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教堂，两道扭打在一起的身影快到让人分不清彼此。
铿锵的金属碰撞，子弹开枪声和钢铁士兵混杂其中，程湘南的“暗蚯”不断分裂出不同的玩家，程落在不断杀掉那些分裂出的玩家，程湘南在不断杀掉钢铁士兵。
肾上腺素在强大的刺激中疯狂分泌，身体机能被催发到了极致。她们踩着血骸尸骨奔向对方，杀戮仿佛无休无止。
她们都在撑着最后一口气拼杀。
然而就在这时，程落不动了。她遣散了所有的钢铁士兵，手中的枪也扔在地上。
“程湘南，你还记得孟默吗？”
程湘南的脑海里下意识地出现了一个有些怯懦的，默默无闻跟在程落她们身后的身影。
程湘南瞳孔骤缩，冲向程落的步伐紧急停住了。
而与此同时，程落露出了一个淡淡地笑容，张开怀抱奔向程湘南。
她复制了孟默的个人技能！！！
程湘南转身想跑，右腿却被长链缠住。被撂倒在地的一瞬间，程落握住她的肩膀将人压在地上，另一只空着的手抽出匕首抵在她的心口处。
而程湘南的镰刀此时也反手握住，最尖锐的一端抵在她的脖颈上。
红眸与黑眸以从未有过的距离凝望着彼此，墙上的圣母像垂眸，仿佛在凝视着这两个拼杀到最后的“程落”。
程湘南喉间滚出一丝了然的叹息：“你没有复制孟默的技能。”
“没有。只是为了诈你，让你露出破绽。”程落说。
“是吗。”程湘南说，“那你可以动手了。”
她们两个的生命条都已经剩下了一点点，只一下，一下就会要了对方的命。
风声呼啸而过，卷起她们的呼吸声。
“我有一个问题。”程落说，“刚才你那一瞬间的失神是因为什么？”
两人互打时，最激烈的时候，程湘南有一瞬的晃神，她看着程落的脸不知想到了什么，但也仅仅就是一瞬，便再度回复了平常深邃地让人捉摸不透的眼神。
程湘南大约是没想到程落能发现，抬眸，良久才说道。
“只是突然想到，那个十二岁的小屁孩，长大后其实就是你。”
程落想了想，这才知道她口中的小屁孩是刚才出现的那个十二岁的程落。
“那个小屁孩，一直追在我身后，让我当她朋友，有点烦。”程湘南说，“所以我看着你，就会想到，原来那个小屁孩长大后就是这个样子。”
程落看着她：“你也是程落，你也是长大后的她。”
“我吗？”程湘南嘲讽一笑，“你觉得我看起来像吗？完全不像吧，天壤之别。”
“不，”程落红宝石的瞳眸中映出程湘南的脸，“一模一样。”
和十五六岁的程落一模一样。
又别扭又口是心非，明明在意却装作无所谓，眼里有着冰冻世界的冷漠，却也有无措的茫然。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随便吧。”程湘南说。
这个距离和姿势下，程落如果出手一定比她快。
她突然疲倦了，惨然一笑，闭上双眼。
程湘南突然觉得自己一路走来毫无意义，两手空空，最后什么也没有。
没有等来疼痛，没有等来解脱，只有水珠轻落在她的面颊。
程湘南睁开眼，水珠落得越来越多。
程湘南皱起眉，神情茫然。
“……为什么？”
为什么要哭呢？为什么要可怜自己呢？
她不懂。
仿佛流下的眼泪是毒药，她死死咬唇忍着，不肯让自己留下一滴泪来，可看见她，又忍不住哭出来。
爱与恨交缠的滔天情绪让她一次又一次攥紧无名，却又始终狠不下心刺下去。
她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矛盾又强烈的情感。
【“长大的我，快乐吗？”】
【“听起来，不太差……”】
那个永远戴着厚面具的少女，那个比任何人都害怕孤独的少女。
那个断了条腿，也会执着地问她未来的自己是否快乐的少女。
“……大约是因为，除了我，没有人会再为你哭泣了吧。”
性情古怪，可恶又可气。
但那终究是自己。
程落将额头抵在程湘南肩上，程湘南失神地看着天花板，感受着尖刺离开了自己的胸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轻到仿佛能随风逝去的拥抱。
这样的拥抱，是不是也代表着，你稍微原谅并包容了一些过去的自己呢？
程湘南轻轻眨了眨眼，没有回应，但也没有拒绝。
“……程落。结束这一切吧。”
无论结局如何，她们终究要迈向那一步。
匕首和镰刀再次相贴在对方的脆弱处，她们相视彼此一模一样的脸，然后同时动手。
血液喷溅的那一刻，夕阳光晕将世界染成玫红。
她们的生命条同时清空。
一切的一切都被光晕吞噬殆尽，最终消失不见。
【“三小时的愿望”已失效。】
……
唐境泽一直在看着那扇门。
自程落进入后，他的视线一直没有移开过。
他在静静地等待着一个结果，或者说，
陪着程落静静等待一个结果。
把手拧动，有人推门而出。
少女踩着夕阳光晕，跨过门槛。
她轻轻抬眸，两只颜色不同的眼眸流光四溢。
银白青年轻笑一声。
“欢迎回来。”
少女歪歪头，一只红眸和一只黑眸同时凝视着唐境泽：“不问问我是程湘南还是程落吗？”
“不重要。”唐境泽牵起她的手，“你们本来就是一个人。”
程落轻笑了一声。
“我现在，应该算是完整的程落了。”
恢复了全部的记忆，也囊括了程湘南的记忆。
唐境泽说得对，不论是程落还是程湘南，都是她。
都是同一个人。
能让她们彼此融合的方法绝不是杀戮，而是接纳。
接纳那个过去的，不完美的自己。
你一路走来，没有过去的自己，就不会有现在的你。
“你的灵魂终于彻底融合恢复了。”远方古朴悠远的声音再度传来。
“作为本次游戏的最终获胜者，你可以许下一个愿望，然后接下来，你就要重新担起“灵魂中介站”的职责。”
“那李蓉呢？”
“会被安排进入新的投胎转世。”
“所以海城一中其实就是一个缩小型的“灵魂中介站”对吗？”
为什么“三小时的愿望”还能让程落再见到夜凝和林梦然，是因为她们的灵魂本身就被困在了这个副本中。
海城一中本身就是李蓉为了留住身边同学的灵魂所捏造出的一个地方，也因此在这个副本里的所有玩家的灵魂也会被暂时寄宿在这里。
在副本没有彻底结束前。
“我已经想好了我的愿望了。”
程落说：“我许愿，让这个副本里所有被困的灵魂和其他玩家一样，接受惩罚，然后投胎转世。”
“不要被困在这里了，找不到出路的。”
人生命的出路永远在未来，而不在过去。
过去无法挽回。
这个副本开始出现巨大的嗡鸣声，学校支离破碎，玫瑰随风颤动，海洋翻腾不休。
【恭喜玩家程落获得本次游戏最终胜利。】
【“惊悚言情”游戏管理权已移交。】
【创始人程落，欢迎回来。】
“灵魂中介站又回到了你手里，还想继续这个游戏吗？”
程落摇了摇头。
“或许要重新变动一下，换一个轻松一些的游戏。”
偌大的世界，仿佛只剩下了她和唐境泽两个人。
少女轻轻回握住了银白青年的手。
“呐，唐境泽，你说她们两个还会记得我吗？”
“会的。”
“这么笃定？”
“嗯。”
记忆不会被真正抹去，记得的人会永远记得。
穷尽海生天涯，花瓣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