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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后,桑结在八廓南街租了一个小院,南屋是正房,一明两暗,中间是会客室,西屋卧室,东屋书房,上有一间小阁楼,阳台有围栏。西房两间,一间放杂物,一间住着桑结守寡的堂姐和一名侍女。东房也是两间,一间厨房一间储藏室。院后就是拉萨河,河边柳林成排,拉萨河南岸就是错落耸立的奔巴日、昌果拉等或险峻或秀丽的八大山峰。

来拉萨后不久,梅朵也迷上了水彩画,长进甚快,听说王妃也在学画,提出请她来家共磋技艺。对梅朵来说,婚后什么都满意,就是缺个知心的女伴。得到梅朵的邀请后,其其格学画就不在第巴府,而是挪到了桑结家中。每逢这一天,小院里就充满了欢声笑语。现在桑结有了四个学生一个助手,其其格的侍女乌云和自己的侍女阿朵也跟着学画,堂姐做助手。堂姐叫热那,比桑结大四岁,其父是桑结伯父、被百姓呼为“大义王”的第二任第巴,她从小与堂弟同在仲麦府长大,一块跟着一位从色拉寺请来的经师学过文化,桑结学水彩画时,她在一旁也学着画,懂一些,丈夫是拉萨西北德庆镇的庄园主,那年闹天花病死了,未曾生育子女。

想起那场瘟疫,现在还有些后怕。当年的瘟疫使有的地方鸡犬不闻,村落为墟,人们最后只能采用原始的隔离办法,将患者驱入雪山。一个二三岁的孩子不幸染病,当村民前来准备装入筐中拉走时,年轻的妈妈抱着孩子,毅然走入雪谷。后来,她被尊为当地的保护神,立了一座小庙,人们特别在小儿有病有灾时,都去庙里祷告,据说还颇为灵验。当时桑结正在哲蚌学习,闭寺半年多,听到许多这类生离死别、惨不卒闻的故事,暗暗发誓要改变这种状况。历史证明,他做到了,他在医药学理论、临床医学、医学教育等方面取得的卓越成就,使他无愧于“继医圣宇妥·元丹贡布之后西藏最杰出的医学家”的称号。

“热那姐,你看老师画的红桃绿柳,深浅不一,显出了远近层次,我们几个画出来颜色差不多,却没有那种效果,我看老师正忙,您给指点指点。”其其格一边说一边朝书房那边努努嘴。

桑结这段时间来一直在思考开办医学院的事,校址、教员、学生都好解决,除了经费,教材也是一大难题。他在哲蚌学医时没有正规教材,以口述为主,部分内容是实践经验的总结,但是很分散没有系统性,而理论部分缺乏明确的指导思想,体系杂乱。他首先要在前人基础上,构建一套完整、系统的藏医理论,可是这个理论和各种知识如何传递给学生呢,当时藏人大多不识字,单凭口述和文字太抽象,应该想个办法。

“桑结呀,你过来,王妃她们问你个问题。”

“阿佳,不是说好就叫我名字吗?你看你……”其其格身子拧了拧,就像小妹妹冲着大姐姐撒娇。

桑结走出书房,梅朵叙说遇到的问题,等了一会儿不见反应,抬头一看丈夫正走神儿,笑着掐了他手背一下,桑结这才一下子将思绪拉回来。乌云、阿朵背过脸偷笑,梅朵笑对其其格说:“妹妹,你看,嫁给这么个人就同嫁给一个呆子差不多,为了这事那事魂不守舍,这几天又在思考办医学院的事呢。”

桑结没有说话,拿过一支笔放入清水中蘸了蘸,在表示绿柳桃红的颜色上抹了抹,稍停举起一看,浓淡相宜,层次立显,几个学生不禁赞叹。热那说:“这叫水洇法,看着容易,要反复练习才能掌握。”

桑结踱回书房还未坐下,忽然一拍脑袋叫起来:“对呀,对!好!”外边人吓一跳,桑结走出书房,捏着两个拳头,喜形于色,“梅朵,看见你们作画,我一下子冒出个想法,学医的教材完全可以人体图来表示,比如骨骼、脉络,放血点也能标出来,这样直观易懂,也方便实际操作。在座的人当时都不懂人体图是怎么回事,但她们相信并支持桑结这个西藏医学史上的创举。

