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悲兄弟反目，戏未尽早知悲情。
这个时候我自然是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只得点头应允随林母到了隔壁的房间。进了门之后我才看到，林家小儿子林怀玉的遗像，正供奉在这件房间里。
这边林母先是神色淡然的给儿子遗像前的供桌上了香，然后才静静的转过身来。见我仍神色有些尴尬的站在门口，便伸手招呼道
“赵半仙儿你不用客气，随便坐就好。”
“孙阿姨您也坐。”我忙应了两句，然后在林母的对面坐了下来，语气谨慎的问道“不知您有什么吩咐？”
“吩咐什么的谈不上，就是有几件事想问下赵半仙儿你。”林母顿了顿，轻声开口道“刚刚我问了来抓金子的警察，说金子在外地涉嫌走私什么，东南亚的婴儿尸体？这件事赵半仙儿你，知道吗？”
“知道一些...”我刚说完就连忙补充道“当然我也是刚知道的。”
“那你方便和阿姨说说，具体是怎么回事吗？”
“可以的孙阿姨，我尽量把我知道的都告诉您。”我斟酌了片刻，把从姬桐那里打听到的消息，挑了些关乎林家兄弟犯罪行为的内容说给了林母听。至于警察如何根据我师父宋大仙儿的占卜结果找到线索，和对林家兄弟之间矛盾冲突的猜测，自然是不着痕迹的隐去不谈了。
“原来是这样...”
听完后林母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惊讶的情绪，只是十分坦然的点点头道“我早就知道，老头子和他们兄弟俩，在外面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生意，有阵子更是闹的家里鸡飞狗跳的。”
“我有心想要问问，他们在外面到底在做什么事情，从哪里赚来的那么多钱。但是他们爷仨嘴里，却总也不肯给我句实话。今天我算是知道了，林家的钱都是怎么来的了。赚的是死人的钱，还是死了的孩子的钱，也难怪都不肯明说了。”
“他们爷仨落到今天这个下场，怨不得别人。我这个当妈的，也是罪孽深重。不禁教出了两个不守法的孩子，明知道他们在干违法的事却只想着别被抓了，贪图钱财没有去阻拦。今天按说，我也应该一并被警察给抓走才是。”
“孙阿姨，您别这么说，这...”
“好了，赵半仙儿，你就不用安慰我了。”林母摆摆说，淡淡的说道“这都是我们林家自作自受，做了这么损阴德的生意。也难怪到最后老头子他得急病暴死，玉子也被他亲哥哥给害死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并不是说...欸？等等！孙阿姨您刚说什么了？”我本能的想要接口安慰林母，可话说到一半才猛然反应过来，方才从林母口中似是说出了什么，十分了不得的话语“我好像听您说，您小儿子他...”
“怎么？宋奶奶她没有告诉你吗？”见我满脸惊讶，林母反而显出了些许疑惑“宋奶奶不正是因为算出金子的目的，才拒绝给我们林家举行驱邪仪式的吗？”
“我想我师父她老人家，确实应该是看出来了...”我强按下心头的震惊，开口解释道“不过她老人家并没有，和我们点明这件事。只是昨天当面训斥过林大哥，要他不要再演戏了...至于别的还有原因什么，就没有明说了。”
“宋奶奶她，还是心软啊...”林母苦笑着摇摇头道“不过也是，我家金子做出这等事来，确实是让人不知该怎么说。我这张老脸啊，也是被这两个逆子给丢干净了。”
“...那个，孙阿姨。”我小心翼翼的问道“您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怎么说呢，也说不上什么时候知道的...”林母顿了顿，微眯起眼睛似是在回忆着什么，然后缓缓开口道
“只能说看到金子回来报丧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种感觉吧。后来他执意不肯去找玉儿的尸体，也不让我去求宋奶奶帮忙占卜的时候。我大概就知道了，玉儿的死和金子脱不开关系了。”
“这两个孩子都是我亲手，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那是两块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他们在想什么做什么。就算不肯告诉我，我只要看他们一眼也就猜的差不多了。只是这件事...”
尽管从进门伊始，林母就极力的在克制自己的情绪。可当此时说到兄弟两人骨肉相残，自己却仍要佯装未曾查觉时。还是难以自已，两行浑浊的老泪自眼角慢慢滑了下来。
已是年近花甲的林母如今，本该和家人子孙在一起共享天伦之乐。可眼下在短短半年的时间里，丈夫离世，最疼爱的小儿子被大儿子亲手害死。而大儿子自己也就在刚才，被警方从家中抓走。等待后者的，将是起码十年左右的牢狱之灾。
接连的冲击已经彻底摧垮了我眼前的这个老人，以至于此刻我搜肠刮肚了半天，却发现任何安慰的言语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纠结许久我能做的，也唯有紧闭嘴巴默默的坐在旁边，静静的等待林母抒发心中哀痛的情绪。
良久之后林母终于止住了抽噎，接过我递上的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满怀歉意的说道“不好意思赵半仙儿，让你看笑话了。我以为发现是金子害死玉儿那天，我就已经没什么好在伤心的了。可是现在提起这些事情，我还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您已经很坚强了，孙阿姨。”我此刻是发自肺腑的对后者感到敬佩“换做是我，恐怕根本就承受不来...”
“没什么承不承受的了的，生活不就是这样吗？”林母面容凄楚的挤出了个微笑“我之所以厚着这张老脸活着，实在是还有件心事未曾了。”
“孙阿姨！”我不仅紧张起来“您可不能想不开啊！”
“哦，孩子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不是这个意思。”林母惆怅一笑道“我要是死了，金子在里面就没有盼头了，我还不能就这么走了。不过我想说的心事，是另一件事。也是我一直想求宋奶奶和赵半仙儿你，帮忙的事情。”
“只是这次不知道金子这桩事了后，我们林家还能剩下多少底子，还供不供奉得起这笔香油钱。所以阿姨想问问你，倘若我手里还能剩下点钱的话。这件事赵半仙儿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罪孽深重的老东西，能不能出手...”
