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子端详着手中的温度计,不由感叹:“价比黄金,我这算是有点石成金之手了?”
陈枫笑道:“那就恭喜老哥啦。”
见七个徒弟个个面露喜悦,白云子却语重心长道:
“三百年前有位天师,名叫许逊,他也有点石成金之手,曾帮治下百姓缴纳赋税。其一生行善积德、救苦救难,最后带着阖家四十多口人一起飞仙,连并家中鸡犬也跟着升天。”
这个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典故,众所皆知。但此时白云子说出来,显然意有所指。
只见他道:“我观你们看不上枫云散,以为此物利薄,兴趣了然。殊不知此物却能救万民于脑热头疼之中,是扶危济困的大功德。
温度计昂贵,非寻常人家可拥有,即便你卖得便宜,你们几人又能造出多少出来?不能普惠大众,只有富贵人家才能拥有,可他们总共才几个人?
我等皆是修真证道之人,须保持赤子之心,不能嫌贫爱富,唯有积功累德,才能一道升仙。”
白云子一席话只是劝导并无责备,但茅山七子个个低着头红着脸,齐齐拜道:“谨记师尊教诲。”
陈枫则趁机打哈哈:“我看不如功德也要积,钱财也要赚。”
李含光赶紧问道:“难不成还有两全的办法?”
陈枫压了压手,道:
“首先,我们势单力薄,总共才几个人?枫云散仅仅靠我们口干舌燥去推而广之,能让多少人受惠?不如让那些医馆药铺帮我们推广,哪怕价钱再便宜一点,但积少成多,也有不少收获。”
“再挑一些有德行生意好的医馆合作共利,推广听诊器,如果能多一门诊断的手艺,谁不会欣然接受?况且听诊器也需要天下众医集思广益,共同研究总结出一套听诊的经验。”
“第三,温度计昂贵,也非只有富贵人家用得的,我们跟那些大医馆合作,可以低价给他们,他们在接诊的时候,也能让寻常百姓用的上。那玩意只要不摔就用不坏。”
“如此一来,我们还能和各地医馆串联起来,不仅可以交流行医经验,提升医技,将来万一遇事,人多力量大,互相扶持,也能有志同者愿意一起共进共退。
这样,名也有了,利也有了,还能立功立德!何乐而不为?”
陈枫把后世的经销以及行业协会也模糊介绍起来。
“这哪里是两全之策?简直是一箭三雕!”
陈枫的提议令众人眼前一亮。
白云子拍手赞道:“这样的话,我们要立一个名号,好牵引带头。”
便问向陈枫:“主意是你出的,咱们将来用的名头,也得老弟来出。”
陈枫连连推辞:“起名事宜,我历来不擅长。老哥就别为难我啦。”
幼宜却开口道:“这听诊器,顾名思义以‘听’来诊断病情之器,就起得很好啊。还有那依阴阳之道热胀冷缩而做的“温度计”,更是言简意赅。如何说你自己不擅长起名?”
幼宜这两日脸上疹子退得差不多,没了满脸麻子之忧,话也多了。其性格单纯,对陈枫自谦之词信以为真,但想着这小子在自己生病时还来胡说八道,招惹自己,便想要激将,让他出出丑,好让自己消消气。
众人也是一片起哄:“就是,就是。”
大家盛情难却,陈枫只好苦笑道:“那么叫‘济世堂’?”
果然,只是迎来一片寂静,这名字起的确实一般。诸如“回春”“济世”“悬壶”之类的,各地医馆比比皆是,却没什么新意。
白云子笑着向众人道:“也是好名字,倒不必非要推陈出新、骇人听闻才叫好。但不如再加两个字‘枫茅’,叫‘枫茅济世堂’。你做掌舵人。”
原先柳白粉起名“枫云散”,就是陈枫送了白云子名声。白云子如今起这么一个堂号,还要陈枫做掌舵人,是他投桃报李。
陈枫知其好意,只好推辞谢道:“起这个名字,我没意见。但要我做掌舵人,却是折煞我也。
我一不会行医,二不会用药,仅仅晓得柳白退烧止痛之用,将来枫茅济世堂发扬光大,还得仰仗你们。”
“现在不会,可以学嘛。以你的聪明,学什么学不会?”
