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路上,崔玄晏暗道:你们在家里最好别出纰漏,我可是尽量给你们拖延时间了,若哪处看得到杂物、尘灰的,丢了我们崔家颜面,可别怪我发落。
原来他已着人提前回家报信了。
待其带着钦命平疫使,慢悠悠来到家门口,只咳了一声,叫道:“快开大门,迎接天使!”
待大门吱呀大开,崔玄晏伸手笑道:“贤侄,请。”
“都到这里了,我哪敢先进?总要给未来岳丈留个好印象。”陈枫一弯腰,也伸出手道:“世伯先请。”
一番虚假客套之后,崔玄晏才心满意足踏进大门。
………………
得到天使马上降临自家的消息时,幼宜一家子立刻鸡飞狗跳,男仆女婢全都忙起来打扫门口、庭院和堂屋。
就连幼宜自己也拿着抹布擦起窗棂来。
“迎什么天使?父亲老毛病犯了,又结交起朝廷天使来!”幼宜满脸的不开心。
其嫂崔杜氏却是见过世面的,指挥这个指挥那个,忙而不乱。
“那谁谁,树底下落叶赶紧清掉,某某,堂屋里的插花都枯了,去我房里换几支新鲜的过来……”
整个崔家忙得不亦乐乎。
刚收拾个大概,就听到老爷在院外叫道天使来了,众人立即收好手头上的各工具,束手排队,又趁着开门的时机,互相检查身上有没有不妥当的地方。
幼宜微出香汗,见父亲身后跟着一个人,心道这便是天使么?便跟着众人一齐行礼:“恭迎天使。”
等其行过礼,再仔细一瞅,顿时暗呼:“你怎么来了?天使呢?哪去了?你不会是冒充天使吧!”
这一瞬,陈枫和幼宜四目相对。只是一个又欣又喜,另一个又惊又疑。
两年未见,一个已亭亭玉立,绝美灵动;另一个则相貌平凡,贼眉贼眼。
陈枫怕露馅,不敢驻目,只好收回目光,又赶上几步,来到明显是当家主母的崔杜氏面前,躬身行礼:“愚侄陈枫,拜见伯母。”
崔杜氏则满脸疑惑,自己完全不认识对方,又看了一眼崔玄晏,见其含笑点头,以为这人是夫君某故交之子,只好干笑一声,便客套起来。
这时,崔淞又上前为陈枫介绍起崔杜氏来:“这是拙荆。”
陈枫又朝崔杜氏行礼道:“小弟陈枫,拜见兄嫂。”
轮到幼宜时,崔淞厚着脸皮演戏:“这是小妹幼宜。”
因是同辈,陈枫比幼宜大,应当是幼宜向陈枫行礼。
然而幼宜却眯起大眼,只盯向陈枫,既不行礼也不说话,只通过眼神递出一条信息:你搞什么鬼!
“我能搞什么鬼?我是曲线救国!你可别露馅。”陈枫只好将已读的信息,原路发回去。
就是不知道对方懂不懂。
崔玄晏看着不对劲,自家闺女历来聪明伶俐、知书达理,怎么今天这么失礼?忙咳了一声,想提醒一下。
幼宜看了一眼崔淞,见其苦着脸又微微点头,只好屈膝,勉勉强强纳了个福礼:“小妹幼宜见过枫兄。”却是满脸的不情愿。
这一幕,只瞧得崔玄晏暗自皱眉:平常看的倒乖乖巧巧,怎么到关键时刻却慌张失措?
好容易过了初见面这一关,陈枫致歉道:“侄儿首次登门,却两手空空而来,还请伯父、伯母、哥嫂、妹妹恕罪。”
谁知崔玄晏大手一挥:“真是见外话,贤侄能单独过来,咱家蓬荜生辉。”又伸手道:“请堂上坐。”
又是一番客套,才入堂落座。
待饮过一口茶,崔玄晏便笑道:“现在天色已快晌午,贤侄不如在此简单就一餐便饭,皇帝也不能差饿兵不是?”
