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位于长安城南五十里,山间古木参天,林荫蔽日,幽静深邃,颇具雅致。山径崎岖,盘旋而上,攀登至巅,可观长安城全景,是故自古便是修行人士的隐居之所,而药王孙真人孙思邈便在此山修行过。
陈枫一行人到了终南山,经过一路打听,终于来到药王草庐。草庐依山而筑,用篱笆围成一个小院子,院宽约十五步,长约三十步。透过木架门可见居中一个中堂,左右两边各一间小偏房,中堂前有一小片药田。说是中堂、偏房,都只是泥墙搭建,顶上铺以茅草而已。虽然废弃了好多年,但还算整洁。
两人正在向里张望,却从不远处走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这人穿着长袍,看着是个读书人。
白云子望去,远远地便露出笑容。原来,他与这人是旧相识。
“白云仙长何时到此来?”这人笑着拱手。
“你不是中了进士么?竟在此处见到你。”白云子笑道。
那人面露苦笑:“中了进士又有何用?终不能得意,便隐居这里,好图个自在。”
白云子只是一笑,这人生性并不突出,不好深问,便介绍起陈枫来:“他是我师弟,姓陈名枫。”
这人本以为陈枫和石强是白云子的弟子或仆人,竟没想到少年竟是他的师弟,既然如此,一定有超凡之处。便连忙拱手:“原来是陈小弟,幸会幸会。”
陈枫也笑着回了礼。有了白云子做师兄,其只觉占了大便宜。
白云子又为陈枫介绍起此人来。原来这人名叫卢藏用,出身五姓七望里的范阳卢氏,精通琴、棋、书法,二十多岁便中了进士。
陈枫一听,赶忙又拱手道:“原来卢兄是大才,今后还得多多指教。”
依他所想,既然卢藏用中过进士,那就是科场前辈。若请他指点一二,岂不是能多增加经验?
卢藏用却疑道:“你是白云仙长的师弟,该是我向你请教修行才是。”
白云子哈哈一笑,指着陈枫,语带埋怨道:“我要带他修行,他偏不。非要走仕途,还要考什么进士,真是明珠蒙尘!”
卢藏用也笑道:“那陈老弟科场夺魁,一定是成竹在胸了。”
白云子不愿揭陈枫的老底,便哈哈一笑,转而问道:“现在药王草庐可有主人?”
“自孙神仙羽化,草庐归其子孙行所有,但孙行入朝为官,哪有空住这里?恰好我住处离这不远,其便委托我代为看顾。仙长若是想长住,明日到山下备一些生活用物,便可入住。”
“好!我便以此为落脚点。今后我常出去寻访仙友问道,老弟便长住这里。”
随后陈枫向卢藏用行礼致谢。
卢藏用只是摆手笑道:“我是慷他人之慨。反正空着也是空着,空屋不住,更易损坏。若孙行知道了,你反过去找他要修缮钱即可。”
说完,众人哈哈大笑。
“走,今晚先去我那里凑合一下,明日你们再过来拾掇拾掇。”卢藏用便邀请众人至其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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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藏用到底出自大姓,家境殷实,不仅有两个仆人伺候,居住条件也比草庐好多了,晚饭居然能端上来酒肉。也不知道这人是来隐居避世的,还是来享清福的。
酒过三巡,陈枫便请教其科场经验。
卢藏用问道:“本朝科举,分常科和制科两类。常科,每年举行。制科,由皇帝下诏临时举行。你是想考常科还是制科?”
“常科。”陈枫回道。
对于他来说,常科每年都能考,若考不中,下年再考便是了,当然要选择常科。
卢藏用点头赞道:“不错,有志之人都不会考制科。”
其又问道:“常科里分秀才科、明经科、进士科、明法科、明书科、明算科一共六科,当然现在秀才科已经罢考,只剩五科。你要考哪一科?”