“...帮我了解这桩心事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 心怀愧誓与同行 欣然允寻叶归根
从林家出来之后，我整个人都感到有些恍惚。只是知晓了整个事件的真相，就让我的心头沉重的快要喘不过气来。实在难以想象处在风暴正中心的林母，到底承受了怎样的痛苦和压力。
但也正像林母自己所说的那样，林家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家中每个人都甩脱不了干系。若是在发现丈夫和儿子们违法的初期，能尽早的去制止和阻拦。
那么事情或许就不会，发展到现在的模样。换个角度来说，林母何尝不是害死自己儿子，将另一个儿子送入监狱的帮凶呢？
而在这难言的悲痛之中，尚能作为林母内心支柱的。
恐怕也就只剩下等大儿子出狱，和刚刚拜托我的那件事了。
“师兄，刚刚孙阿姨拉你单独进房间，是和你聊了什么啊？”出了林家大门刚上车，师妹宋倩就迫不及待的问了出来，“你没有在孙阿姨面前乱说吧？”
“根本就用不着我乱说...”我不禁苦笑道，“关于两个儿子的事情，林母她自己心里门清呢。只是事已至此，实在是无法出口，只能配合着大儿子林怀金的表演罢了。”
“啊！”坐在后座的师妹宋倩和姬桐，闻言皆下意识的惊叫出声，显然是没有料到这点。
“我刚发现的时候，也和你们的反应一样。”我从后视镜瞥了两人一眼，苦笑道，“不过现在想想，其实这件事早就很明显了。如果林母不是早就发现了，自己的小儿子是被大儿子给害死的。又怎么可能那么配合儿子的要求，不去做任何探究小儿子尸体下落的尝试。”
“既然是这样。”姬桐不解的问道，“那为什么孙阿姨后来，又想要雇佣赵大哥你，帮忙找儿子林怀玉尸体的下落呢？”
“因为这就是母亲啊。”我长叹了口气道，“林怀金是她疼爱不已的儿子，林怀玉又何尝不是呢？又有哪个母亲能够接受，自己的儿子客死他乡尸体都得不到安葬呢？”
“更不要说现在距离林怀玉的死，已经过去整整两个月了。林母很清楚找到儿子尸体的可能，根本就是微乎其微。我想其实在她心里，更多的还是对小儿子的不舍与愧疚吧。”
“一方面为了保护大儿子林怀金，她不得不装聋作哑放弃所有寻找小儿子尸体下落的举动。另一方面心里又倍受，无法让小儿子得以安息的煎熬。倒头来也只能在两个月后，在确定几乎无法找到小儿子的尸体，不会影响到大儿子安危的前提下。求我们帮忙去寻找，走这个形式来让自己心里得到安慰吧。”
“当然林母心里肯定也还存着一丝丝，万一找到了的幻想。总而言之，我现在确实很能体会到林母的心情。但正因为如此我不得不说，现实还真是有够残酷的...也难怪师父她老人家会说，有时候人心要比妖魔，还要恐怖啊。谁能想到为了钱，林怀金竟会对自己的亲弟弟下此毒手。”
“这么说来...”姬桐若有所思的问道，“孙阿姨和你单独聊的，应该还是想要拜托你，帮忙找她小儿子尸体这件事吧？”
“对啊，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事呢。”我轻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现在林怀金已经被抓了，也不会再有人阻止林母去找小儿子的尸骨了。”
“那师兄，你答应了吗？”
“说实话，刚刚那个场面我真的很难把拒绝的话说出口...”我无奈的说道，“但是去w市找林怀玉的尸体，来回花费的时间可不短。就算我想要答应，也得先征得师父她老人家的同意呀。”
“啊？那师兄你拒绝了？”
“不能算是拒绝吧？我只是说这件事，我得回去问过师父她老人家才行。正好林母这边因为还要配合警方调查，所以这阵子就算想去也不能乱走的。所以我和林母说的是，只要师父她老人家肯点头，那么警方结案之后我就陪她去w市走一趟。”
“我奶奶肯定会答应的！”师妹宋倩赶忙大声说道，“要是奶奶她不同意的话，我去帮师兄你求情！”
“不过赵大哥，我可要提醒你。”姬桐此时又微笑着插嘴道，“要是等结案了，林家的资产恐怕就不剩多少了，你再想和孙阿姨要两百万怕是不能够了。”
“行啦桐桐，你就别调侃我了。”我哭笑不得的说道，“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和林母要这个钱。之所以答应林母去问问我师父，存粹是因为不想让我自己心里太难受。想来想去我能帮上的，也就只有这点忙了。”
“这就是赵大哥你所谓的，站在公道一边吗？”姬桐展颜轻笑道，“这样的公道，我认可了。”
“是嘛？”我开玩笑道“这回不失望了？”
“暂时不失望啦，不过之后嘛。”姬桐俏皮的说道，“还要看你到时候，是真去还是假去喽。”
“我一定会去的...”看着两旁道路飞驰而过的景色，我半是自言自语的说道，“要是不去的话，我总觉得有些对不起林怀金的母亲...”
坐在后面的姬桐，当然明白我这句话的意思。毕竟警方之所以能够这么快，在调查林家兄弟走私案上找到突破口。自是和我将师父宋大仙儿的卜卦结果透露给她，有着直接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