陈枫连连摆手:“人,贵有自知之明。我有几斤几两,自己最清楚不过。老哥就别难为我了。”
白云子见他这般推辞,知他志不在杏林,便不再强人所难,只好叹口气:“可惜了,你若有志学医,将来成就不下于孙真人。”
“孙真人是谁?”陈枫不知此人。
幼宜见陈枫竟不晓得孙真人,当即决定痛打落水狗,便皱起鼻子奚落道:“你竟连孙神仙思邈都不知道?连先生都受过他指点。还以为你无所不知呢。”
“原来是孙思邈!老哥还认识他!我再献个什么方子,若要孙思邈记在书上:友名陈枫者,献某方,有奇效,特记之,方如下……那青史留名岂不是手到擒来?”
陈枫美梦又起,赶紧向白云子躬身拜道:“原来老哥竟认得孙真人,还劳烦尽快帮我引荐则个?”
只引得哄堂大笑。
白云子笑了一半,又觉不妥,便收了笑颜,面露惋惜道:“老神仙两年多前已经羽化登仙。你若实在仰慕他,将来送你侄儿到房陵后,不如一同去终南山,同去瞻仰他的遗迹。”
陈枫先前曾提及自己从扬州逃难出来,要送侄儿至房陵兄长之处。
听其言,要去终南山,陈枫意下一动,问道:“老哥要去终南山?”
白云子白了他一眼,埋怨道:“你不要我炼丹,我只好去终南山,那里有不少人精通吐气纳息的高人,要去拜访请教他们。”
“何时去?”
白云子略微思索:“快过年了,过了年便去,总不能在路上过年。”
“怎么去?”陈枫又追问道。
“有两条线,一是先向北再向西,另一条是先向西再向北。”白云子是道士,年轻的时候曾云游过不少名川大山。
“我觉得不妨走第二条路线。”陈枫满脸笑容。
“我也觉得是。”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众人回到正题,正展望着将来立功立德的发财大计,却听到观外有人叫喊。
茅山七子里面最小的田虚应忙出去张罗接待。
很快便带进来两个人,一人是山下村庄的里正,另一人则是个皂吏。
里正见到白云子,先向其行礼,又对皂吏道:“这位便是茅山上清观白云仙长,医术精湛,名不虚传。”
只见那皂吏拱手道:“现在曲阿时疫流行,我奉我们县太爷之令,请仙长下山扶危济困。”说着又递上一个拜帖。
白云子面色一紧,接过拜帖,同时问道:“到底什么状况?”
那皂吏只是摇头:“都是发烧,有人说是时疫,有人说是麻疹,还有人说是痘疹,反正众说纷纭,谁也说不清楚。”
一听到麻疹,众人纷纷望向陈枫。
白云子看了看手中贴子,又问道:“时疫也罢,痘疹也罢,知道从哪边传过来的么?”
皂吏回道:“听说是从润州那边传过来的,润州那边又说是从扬州过来的。”
白云子点点头:“大乱之后必生大疫,事不宜迟,我这就过去。”
转身就道:“李含光,薛季昌、胡紫阳、焦静贞,你们去带上一应药物,枫云散都带上。张太虚、王仙峤等,田虚应,你们在家制作枫云散,曲阿要用,润州恐怕更要用。”
七个弟子带走四个,剩下的在家也得干活。
随后又问向陈枫:“你跟不跟我去?”
陈枫点头,又吩咐起石强:“按理说也该要你去的,但幼宜尚未康复,你留在这里看护陈润,顺便帮他们一起制药!”
待诸事安排妥当,便要下山,临走时白云子又想向幼宜借那根陈枫送她的温度计,想了一想还是算了。反正自己也有一根,多她一根不多,少她一根也不少。
于是众人匆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