“固然是进士科。”陈枫一口咬定。
无他,之前骆宾王讲过,他考明经科没戏,其他科考不是官道正途,考出来也没意思。
卢藏用又连连点头:“好老弟,有勇气。你少年聪明,记忆不会差,若考明经科要相对简单,死记硬背即可,而你竟知难而上!可知进士科里的时务策是绝大多数读书人的拦路虎?”
时务策又是什么鬼?陈枫只好再次请教。
“就是考关于吏治、教化、生产、甚至军事等方面的问题,中了进士,将来毕竟都要做官主事的,要有一定的理政基础。你年轻,阅历少,所以才说可能成为你的拦路虎。”
陈枫笑道:“小子不才,恐怕时务策才是我最拿手的。”
卢藏用却不信,便看向白云子,而见白云子也点头称是,才惊讶道:“原来陈兄满腹文韬武略!?”
其又笑道:“那就好办了,时务策是读书人的高门槛。他们整天摇头晃脑背四书五经的,背得脑袋都僵掉了,哪里懂什么时务?”
又接着问道:“帖经能通几经?”
“ 贴经?”陈枫哪里懂得“贴经”是什么意思?
卢藏用笑道:“看来老弟是光顾着读书,没了解过科场,”便解释道:“考试时,以你所习经典,从中随意抽取一篇,掩其两端,中间空开一行,裁纸为帖,你填空即可。通五经者最高,通三经者次之,通二经者最次。”
贴经如同后世填空题,这一点听懂了,但不懂的却越来越多,陈枫更加慌张:
“这通五经、通三经、通二经是为何意?”
“通五经者,大经、小经皆须通。通三经者,需通大、中、小经各一部。通二经者,需通大经一部加上小经一部,或取中经两部。”卢藏用有点纳闷这哥们所知不多啊。
“怎么又出来什么大、中、小经?”陈枫已经绝望。
卢藏用心道: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但碍于白云子的面子,只好为陈枫找了点面子:“你年少不知道,可以理解。
九经中《礼记》、《左传》称大经,《诗》、《周礼》、《仪礼》称中经,《易》、《书》、《公羊传》、《谷梁传》称小经。”
临了又追问一句:“你现在通了哪几经?”
陈枫抬头装模作样想了一想,回道:“诗经。”却暗自腹诽:“你刚说了九经,这具体哪几经,我连复述都复述不来,还能通几经?”
《诗经》是他最熟悉的书,看过开篇的《关关雎鸠》,也只会背前面两句。相信绝大多数人(包括作者)也是如此,所以各位看官别五十步笑百步。
卢藏用摇了摇头,道:“这远不够,你至少还得通个中经,才能过下一关。《周礼》四万五千多字,《礼仪》五万六千多字,我看你还是主攻《周礼》好。”
陈枫见能少背万余字,便点了点头:“行,听老哥的。你这有《周礼》么?都说书非借不能读也,我暂借几天看看。”
卢藏用暗道:“你要考进士,自己连个书都要借别人的?”看了一眼白云子,而白云子却只自顾自饮酒,只好再卖他一个面子,道:“你尽管拿去。”
陈枫嘻嘻笑道:“多谢老哥,待将来中了进士,必奉厚礼。”
卢藏用摆摆手,继续问道:“你是生徒还是乡贡?生徒的话,让家里通通关系,也未尝不能中。”
陈枫已然麻木,只好做求知若渴之状。
卢藏用见陈枫啥都不知道,便断定这人一定是个高官子弟,有祖上门荫,在官学里只挂了名。则问道:“你是在国子监还是太学,或者你们地方府学里上学?”
陈枫摇了摇头。
只见卢藏用终于苦起了脸,道:“既不是生徒,那就一定是乡贡了,你既然能通过乡贡考试,再努点力,应当有机会,虽然不大.....几乎没有。但一回生活二回熟,总可以试试嘛。”
陈枫鼓起勇气,问道:“乡贡在哪里考?”
废了半天口舌,这小子连乡贡也没过,那你来长安考什么进士?卢藏用只觉眼前一黑......到底是谁给的勇气,竟大言不惭要考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