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暗中早就在做什么了?可是,如果他和朝中官员接上了头,她在那些官员府中遍布的眼线,没道理一点消息都没有的。
傅青纾从铜镜里看着他侧头浅笑望着自己的模样,只觉得他很远,很远很远。
但同时,她又觉得,这样也好。即便是她不在了,但他却比以前强大,而且他只会更加强大,强大到足以自保,强大到无人敢出其右,强大到实现他的愿望。
只是他今后的路,她终究是无法再陪他走到底了。
傅青纾眼眶有些发涩,她终是忍不住,转身回抱住他,低低唤了句:“……元佑。”
赵元佑轻轻“嗯”了一声,又点点头,算是应答。
傅青纾缓缓松开他,苍白的嘴唇嗫嚅许久:“我……我真的……。”
话未说完,外殿传来“嘭”的一声,随后便是木门倒地的声音。
太皇太后虽然年逾花甲,中气却足得很,她大喝一声:“傅青纾呢?”
“来了。”傅青纾轻轻起身,最后看了看赵元佑,试图努力的笑一下,发现自己笑不出来,便对赵元佑点了点头,算是拜别。
她走的很快,其实从内殿到外殿,也就不到百步路程,可她不过数息就到了。
途中,她还遇见了守在内殿门口的刘菁菁,她第一次打破自己定的规矩,冲她小声道了一句:“回你的宫舍去,马上。”
刘菁菁闻言,丝毫没有犹豫,立即从后门出了福宁殿,来到了宫舍,抱着双膝坐在自己铺位的角落。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有预感,她的主子傅青纾……或许要出大事了。
福宁殿内,刘菁菁预感的大事正在发生,几个人架着傅青纾,一个内侍卯足了力气在对她行杖刑。傅青纾紧咬牙关,努力不让自己去看上方坐着的赵元佑。
她知道,自己或许看他一眼,他也许……可能就会出手救她。
她绝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一杖,又一杖……她也不记得自己被打了多少下,她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只是血流了很多,蔓延到她贴地的脸颊下,她闻到了血腥味,浓重的血腥味……。
好似,她很久以前在战场上闻到了那样……闻着这股血腥味,傅青纾只感觉自己的意识也飘到了很久远的以前。
直到,她听到有人在唤自己:“纾儿,纾儿……你醒醒,太医……太医!”
傅青纾缓缓睁开眼睛,视线却很模糊,看得不甚清楚。但她能感觉到,有个人趴在她身上,他身上有好闻的味道,他的声音也很好听……他……真的,很好呀。
“官家,你这是做什么?此人杀亲王,换公主,大逆不道,罪不容诛。你这般护着她,是什么意思?”一个严厉的声音显然怒极,数落起罪状来,声声暴喝,不容置喙。
一个男声辩驳道:“她好歹也是我朝一等国公之女,如若就这么死在皇宫之内,我们怎么跟国公交代,怎么跟朝廷交代,又怎么跟天下交代!”
那愤怒的女声阴森森的笑了一下,道:“傅氏女生性贪玩,冬日游湖,沉入太液池,尸体冻在冰层之下,数日后捞出,早已被池内锦鲤吃得精光。你说,有没有人信哪!”
身上之人咬的牙齿咯咯响:“你这是想将她活剐了?”
那女声也是丝毫不退让:“活剐?如果不是她有个于国有功的爹,老身还想将她扔去喂狗,再诛她的九族。”
趴在她身上的人“腾”的站了起来,气息粗重,沉声道:“杀亲王,换公主,大逆不道,罪不容诛之人并不是她,而是朕,是朕!一切都是朕做的,你有本事,就将朕也杀了。”
殿内没有人说话,长久的沉默,倒是比适才的针锋相对还压抑许多。
说话的女人似乎也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只是沉着声音问:“官家,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跟前的男子向前走了几步:“朕是天子,当然明白自己在说什么。曹王赵君,试图谋杀天子,事后诛杀证人,当朝忤逆君王,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桩不是大逆不道?哪一件又罪不当诛?而你说的换公主,请问你有什么证据,和亲嫁去辽国的不是二姐?当日你揭开过红盖头,那人分明长得和二姐一模一样,嫁过去的不是二姐,难道是鬼不成?”
“你!”那女声怒的一声,却只说了一个“你”字,不少脚步声响起,齐齐惊呼“娘娘!”
“你以为,我真的只是针对你,要杀你身边的人吗?你可知道,她今年才多大!她着手准备假公主时,她又才多大!八岁,那个时候她才八岁呀!小小年纪,不过八岁,就有如此心机和手段。留这样一个人在身边,你晚上安寝时,能睡得着吗?能睡得安稳吗!”越说到最后,这个女声就陡然厉声尖利起来,像是能钻到人的脑子里那般。
那个男声也似乎在沉默,又好似动摇了。长久的沉默之后,他终是轻声道了句:“这……,与你有何干系。”
“好,好,很好。”女人的声音一下子弱了很多,仿佛适才的争锋相对用尽了她的力气,她缓缓道:“你如今是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了,老身……是动不了你了。”忽然她声音一下子又凌厉起来:“可是这个人你要护着,她的家人却不知你护不护得了。”
男子的声音又恢复了平静:“你放心,她家人的罪名你还得去找,但是曹王的罪名,朝廷无人不知,朕,现在就可下令抄斩全府。”
“佑儿,你糊涂啦!怎么可以这样和你皇祖母说话。”另一个女声插了进来,声音满是痛心疾首,甚至饱含苛责。
男声似乎并不想多理这个人,只是淡淡道:“母妃,此事与你无关,你就好好做你的太妃吧。”
那女声声音哽咽,但又很无奈:“怎么与我无关。你快快向皇祖母道歉,别跟她怄气了。难不成,你真的要为了一个贱婢,去杀了你皇叔一家?”
男声怒声又起:“他下毒杀我的时候,诛杀证人的时候,当朝忤逆我的时候,你们怎么没有一个人为我说话。怎么,他的命就贵重,我的命就不值一提了,是吗!”
这个女人也是口不择言了,脱口而出:“那毒不是他下的,是我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