“哎,你们看,一高兴起来就跟个孩子似的。”梅朵撇撇眼,其其格向他投去崇敬的目光。

午后,桑结出了书房对妻子说:“梅朵,下午府里议事,晚饭你们吃,就别等我了。”

梅朵点点头,近前将丈夫的衣领弄平整,不小心把手上的蓝颜色在桑结腮上抹了一道,又擦洗半天,等弄干净了,桑结才出门。

达瓦、却杰等十来名官员已在二楼会议室等候。桑结进里间办公室取相关材料,拉开抽屉,又看见了那张精致的贺卡。是其其格送的。

从昌都完婚回来,少不得有各方人士和亲朋祝贺。汗王亲到第巴府致意,赠送了一张整狼皮、两付玛瑙珠串和一套熬奶茶的精铜器具。那天的一切,桑结都清楚的记得。

“恭贺师父师娘新婚大喜,弟子涂抹了几笔,表个心意吧。”其其格大大方方地上前行礼,递上一个缎袋。那乌云在一旁只管上下打量新娘子。梅朵被一位年轻女子称为“师娘”,又被个小丫头盯得紧,浑身不自在。这一切桑结都看在眼里。

打开缎袋,里面是一张对折的贺卡,细藏纸,展开有一尺长半尺宽。这种细藏纸着色好,且耐久,有的寺庙请画师绘制好后整张或拼接粘贴在壁上,几十年不变色。贺卡正面是用莲花体藏文书写的贺辞,背面是蒙文。莲花体为桑结独创,那字体犹如朵朵莲花,既美观又具佛教之蕴,社会上习之者甚多,但真得个中三昧者却少之又少。“她算一个,”桑结心想,“而且还有创新。”原来桑结的莲花体肥厚沉稳,其其格一反其风格,字体好似尖尖小荷,清秀灵动。“真是画如其人啊。”桑结不由暗暗赞道。展开贺卡,里面是一幅水彩画,远处是雪山,山下排排杨柳,一条小径,两旁开满碎花,两个背影正向林深处走去。构思简洁,上色潇洒,营造出一种朦胧诗意,尤其两个人物,虽用笔寥寥,但形神具备,惟妙惟肖,两人间那种只能感觉到的恩爱缠绵跃然纸上。

想到这里,桑结赶紧合上抽屉,收回心神,走出大厅主持会议,商讨开办门巴学校之事。在这之前,藏区从没有独立的学校,除个别的贵族有条件请人来家教授子女外,要想学习文化就必须进寺院,现在要单独开办学校,大家都心里没谱。

桑结望着在座者缓缓地说:“西藏要想进步繁荣,就要有具备各种专业知识的人才,进寺院学习时间太长,尽管三大寺根据佛爷指示压缩了学经时间,但仍需学习数年甚至十几年,而专门课程的教材陈旧,方法也落后。各位都是三大寺毕业的,想必会有同感。”

一人问:“大人的想法很好,只是这建校办学的经费从何而来?”

另一人说:“能否请各方施主布施?”

又一人答:“办学是个新鲜事,你修个寺庙施主肯布施,这事他们未必肯掏钱。”

后者的话一下子触动了桑结,他摆摆手说:“今天先说到这儿,这事我还须向佛爷禀告,并同三大寺商议,你们也再考虑,有什么好办法随时告我。”

散会后,达瓦和却杰邀桑结上街转转,桑结没起身,直接问:“二位刚才未说话,觉得这个想法如何?”

“边走边说,边走边说。”二人将桑结拉起来。

此时正是下午,街上人来人往。却杰提议:“大人,西街新开了一家茶馆,汉人开的,叫滇香茶馆,有正宗的云南红茶,不妨去尝尝。”

于是三人前往。这茶馆门脸是汉式,上挂一匾,汉藏两种文字,走进去,内部陈设却是藏式,只是窗户较大,室内光线不错。坐下后,却杰向跑堂的招呼一声,只听那跑堂的操着川味汉话大声吆喝道:“一品滇红一壶,三份茶果。”

见桑结不解,却杰说:“云南红茶就叫滇红,茶果是喝茶时就着吃的干果点心。”

达瓦眼睛翻了翻,“看来你是老茶客了吧。”

