借口。
这些有毒重金属炼成丹,妥妥一坨坨重金属,吃下去不就是慢性自杀么?只听得陈枫暗自皱紧眉头。
而对于白云子来说,一般人听说他炼丹,往往是仰慕敬佩,甚至会巴结奉承,就等着自己炼成仙丹,好施舍他一枚,让他升仙,而看着陈枫好像并不赞同,便问道:“怎么,炼丹不好么?”
陈枫作为接受后世科学教育的人,哪里不知道炼丹是有害的?历史上从帝王将相到贩夫走卒,无数人深受其毒。
可上一世三十多岁,早把初中学的化学忘得差不多了,讲不出后世那些深奥的科学理论,而且即便能讲出来,人家也不信。跟千年前的古人讲述复杂的科学理论,这不扯淡么?
仔细思索一番后,陈枫才道:“那些水银,铅,砒霜之类,都是有毒的,这个你应该知晓吧?”
白云子点点头,道:“是有毒,但可以通过伏火合精去除毒性。”
“什么伏火,什么合精?”陈枫哪懂他们炼丹的术语?
“伏火,意指火炼,炉火烧炼,去除、减少毒性。而不同金石之间,属性相生相克,各自精气不同。通过火炼,将不同金石各自精气混元合一,是为合精,不仅去除毒性还可合精成丹。”
白云子精于此道,解释起来算是言简意赅。
陈枫一听,这不就是后世的化学反应么?那就从完全化学反应上做突破口,用他听得懂得道理,来说服他。
其计上心头,便道:“老哥,你听我的劝,炼丹一术,虽有传说,依我看是虚无缥缈,即便真有其事,也难把控。
比方说阴晴雨雪,干湿冷暖,火候的大小,烧炼的时间长短,此药多一分,彼石少一点,杂质粗纯等等,不可控的因素实在繁多,哪怕有一丝一毫不对,就炼不成。炼不成,毒性就会留存,长此以往毒素越积越多,终归丧命。”
白云子不由惊奇,怎么这小子连炼丹的弊端也懂?便苦笑道:“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既有前人成功服丹登仙,总可以试上一试。”
这老哥中毒太深!一心想成仙,得想出法之子转移。陈枫便道“依我看,与其炼代价昂贵且不可控因素太多的外丹,不如修炼内丹,吐气纳固,全控于自己,又省钱又省事,一样可以成仙证道。”
白云子早苦于炼丹耗费太大,只是不懂修炼内丹的诀窍,不然早就改换门庭了,见陈枫好像懂一点,忙问道:“还请赐教。”
陈枫哪里懂?他若敢说,就一定是骗人的。依他所想,如果能引导白云子放弃炼丹,转修内家符箓功法之流,能不能成仙,有没有好处,他不知道,但起码不会中毒身亡。
只见陈枫仰鼻哼道:“我什么都懂的话,还混到这个地步?”
也别怪白云子,这两日陈枫带给他的冲击太多,不管是柳白还是听诊器,都是大道至简,每一样公布出来,都是造福百姓的大功德,这小子仿佛无所不知。既然他无所不知,那遇到不知道的,直接向他请教不就得了?干嘛费脑费力自己去思考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