“我巴不得呢。”陈枫嘿嘿一笑:“既然来此,一切由伯父做主。”
崔玄晏便给崔郑氏示意,又吩咐起幼宜来:“你自来厨艺不错,也当露露手,总不能指着你母亲操劳一辈子。”
这倒是瞎说八道了,幼宜虽然懂得厨艺,那也绝称不上“厨艺不错”。有家业的大户人家,哪用得着小姐太太亲自动手做饭烧菜?
待屋内只留下三个男士,崔玄晏便放开了架子,笑问:“听崔淞说,你们是在茅山结识的?”
这是来打探根底了。
陈枫笑回:“正是,那时我在茅山,恰好有机缘认识淞兄。”
崔玄晏心中又是一动,又问道:“彼时幼宜也在茅山,怎么你们不认识?”
陈枫看了一眼崔淞,见其眼观鼻,鼻观心,好像正在发呆故听而不闻,便回道:“见过一两次面,不熟。”
“呸!恶心!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你这小子太不老实!”崔淞心中暗骂。
却也不想想刚才引荐幼宜的时候,他自己也在装腔演戏。
“怪不得刚才幼宜失礼,估计她与这家伙虽不熟,但应该有印象,又不敢认!谁能料到一个十几岁的小伙子,竟成了朝廷天使?”
崔玄晏默默给自家闺女找起理由来。
只是其摆出做长辈的姿态,面露责备:“一回生二回熟,你们年轻人之间能说的上话,理应当多多来往。”
“您老中计啦!”陈枫暗笑,却站起躬身回道:“伯父教训的是。”
崔玄晏招招手,示意陈枫坐下,道:“你既跟崔淞是至交,不要这么拘束,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
陈枫半坐于椅上,陪笑道:“多谢伯父厚爱。”
“你说原在茅山,怎么又到长安平疫了?”
“侄儿后来追随白云先生到终南隐居,长安令刘延嗣刘大人之前任职润州曲阳令,当时曾请小子过去帮忙,平息了曲阳麻疹疫情,于是刘大人才上终南山找我,请我帮他平息痘疫。”
这话陈枫却没说谎,确实是追随白云子在终南山隐居修道,只不过修的是房中道而已。
隐瞒不说,可不等于说谎。
“原来这家伙竟有这等经历,我还纳闷他十七八岁的样子,怎么就能想得到接种牛痘可避人痘,原来师从白云子,白云子是名医,所以他才知道这些道理。却想不到我和白云子还是故交哩。”
此时再看向陈枫,崔玄晏面露慈祥,终于找到做长辈的感觉来。之前以为只是沾了儿子的光,才白占了便宜,现在可是底气十足!往年交友甚广的积累,终于结出果子来了。
“你这一声伯父,喊得也不亏。你知道么?我和你师父乃故交。”又怕陈枫不相信,崔玄晏便解释起来:“幼宜幼时身子骨弱,曾托先生代为照顾,直到徐逆造反那年,才要崔淞去茅山将幼宜接回来,不然他也没机缘认识你。”
其刚说完,却觉得说得不完美,又补充道:“当然,现在幼宜也没完全好,你精通医术,往后还望你能多多照顾一下她。”
说完更觉后悔,别弄巧成拙,万一过于夸张幼宜身子有多不好,把这个心仪的未来女婿给吓跑了。
其又道:“当然也不是啥大毛病,一年里有个一日半日的头疼脑热。”
“哪个正常人一年里面没个头疼脑热的?爹,您老说话悠着点行么?前一口谎话,后一口就差点露馅,你这么下去,我怎么帮你圆谎?”
崔淞暗自皱眉,只好装作听而不闻,恪守起沉默是金的法则。
陈枫就更不可能拆穿他谎话了,只是回道:“那平时得注意保养了。”
“可不是?你有时间就多教教她养身之道。”
崔玄晏一锤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