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训会后,几名官员又坐下来商讨,万年令裴光门满面忧心:“接种者每人收一文,这会不会被人弹劾贪墨?朝廷一直在无偿援助长安,可是一分没要。”
王弘化和刘延嗣相视一笑,随后王弘化回道:“你这个担忧,我们两都有过,为此还跟陈枫争论过,现在都听他的,就按他的方式办!”
“这……”
上官都发话了,做下属的还能怎样?这一文钱还不如不要,就是全县所有人全都接种,才收个几吊钱?这些钱对杂役们是一笔横财,可对县府来说只是九牛一毛,也太寒碜了。便暗自思考等万年县接种时,要不要免费。
国子监主簿孙文正又望向刘延嗣,问道:“加塞者加钱接种,会不会落人口实?权贵富豪们不开心,那些辛苦排队的老百姓也会有意见。两边不讨好嘛。”
刘延嗣也是笑着回道:“别问我,刚开始我和少尹大人也不同意。现在,都听他的。”
陈枫为了将来和主簿大人搞好关系,便笑着解释:“老大人的担忧,不是没道理。只是小子也有小子的考量。”
“哦?愿闻其详!”孙文正知道陈枫是聪明的,之所以这么做,应该有他的道理。
“长安权贵富豪遍地,他们出则豪车,入则华厦,平日里锦衣玉食,尽享人间繁华。更有不少者还会攀比斗富,就是为了彰显优越。
如果让他们和老百姓一样乖乖排队,一是没那个耐心,二来可能还会心生不满,从中闹事。不如索性给他们加塞。”
顿了顿,又笑道:“一吊钱,对他们是沧海一粟,但却可以实实在在地彰显优越,看着平民百姓苦哈哈地排队接种,而他们只需花一吊钱就可以加塞,老百姓却无可奈何,只能羡慕嫉妒恨,众目睽睽之下,那种满足前所未有。现在能够想象到那些豪贵之间,还可能会竞价加塞。你出一吊,我则出两吊,就是要比你先接种。”
“而他们斗富争胜的同时,其他人却看得见,连这些权贵富豪都争着抢着要加价接种。有他们带头做了示范,那接种应该是好事,若不是好事,这些权贵会去争去抢?”
“而平民百姓只需出一文钱,乖乖排队也可以接种,那简直是赚大便宜了,有便宜不占,是大呆瓜!”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好好好,怪不得少尹大人刚才在台下胸有成竹、稳如泰山。”老先生竟和王弘化套起了关系。
王弘化则点头回应。
有了前两人的经验,苏味玄直接向陈枫问道:“接种收取一文,价钱虽廉,就怕仍有个别人出不起这个钱。县府能不能免了?”
他是读书人,有着“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妄想,对贫困受苦的百姓颇为同情和关注。
然陈枫却摇了摇头,坚定道:“不行。”
苏味玄的提议被陈枫当场否定,面子一时挂不住,满脸通红,却又无可奈何,这是人家在主事,自己说了不算。只能连连叹气。
陈枫向他拱手笑道:“苏大人心系贫苦百姓,令小子敬佩。但小子也有过打算,要不苏大人先听听?”
难道也有后手?苏味玄忙拱手:“还向陈兄请教。”
“这一文钱虽不能免,但可以让他们画押,先欠着,以后还。”
“那不是一样么?”
“欠的钱,后面还上就可以。”
“可他们连一文钱都拿不出,要他们怎么还呢?”
陈枫大手一挥连道:“那就以工代赈!待他们接种康复后,让他们也参与接种工作,还能多挣一份工钱。将来必然要全国接种的,光靠咱们这一批两百号人,撒下去如泥沙入海,根本不够用! 接种操作如此简单,只要脑袋正常,一看就会。而这些人作为种子,要种到大唐各地,给大唐接种!”
只见苏味玄起身道:“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另外还能为国家朝廷储才,真是一举两得、面面俱到!陈兄大才,大胸怀!苏某无话可说。”说完便向陈枫躬身行礼。
苏味玄作为太子洗马是一个五品官,当着众官员的面,竟向一个无名小辈行礼,可见其心服口服。就差五体投地了。当然,这是不可能做出来的。
陈枫哪里敢受礼,忙侧身上前将对方扶起。笑道:“大人心忧天下,是小子楷模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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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大人,还有疑问没有?”陈枫见几人都摇头,便道:“既然如此,咱们一起去看看如何取痘?”
今日,他之所以请这些人过来,还无所保留地让他们全程旁观,就是想不仅让他们放心大胆地支持将来大规模的接种工作,还要他们一起共担风险,帮自己挡一些是非。
众官僚欣然前往。只是刚到小院门口,刚开启一点门,血腥加腥臭味就扑面而来。
但来都来了,众官员也不好临阵退缩,只能硬着头皮跟进去。
刚到院里,就看到地上铺着几片木板,木板上陈放一头牛尸,牛身上满满铺着一道道伤疤脓疮。而白云子和石强的口鼻上各裹着一条布巾,正在沿着牛身伤口用刀片刮取脓液。
眼见一股股红的白的浓稠物直往碗里淌,又有满院腥臭的加持,老先生孙文正腹中难忍,却来不及落荒而逃,只好当场弯腰俯身“呕呕呕”吐了起来。
而万年令裴光门则是边跑边吐,只喷得身上一片狼藉,叫苦不已。
苏味玄和王弘化到底是高官,忍耐力强上不少,他们见势不对,转头就跑,竟忍到院外才大吐特吐。
陈枫强忍不适,慰问白云子和石强:“你们辛苦啦!多亏了你们,才能抗疫成功。”
白云子满脸幽怨:“你快想办法,把那七个兔崽子叫过来!”
现在没有电话微信,我又不会千里传音,怎么叫?陈枫却不敢反怼,只好转道:“你们先忙,我出去看看他们。”
好一会儿那几人才缓过劲来。陈枫苦笑:“诸位大人都见过了,小子之所以对外宣称避痘神液乃神仙降赐,实在别无他法。”
王弘化想起那一汩汩红的白的,又要干呕,待好容易平复下来,则喝道:“此事暂时严格守密,谁敢泄露,我撤谁的职。”
可见连王弘化也急了,竟没想到人家太子洗马和国子监主簿品级虽比他低,但不归他管。他能管的,只有长安、万年两令。
众人也没嫌他话说得有瑕疵,都是连连点头:“不说,不说,打死也不能说!”
此时,刘延嗣则向王弘化拱手道:“这三头牛今日可取完痘,但目前还不确定够接种多少人,那下一批的痘牛,还需要大人协助安排。”
一个小小长安令能掌握多少资源?必然要向上峰求助。
王弘化点头道:“前几日已接种的三十头,肯定远远不够,我再给你们调一百头。就是小牛犊不好凑,大牛行不行?”
数日前,凭王弘化的批示,已经为三十头牛接种,等再过几日,可以取痘,这样应当能勉强续上牛痘苗。
刘延嗣则看向陈枫咨询,陈枫回道:“之所以要小牛,是因为小牛柔弱,更易产痘。不过大牛也不是不能产,聊胜于无,先养起来试试吧。”
王弘化大手一拍:“那就好办了,把典厩暑的牛,全给你了,就在城外养,还利于保密!我亲自跟你们去找他们疏通。给他们当场接种,看谁好意思不给!敢不给,我就直接抢了。”
典厩署虽然是太仆寺的,不归他管,但现在情况特殊,他可以调取长安所有资源。而且泼天富贵就等在眼前,还怕犯一些小错误?
又看向裴光门:“你们万年县也要动起来。有多少力,就使多少力,也不能全指望我和长安县。”
“下官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