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李春芳不愿意起复,这点早就在朱载坖和高拱的意料之中了,毕竟现在对于李春芳来说,他已经是功成名就,再当一次首辅,弄不好将自己一生的名声都搭进去,这是何苦来哉呢?
唯一能够劝动李春芳的就只有徐阶了,他们都是当世的心学大家,致仕之后,他们两人也算是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了,毕竟都是心学同门,他们两个的私交还是不错的,同时徐阶毕竟是前任首辅,在政治上有很大的影响力,朱载坖希望徐阶出面劝说李春芳。
当然朱载坖的理由还是从心学的角度予以劝说的,高拱虽然也不喜欢心学,但是还是能够保持相对宽容的态度,但是一旦张居正大权独揽,能够对心学继续宽容下去,恐怕就很难说了,所以朱载坖希望徐阶劝说李春芳重新担任首辅。
朱载坖的想法很明确,李春芳不仅是资历深厚,更由于他的心学背景和南直隶出身,能够拉拢一大批原来徐阶的附庸,削弱张居正的力量,使得张居正清楚,要想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唯一能够依靠的人就是朱载坖,朱载坖不希望再出现权臣了,对于内阁扩张权力,要予以限制,以免内阁太重,
而在扬州府兴化县,李春芳的府邸,书房内李春芳在书房内读书,他的长子李茂年正在一旁伺候,李春芳看了他一眼,坐下说道:“你想说什么,自可言讲,不必如此作态。”
李茂年说道:“父亲,陛下既有意起复父亲,父亲为何推辞?”
李春芳放下笔,坐下之后说道:“怎么,羡慕严世蕃、徐璠了?”
李春芳怎么不知道自己长子的心思,同样是小阁老,严世蕃的权势自然是不用说的,深受两代帝王信任,现在是朱载坖的近臣,而徐璠现在也得到朱载坖的重用,李茂年当然也有些心动了,自己老爹也是首辅,论起在朱载坖心目中的地位,绝不逊色于徐阶,但是李春芳从不让他接触政务,也不允许他担任任何实职,李春芳致仕之后,所有的子孙都和他一起回到兴化老家,读书习字,辞谢朱载坖的一切恩荫。
显然,朱载坖准备再次起复李春芳使得李茂年心里有些别的想法,李春芳指了指挂在自己书房前的楹联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李春芳回乡之后撰写的一副楹联:读书保家声,科举延世系,里面寄托着李春芳对于家族后辈的希望,李春芳冷声说道:“功名但向直中取,要想功名,自去科举就是了,你想的什么老夫不知道?滚回去读书!”
李春芳治家极严,李茂年赶紧告罪回去,李春芳很是无奈,自己状元出身,结果八个儿子在科举上一事无成,李春芳对他们早就失去了信心了,转而培养自己的孙子李思诚去了,现在朱载坖请自己出山,李春芳是毫无兴趣的,文渊阁那把椅子,李春芳又不是没坐过,没有那么大官瘾,而且李春芳很清楚,文渊阁的这把椅子,坐久了会让人不幸。
京师,最近张居正那真是春风得意,虽然高拱仍旧坐在首辅之位上,但是明眼人都认为张居正已经是下任首辅当仁不让的人选了,张居正本人也是这么想的,现在朱载坖率领高拱巡视北直隶,他这个次辅辅佐太子监国,很多时候就相当于提前履行首辅的职权,对于张居正来说,他认为自己大展拳脚的时候来了。
他已经详细列举了自己想要推行的举措,准备上奏朱载坖。
松江府华亭县,徐阶收到了徐璠转来的朱载坖书信,朱载坖希望徐阶去劝说李春芳回朝,徐阶不由得想起了何心隐这个狂生,当年何心隐的话徐阶仍然记得:“能兴我学者非华亭;亡我学也非分宜,兴亡只在江陵。”
当时人们都认为不过是狂生呓语罢了,华亭、分宜是什么人物?那都是权倾天下的人物,彼时的张居正还是徐阶的小跟班,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不过事到如今,徐阶不得不承认,何心隐这个狂生确实是有点本事的。
徐阶思考了一下午之后,写了一封书信,同时派遣自己的次子徐瑛赶往兴化,劝说李春芳起复。
徐瑛赶赴兴化,将徐阶的亲笔信和徐阶的口信带给了李春芳,徐阶希望李春芳以心学大局为重,勉为其难,重新出山,李春芳并没有立即回复徐阶,而是说道:“请转告存翁(徐阶号),老夫思虑之后,再复信存翁。”
李春芳随后给朱载坖上了一份密疏,李春芳现在也知道自己这次不出山恐怕不行了,但是李春芳向朱载坖提了几个条件,第一就是恳请朱载坖不要因为自己出山而加恩李春芳的子孙,若是李家子孙有这个本事,科举入仕,自然不用加恩,若是没有这个本事,高爵厚禄,对于他们来说反而是祸害,所以李春芳请求朱载坖不要加恩自己的子孙。
第二就是约定任期,李春芳认为自己年事已高,最多只能在任三年,否则一七旬老翁,担任大明首揆,岂不是让人以为大明无人乎?
第三就是希望高拱能再坚持数月,李春芳也要处理一些事情再说。
要是朱载坖能够答应李春芳这三个条件,李春芳就同意起复。
朱载坖回到京师之后,收到了李春芳的密疏,当即御批道:“依卿所奏。”
随后高拱向朱载坖请辞,朱载坖在慰留五次之后,才准允高拱的辞职,赠高拱太师、左柱国光禄大夫,建极殿大学士,同时在京师为高拱赐宅邸,不允高拱返乡,遣太医院医官和龙虎山道医为高拱调养,同时在批复准允高拱致仕的御批中,朱载坖明确说道:“卿朕所素重,国之干城,辅弼所赖,元良重臣,虽以疾辞,然军国重事,仍需参详,此前代之制,硕德老臣,特备咨询也!”
也就是说,虽然朱载坖批准了高拱的致仕,但是以养病为名,仍将高拱留在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