“大人连日辛劳,请大人来这里一是品茶,二是看一场热巴表演。”

桑结四周打量了一下,约有五六十平米,二十多副桌椅,基本坐满了。前方一块六七平米的空地垫得略高,是舞台,热巴到茶饭馆献艺得点布施也是常有的事。

很快东西上来了,果盘里摆着四样小吃:瓜子、花生仁、葡萄干和一种类似江米条的油炸面食。却杰依次倒了茶,桑结喝了一口,心想:“这上品之物果然与以往喝过的不一样,水色深绛却清亮见底,初入口微带苦味,再喝味道醇绵似有一种药香。常饮,应该可以清目健胃、消食醒脑。”

“来了,来了。”却杰指着门口,只见三个女孩儿匆匆进来,在舞台一角挂起一道布帘,看样子是换装用的。一会儿鼓冁炱穑茶客们都将目光投向前方。

头一个节目是三个女孩儿跳舞。

“这是什么舞蹈?”达瓦问却杰。

“像是锅庄吧,可是和林卡里跳得不一样。”

达瓦又问:“她们的舞衣呢?藏北的?拉萨的?又像又不像。”

“看不准是什么地方的,怕是她们自己改造的吧。”

是她们改造的,桑结一边看一边想,舞衣包含了藏装的主要元素,白衣蓝裙,色调简洁素雅,邦典(即五彩围裙)也作了改动,色块加宽,颜色对比强烈,明快、活泼,邦典稍窄是为了便于舞蹈……这么想着,不由对三个女孩子的精心创意深为赞许。

台上的舞蹈吸引了桑结的注意。是锅庄,他想,具备这种舞蹈的主要特点。桑结在哲蚌学习时,只有一门功课成绩较差,那就是舞蹈,其实在理论方面并不输于别人,只是没有林卡的历练,在才艺展示中分数落后。当时他们也讨论过舞衣的改进和动作的规范化,现在看来还不如台上几个小女子。看得出她们简化了琐细的动作,加大了手臂上扬的幅度,达到了夸张、凸显的艺术效果。她们是谁呢?桑结边想边察看,但上妆太重,看不真切。

锅庄舞结束后,稍事休息,开始第二个节目。

三个女孩儿登场,边上两个面对观众,各持一手鼓,中间那个背对观众,待手鼓响起她一转身,下边发出一片惊叹之声。她一身浅绿服装,裤腿肥大,上衣却短小,露出雪白的肚皮,肚脐窝儿隐约可见。这是手鼓伴奏的独舞,待跳起来才发现舞者手腕脚腕均拴着小铃,清脆悦耳。舞者先是扭胯转臀身曲如蛇,随着鼓点急促,动作也转刚劲,两腿侧甩,双臂如戟,尤其头部随腰左右摆动时,眼波凌厉,直如一根冰柱扫向观众。鼓声渐弱,二位女子以吟唱伴奏,曲调欢快优美,待中间舞者将微微眯起的双目猛一睁开时,观众顿觉,百花齐放,风情万种。

达瓦、却杰看得入了神,门外不少人探头往里看,桑结有几次觉得她扫过自己时停留时间好像长一点儿,那目光似曾相识,或者说曾多次感应到。“她是谁?居然会跳难度如此之大的旋舞。”学过的知识提醒他,旋舞起源于克什米尔,那里是世界闻名的歌舞之乡。

“啊!”这一声轻轻喊出来了,他赶紧收声,“莫非她是……”

演出结束,三个女孩儿匆匆走出茶馆,桑结正欲察看走的方向,只见大毛迎上她们,热心地提过行李,一路走去。“果然是她。”桑结知道大毛和小红的关系,他决定邀请她们参加布达拉宫歌舞团。

桑结努力回忆着十年前所走过的路径,这次访察,桑结是提前与塔布打过招呼的,主要了解秋收情况。进村后经打问找到了塔布家,看得出,房子扩建翻修过,正房加高一层,院落大多了,虽远说不上豪华,但能全部涂泥刷白,在当地也算不错了。门开着,院里空空的,偏房和正屋均无人,而楼上未经主人允许是不便上去的。

