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锦望着小触手在度延上师的尸体上翻找,搜出好些经书和法器。
翻看一遍后,最终只从他随身的袋子里拣了些不显眼的小物件后,便将其余法器又塞回到他僵硬的手心里。
至于赤拓上师那边,除了新做的拨浪鼓,那个珠串、骨碗包括经书,同样悉数塞回到他的怀里。
“走吧。”
丹锦听大人淡淡地说道。
一根小触手伸出来,拢了拢大人头上那块臭烘烘的被褥,不让寒风泄露进去。
丹锦轻轻“哦”了一声,背起背篓,缓缓往山下走去,不过脚步比方才利落了几分。
如大人所说,解决了这桩事,她暂时可以安心下山了。
“大人,为什么您不拿走这些法器?这都是上师们的宝贝,效用大着哩。”
丹锦想了许久,才终于问出口。
“你想拿?”
丹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即一脸黯然道:
“说不想,那是假的。我到雪山,原本就是想求个自保之力。在外头,能拿上一件这样的法器,起码也能在诡物面前有逃跑之力。”
“但你用不了。”柳笙缓缓说道。
“大人您用也好啊!”丹锦忙补上一句。
“我不需要。”柳笙简短地说道。
实际上,柳笙顾虑甚多。
虽说这些诡异的东西的祭炼之法甚是诡异,但在寒夜面前,当然还是保命为要。
可是按照《雪山修行录》所说,这些法器以心血祭炼过,只会属于原主,就算她拿走了也用不了。
而且,若是贸然使用,也不知道会不会招来胎神的力量,或者激发他们师父遗留下来的暗手。
最重要的,她不想惹祸上身,要不然就白费了这么一番布置。
现在两个人法器在手,按照这个站位,怎么看都是两人为了某种原因起了冲突,随后发生内斗同归于尽。
也许是为了追丹锦下山所致,但最终总归与丹锦无关。
想来那个大护法再怎么在意丹锦,也不会为了这么一个杂役大费周章派人追下山。
但倘若真看出丹锦“杀”了两位上师,那便绝非一走了之可解决。
那么无论是为了丹锦身上那足以杀死两位上师的秘密,还是为了给他的弟子复仇,就算掘地三尺都要把丹锦找回来。
柳笙现在和丹锦命运捆绑,可不希望事情沦落到如此地步。
“也是,大人如此能力,自然不需要。”丹锦想了许久,才缓缓说道。
她的声音里,有羡慕,有也黯然。
“等下山了,我可以教你。”
一个闷闷的声音,从背篓里的被褥间传出。
但丹锦听得明明白白。
脚步差点一错,摔倒在雪地上。
丹锦连忙稳住脚步,也稳住心神,急匆匆地问道:“您说的是真的吗?大人!”
“当然……”
“但我未必能让你能拥有这些上师那样的能力,而是会让你学习另一种法门,你可愿意?”
“只要能让我有自保之力,我便愿意!”
丹锦欢喜不已,心里还默默想着,如果她能强大一些,就可以好好护着大人了……
她不是傻子。
渐渐的,她心里头也明白,身后的大人虽然强大,并不是真正的胎神。
胎神无所不能,又怎么会提出要她带下山呢?
说明大人也是忌惮雪山上更上层的力量。
再一想大人从死去的赤拓上师身上冒出来,而且还是女娃娃,仔细一想也就明白,大人估计是赤拓大人炼器的原料。
在雪山下长大,她知道有些女娃娃会被雪山收走,但奇怪的是,又没从未见过有女性的上师。
等她在雪山上做杂役以后,才渐渐明白,这些女娃娃被收去做什么了。
当明白这一件事后,她回去吐了整整一天。
自此以后,再见诸位曾经十分崇敬的上师,她心里头只是一阵阵恶心反胃,还有说不出的恐惧。
所以就算大人不提出离开,她也迟早自己要逃。
更别说还有大护法这么一桩事情……
心里头想得明白,丹锦走得更是坚定,一步步深深踩在雪里,往山下走去。
……
到了山下,便是落雪镇。
丹锦从天亮走到天彻底黑去,已是疲惫不堪,再加上大病初愈就长途跋涉于雪原里,脑中阵阵昏胀,几乎分不清东南西北。
若不是大人一次次将灵气渡给她,只怕她早已倒在雪地里再也爬不起来。
“找个地方歇歇吧,我从他们身上搜了些银子,拿得不多不少,应当不会被发现。”
大人的声音总是如此嘶哑,但又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平静。
“嗯。”丹锦应了一声。
她随即在落雪镇找了一家客栈暂且住下。
“要一壶温热的羊乳,再要几个青稞饼,还请烧上一桶热水。”丹锦嘱咐店家,略微犹豫后又红着脸补充,“还有……可有一岁小孩穿的旧衣裳?”
店家虽觉得古怪,仍是翻箱倒柜拿出两件旧衣:“当初我家孙子穿过的,姑娘别嫌弃。”
“不嫌不嫌,多谢。”丹锦拿出银子给他。
回到房间,丹锦小心解下背篓,从里面抱出被闷得有些昏沉的大人。
柳笙小小的躯体在这寒气刺骨的环境中,哪怕有层层衣裳与被褥,也终归被冻得够呛。要不是有小触手一直喂养灵气给她,她恐怕根本熬不到这里。
但是也因为这样一次次使用,输出大于输入,主体又过度虚弱,小触手的能量也明显枯竭,直径变得纤细许多。
若是现在再与度延上师对上,胜负便难说了。
店家送来一桶热水后,丹锦趁着歇口气的功夫,勉力坐起,拿帕子蘸着热水给大人细细擦拭。
自那赤拓上师体内挣出后,大人还没有好好擦洗过,所以身上都是干涸的血迹形成的血痂。但是当时在那什么都没有的山上,也只能草草将大人裹好便匆匆离开。
如今大人疲惫得连眸都不愿睁,任丹锦处置,竟像寻常婴儿般安静。
丹锦看着如此绵软无助的大人,嘴角忍不住浮现出一丝促狭的笑容。
等擦洗干净,给那白皙柔嫩的小身体裹上厚实的衣裳,总算是个香喷喷的小奶娃了。
丹锦也给自己擦洗一番,总算去了高烧后的一股汗馊味,清爽许多。
随后店家送来刚温好的羊乳和青稞饼,丹锦拿小勺舀了羊乳一口口喂进大人的嘴里。
大人吃得香甜,偶尔还砸吧嘴,露出一脸餍足的纯真笑容。
看着大人吃饱了终于沉沉睡去,连那些一向警惕的触手也都软软垂下,像是乖巧的灵蛇趴在大人身旁,除了偶尔会抬眼盯着丹锦之外,再无别的动作。
丹锦这才拿过有些凉了的青稞饼,就着剩下的羊乳狼吞虎咽地吃了个饱,腹中渐渐暖和起来。
终于,生存所需勉强得到满足。
她把灯吹熄,裹紧被子,把大人那香软暖融的小身体搂在怀里,一股踏实的安全感涌上心头。
如此,丹锦才结束提心吊胆的一天,慢慢滑入深深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