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乔氏整个人都有些慌乱,她有些后悔道:“早知道,当初媒婆将雍王的生辰名帖递上来时,我就应该拒掉的——。”
“你说,雍王的名帖是他让人递过来的?”傅东来倒是有些吃惊,他还以为是傅乔氏爱女心切,将王公贵族、朝廷重臣中的单身人士的名单都搜罗了起来,以为傅青纾筛选夫君。哪成想,竟然会是远在封地的雍王自己送过来的。
傅东来凝眉,傅青纾过去和雍王确实是打过交道,但他们之间的岁数相差太大,当时打交道之时,傅青纾不过十余岁,尚未及笄,这样一个黄毛丫头,雍王那样的人如何能看得上?可是,这封信又是怎么回事呢?
就在傅东来冥思苦想之时,在傅青纾门外犹豫许久的许平生敲开了她的门,傅青纾端着一盏灯开了门,昏暗暖黄的也不能将她的面容衬的柔和半分,许平生心知一切皆是定数,自己在多说也无甚用,于是将一个牛皮信封递给傅青纾:“这是你快回京时,雍王给你的信。”
说是一封信,其实里面就是一张小纸条,不过寥寥数语:“来蜀地,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
结合这封信,以及傅乔氏名册上的雍王信息,傅青纾大概就能猜到,傅乔氏会将雍王纳在名册里,应当是雍王自己递了生辰名帖过来,这并不是她真的就看上她了,而是他早就猜到傅青纾的境况,递个名帖过来,不过是想用他的方式,给傅青纾多铺一条后路罢了。
只是雍王也没有想到,她的生辰名帖确实是送到了傅乔氏手中,但是这封信,却被许平生扣了下来。
看完了信,傅青纾揭开灯罩,将纸条燃尽。沉声问:“这是第几次私自扣押信件了?”
她的语气不算凌厉但许平生却从中听到了一丝怒气。
是啊,他原本不过就是替她掌管着罗网,搜集各方重要信息,但是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私自扣押重要信件。这种情况,即便是寻常门户的寻常信件,敢私自扣押主人信件的奴仆都要被打死或者发配的,何况是他们这种纪律森严容不得错误的情报组织。
傅青纾会发怒,许平生早就意料到了。
他跪下来,磕头认错:“属下有错,请主人重罚。”
傅青纾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许平生,挑眉道:“你这是在以死威胁我吗?”
许平生跪的笔直,丝毫没有求情的意思:“属下不敢。只是属下掌管罗网期间,犯的错不在少数,还是主人大度,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谅了属下,可是如今,属下犯得是私扣信件这等重罪,还请主人赐死,以全了属下的忠心。”
“你这是——想死?”傅青纾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他。她不敢想象,这个经历过家破人亡、金科登榜、被贬被杀之后,即便不能光明正大见人仍顽强活着的男人,此刻竟然在求她赐死。
许平生终于抬头看她:“是的,请主人全了属下这个愿望。”同样的跪姿、同样的神态,同样的话语——在罗季然死后,又一次重现了。
傅青纾望着庭院里的那棵梨树,平静问:“除了赐死,还有别的话要说吗?”
有,当然有!他不想娶杏香,他不想离开京兆,不想傅青纾嫁给雍王或者李乾顺,他不想罗网就此沉寂,不想他和她之间唯一的纽带就此消失,他也不想自己以光明正大身份换来的一切,就此消亡的一干二净。
许平生目光如炬的看着傅青纾,坦言道:“傅青纾,你就我的时候,我就下过决心,誓要追随你,你往天南,我去天南,你住海北,我亦住海北。此生不弃。因为这个诺言,我放弃光明正大的身份,成了日日只能瑟缩在黑暗之中不能见人的影子,但是即便这样,我也心满意足,因为我还在你身边,因为我还有罗网,因为我还能为你所用帮助你。”
“可是,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抹灭我生的意志。你今日交代我的事,是要将罗网散了,还不过问我的意见,强行将杏香安排给我,让我成亲后离开京兆离开你。傅青纾,与其这样,还不如死在你的手下来得痛快。”许平生怒到了极点,也顾不上尊卑之分了。
傅青纾垂下眼眸,无言以对。
许平生笑了笑,道:“而你呢,也将自己的下半生安排好了,是不是?辞去官职、交还兵符、解散傅家军,远离京兆,不去西夏,借着嫁给雍王之名来个金蝉脱壳,从此消失在人海茫茫,是不是?傅青纾,为何,为何你的计划中就不能多加一个我?!我已经是影子了,我也只能做影子了,为何不让我一直跟随下去,要突然将我推到阳光底下,以一种如此可笑甚至是羞辱人的方式,在你眼里,我就真的那么微不足道吗?”
傅青纾解释道:“不是的,我只是觉得,因为我,已经让你牺牲太多了。所以我就想,替你安排一个身份,等我走了,你有家有室,可以回到去半山,过着舒适小日子,不用再跟着我飘零——。”
“如果我说我愿意跟着你飘零呢?”许平生目光灼灼,盯着傅青纾不放。
傅青纾犹疑道:“可是杏香她是真的——。”
“杏香那儿我回去安排,那个人绝对会比我可靠,她的下半生你也不用担心。”许平生起身逼近傅青纾:“但是,我绝不接受这种强行安排的亲事,即便你是我的主人,我也不同意。如果你要强行这么做,那就请赐我一死。”话毕,他将一把匕首递到傅青纾手中,抵着自己的胸膛。
傅青纾暗叹一声,将匕首抛了,道:“是我莽撞了,只是——”她转过身,对许平生道:“只是我没想到你会将这些都猜全了。平生,我求你一件事,这些话,你别跟第二人说,好吗?”
许平生见她松口,不由得笑了,这个笑和之前的那笑有所不同,是轻松的笑:“我以前犯的错,以后不会再犯了,如果再犯一件,你就随意处置我,别说杏香,就是将街头随意捡的丫头许配给我,我也绝不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