桑结退出,信步在村中走走看看,心中忽然涌上一种奇怪的感觉:自己在村里转了半天,只有几位晒太阳的老者点头一笑算是致意,再有就是妇女小孩儿投来的好奇目光,匆忙而过的男人们甚至顾不上看自己一眼。如果今天是带着随从穿着官服出访呢?这衣服的作用真是不可思议。后来,他在一次传召法会上作了“修行就是脱衣”的开示。他一边想一边四顾,能看出村落扩大了,房屋建筑比过去有所改善,出现了好几座二层碉楼。

他再返回塔布家时,看见院中一个年轻女子正在翻晒采集的药材,看见客人赶忙站起身:“我哥说今天一位朋友要来,您就是吧?这几天正收青稞,人们起早贪黑,就怕遇上冰雹,哥让我先回来烧茶做饭招呼您一下,他和嫂子还要把割倒的打捆背回来,您进屋坐呀。”

是旺秋,可是和桑结心中一下子浮现出的十年前那个咯咯爱笑的小丫头,怎么也对不上号。身材中等,皮肤黑红,体格结实,面目俊俏,浑身散发着城里小姐绝对没有的淳朴之美,而眼神和塔布一样,有一种当时农村姑娘不多见的精细、聪慧、执着。

院落大格局没变,正房还是坐西向东,一明两暗,中间是客厅兼餐厅,北屋塔布三口住,有个儿子才三岁,南屋放些箱箱柜柜兼书房。院里南偏房是牛羊圈,北偏房一半堆放杂物一半厨房,大门两侧搭建棚棚放柴禾。这是一座标准的农家院。

旺秋指指上面说:“我和父母在上边住,父亲近年行走不便,不常下楼,母亲身体还可以,正在地边领我哥的孩子。”

桑结走进南屋书房,一眼瞧见自己刚完成的一幅人体结构草图,挂在墙上。原来是请塔布提意见的,他却带回家来了。

“大哥,你也懂医?”

桑结还是头一回听别人叫他大哥,觉得挺新鲜也挺亲切,“不,不,只是看看。”

“这是第巴大人画的,听哥说是以后讲课用的。”

“你觉得行吗?”

“太行了,初学者一目了然,方便多了,对于行医者也很实用。这位第巴大人真是满脑子奇思异想。”茶开了,旺秋倒了一碗端过来,看见客人衣服上沾了几根柴草,随手摘掉,动作是那么自然、轻巧,使桑结这个独生子不禁想,要真有这么个小妹该多好。

“大哥,我哥和第巴在寺里是同学,你也认识吧?”

问的突然,桑结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摇头。

“第巴来过我家一次,我还小,不记得他模样了。要再见到啊,我得好好观察一下他的脑袋,和别人肯定不一样。”

桑结一惊,不由用手去摸头。

“哎,听说第巴的头也是扁扁的。”

桑结竟生出一种现场被抓的感觉,额上出了一层细汗。

“大哥,你看过这本书没有?”旺秋从桌角拿过一本包着皮的书。

“小妹,你看过?”桑结接过一看,正是自己写的《寿者喜筵》草稿。

这一声“小妹”叫得旺秋热乎乎喜滋滋的,笑眯眯地回答:“看过,正看第二遍呢。”

“噢,书写的怎么样?”

“嗯,有许多地方不大懂,哥哥又不常在家,只好自己琢磨。阿爸行医多年,有很多经验,让他说却说不出来,一般人文化程度低,最好能把书中内容都用绘图表示出来。”

桑结不住地点头。旺秋续上热茶,像是自言自语:“这第巴的头脑确是不同寻常。”桑结偷瞧她一眼,她继续说,“他将五蕴之说注入病理,将疾病分为三大类,不但分析身体得病原因,还巧妙指出佛家所谓三毒——贪、嗔、痴,分别为三类病的心理原因,这不但有利于病体全面治疗康复,也是倡导众生持戒行善。”

“小妹说得好极了。”桑结以拳砸掌,投过去赞许的目光。

“对于书中所说治疗心理病因的方法,我向哥提过应该改一改,他不但不听,还训我。”旺秋撅着嘴。

“这个塔布,下来前我……”桑结一拍桌子,随即马上转换口气,“小妹,直言无妨,大哥这里洗耳恭听。”

“哎呀,你说话别这么文皱皱的行不行。”

“好,好,随便些。”

“大哥,”旺秋指着书中一段,“第巴说对于三毒务要‘去除’,‘贪’、‘嗔’且不说,就这‘痴’若用‘去除’的办法怕是不行。痴心者多是对于某种感情过于沉溺不能自拔,这样对身体固然不好,但却符合经文所说的‘心安于一境’。”桑结瞪大眼听着。

“所以这种人往往不会再生其他不良念头,通过医治帮他将感情摆放到适当位置,一举两得。方法不是‘去除’,是‘安放’,实际也去除不了,不然众生何以叫‘有情’。”

桑结深深望着面前这位小女子,头不停地动,弄不清是摇头还是点头。

这时,有人在村里急促地奔走呼喊,旺秋出去看了一下又赶紧返回,说:“我说哥嫂还不回来呢,刚才通知啦,驱雹师说傍晚下雹,全村能动弹的全上地里啦,大哥你在家吧,我得去。”

“我也去。”桑结放下茶碗跟了出来。

人们集中在村东半里地开外的一大片农田上,都弯腰忙碌着,前边割,后边捆,几乎没人说话。

“为何不提早下手?”桑结见这样的场景,便问旺秋。

“这是村里主要的一块大田,这几天是节骨眼儿,青稞在地里多长一天,产量就有增加,所以人们舍不得提前下手。我家的地头远,你在这儿等会儿。”说完就钻进人堆不见了。

风顺着河谷从西边吹来,带着一股水腥气,一大片乌云正逼近头顶。桑结这才了见在村庄和大田之间的一个小山包上,四名驱雹师正在施法念咒。桑结知道,驱雹师是专门职业,并非会念几句咒就可充任。他向旁边的几人打听,才得知今年请的法师是仓宫寺两名尼姑,法力出众,另两名女子是法师的俗家弟子。

秋天,白日的阳光融化着雪山冰川,日落后温度骤降,空气中大量水分结成冰渣冰块降下,所以下雹多在傍晚,若灾情严重,会毁掉大部甚至全部收成,危害极大。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天色逐渐暗下,风掠着地皮传布着不祥的信息,劳累了一整天的人们,动作显得迟缓乏力,停下喘气时连腰都伸不直。两名法师面西笔挺站着,合十诵经,两名弟子持锣鼓有节奏地敲击,随着乌云迫近,伴着紧锣密鼓,两名法师手舞足蹈施法驱雹。一大块厚云盖过来,仿佛一下子进入夜晚,人们纷纷停下活计,不安地张望,小山包上两名法师正奋力与妖魔争斗,力阻冰雹降临。两名弟子放下手中法器为师父全力助战,但见四人前俯后仰,八臂参差,袈裟乱舞,长发翻卷。人影化为剪影,动作几近疯狂。果然,天上只掉下几颗冰雹后,浓云即渐渐散开,天空出现一缕晚霞,正撒在小山包上。四人的动作也随之变得舒缓、喜庆,好像在舞台上表演动人的歌舞。村民们高兴得呼叫起来,趁着余光将青稞全部收割回家。

“大哥,”旺秋背着沉甸甸一大捆青稞过来,发现桑结正瞧着什么发呆,“我哥让我找上你回家呢”。

桑结仍是目视着前方,像是在自言自语:“小妹,你刚才看到法师们施法驱雹了吗?”

“嗯。”旺秋点点头。

“当灾难逼近,冰雹来临时,她们挺身而出,用这种特殊的舞蹈方式进行抗争,呼唤着我们高原民族不向妖魔低头的不屈不挠精神,鼓励、安慰着众生的灵魂,何等悲壮啊!”驱雹的场面,旺秋见过多次,可过去没想这么多,听了大哥一席话,也不由生出一种神圣的感动。

桑结扭过头,才见旺秋背着一大捆青稞,不禁叫起来:“哎呀,小妹,快放下,大哥替你背。”旺秋拗不过,只得帮扶着把这捆放在桑结背上,自己又返身回去再背一捆。

一挪步,桑结方感到好似背着一座小山。他咬牙瞪眼,那架式就像一个驼背老人,一步步蹭着。不一会儿,旺秋赶上来了,又是想笑又是可怜地说:“大哥啦,以前没做过这种活儿吧?不行就放下。”桑结挺了挺脖子,连话也不敢说,仿佛一张嘴,肚里剩下的那点气就会跑光。到家卸下后,还想去背,旺秋将他一下子摁在台阶上。

都收拾完毕时,天已大黑。

晚饭是在楼上吃的,本来约好只以普通朋友身份来访,不想老阿爸眼力不差,一下子认出了桑结,还想挣扎起来行礼,桑结赶紧上前扶住并敬献了哈达。旺秋先是大惊失色,头也不敢抬起,吃饭时回想二人白天的对话,止不住咯咯发笑,塔布怄她一眼,忙低头吃饭,一会儿又咯咯笑起来,阿爸气恼地正要训她,不想她竟哈哈大笑起来。再看桑结,也是喷饭不止,众人都愣了。饭后,桑结与老阿爸交谈了半个时辰,睡前道别时,一再表扬旺秋聪明有志气,希望全家人支持她,并说医学院成立后,一定会保荐她去学习。旺秋得意地狠狠瞥了哥哥一眼。

下楼来,桑结提议大家干活累了都早点安寝,可一看,全家只给自己就寝的屋里铺了被褥,旺秋和哥嫂在另一间屋和衣而卧,随便搭盖个被子。塔布解释:“这时节夜间多雨,青稞都晾晒在院里或屋顶,雨一来得赶紧收拢盖上草帘,所以全家人都和衣而睡。”桑结回屋也未脱衣,盖着被子半躺半坐休息。

快半夜时,忽听锣鼓齐鸣,各户村民男女老少齐出动,迅速将晒晾的庄稼拢起盖上草帘,然后返屋歇息,这时只听窗外沙沙雨声。过了小半个时辰,忽然响起呜呜的螺声,人们又飞快跑出来将庄稼摊开。后半夜又有一次。

“塔布,村民有人在夜里值班?”

“这一夜,法师都在小山包上观察天象,向村民发出信号。”

“她们?”

桑结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对于从小在宫中寺里长大的他,这一天一夜给了他太多的体验,他想了许多许多。天光透亮,他轻步踱出,整个村庄在酣酣沉睡,田野上白雾弥漫,当东山顶上射出第一缕彩霞时,他惊呆了,法师及弟子依旧站在那里,面向东方,精神抖擞,袈裟和长发在晨风中飘拂。返回塔布家,吃了早点,桑结准备告辞。

“大……大人,今天是收获节,可热闹啦。”旺秋说。

“小妹呀,就叫大哥吧。好,咱们去看看。”

这时,村外空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法师及弟子正在享用早餐,是细糌粑、羊肉汤和酥油茶。大师父四十多岁,保养很好,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小师父二十多岁,能看出是农家出身,两名弟子不到二十,风姿绰约,是大师父的侄女。大师父仪容端庄,令人敬慕,族长和村民不断走上前合十致意,感谢菩萨保佑驱雹成功。

人们围成了一个大圆圈,先由大师父率领弟子绕行三圈,边诵经咒边打出各种手印,预祝来年风调雨顺。然后歌舞开始,男人在外圈,妇女在里,随着简单的节拍,跳起了锅庄,有几个年轻人故意做出夸张动作,逗得姑娘们哄笑。不知什么时候那两个侄女下场了,后来小师父也加入进来,最后大师父也进场跳起来,拉着手搭着肩浑然一体。旺秋见桑结站在圈外,过来拉他进圈跳舞。这手和梅朵、其其格的手不一样,虽然有点粗糙,但厚实、有力、温暖。

午时已过,开始聚餐,每户都拿出最好的食物和青稞酒与大家共享,一些男女青年又跑到场子中间跳起难度较大的弦子舞。今年收成不错,人们尽情地说呀唱呀笑呀,桑结发现法师四人被分别请到各户席上,开始有些拘谨,不一会儿也痛饮起来,那两个侄女不胜酒力,直饮得面若桃花,索性甩掉袈裟,解开刺有苏绣的绿绸披肩干起杯来。连两位师父也喝得涩眼酡颜。这顿饭一直吃到日头偏西才罢,村妇争相去扶摇摇晃晃、口齿不清的法师及弟子到自家安歇,男人们把在农田放了半年的白石头抱回家。

看着这一切,桑结不禁想起五世达赖在开示中多次讲到的——雪域众生靠什么在严酷的环境中生存下来:靠糌粑、牛羊,靠佛教、歌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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