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训完任职的第一天，青云看到了久违的大纲。
扶生羽改变了既定的命运，走上了一条新的道路。
没有欣喜若狂，青云反倒是有点怅然若失，她意识到扶生羽所有的苦都是她刻意设计的，而她又费尽心机地拯救又太高高在上了。
如果是在现实，根本就不会有这么乱的政权体系，她参考了诸雄割据，又想写些现代孩子的挣扎，最终所有的悲剧都是被设计好的。
她想表达什么呢，对不被看见不被听见的不满，还是对父母的怨恨？
本质上其实是对自我懦弱的唾弃，她是理论上的巨人，却是行动上的矮子。
她渴望不顾一切为了自己而活，塑造了一个在这样一个乱七八糟的世界都能勇敢挣扎出一番事业的人，在现实世界她其实连说句“不”的勇气都没有。
她不敢正视自己的胆小懦弱，她自欺欺人现在成长了，可这一切都不过是黄粱梦一场，是一个懦夫的意淫。
接连着几天青云都格外沮丧，扶生羽似乎是太忙了，并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
周五的晚上扶生羽突然约她周六去爬山，青云心里有着不安，有一种强烈的脱离感，她似乎要离开了。
晚上青云辗转难眠，夜里似乎下了小雨，扫在窗户上让人心烦意乱。
不知夜里几点她才昏昏沉沉眯了一会，不一会又醒了，害怕直接回到现实错过和扶生羽最后一场谈话。
七点半，青云自己穿好了运动套装，想着外面下雨她就套了一双皮靴子。
下楼的时候她看见扶生羽穿了西装打了领带，手里拎着一个牛皮纸袋，站在楼梯口微笑着看她。
像是一次元的人打破次元壁降临到了面前，青云眼眶霎时间就红了，像是第一次看到亲儿子一样，满腹委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
牵起青云的手，扶生羽此刻像她描述过许多次那样，矜贵优雅地往前走，西装笔挺，步伐从容。
“你受过许多委屈吧。”扶生羽看了看阴沉的天空继续往前走。
“嗯。”青云看着被雨打湿的地面，空气里泥土的气息有些呛人。
“现在呢？释然了吗？”走出扶风堡的大门，扶生羽回头看了一眼才问。
青云沉默着没说话，继续低着头往前走。
“看来我做的并不好，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扶生羽自嘲地笑笑，“错题集只是浩瀚题海的一小部分，得不出来所有正确的答案。”
“扶生羽，你有成为一个很好的父亲。”青云停下脚步反驳道。
扶生羽也停下了脚步，他回头看向青云，他的目光很浅，浅的里面只有一个小人。
“那我可真幸运，因为你跟我那样像，让我少走了很多弯路，也谢谢你对我贫瘠的爱的包容，毕竟我觉得还有太多的东西没有给你。”
说着他又牵着青云的手继续往前走着，“能告诉我扶生羽是什么意思吗？我读了这么久的书也没有找到出处。”
“希君生羽翼，一化北冥鱼。”青云抬头想看着扶生羽的眼睛说，但只看到了他挺阔的后背，“我电脑壁纸。”
“啊，我就说，这名字蛮好听的，不会是方言里畜生音译。”扶生羽像是释然地笑了笑，“你还给我起了这样好的名字。”
“你，你怎么知道？”
扶生羽知道她在问什么，直言不讳道：“我去海关那边任职的第一天，晚上做梦梦到了许多，我看见了你在为我挣扎。”
青云了然地点点头，“我很抱歉，是我太肆意妄为了，是我夸大了伤害，我不知道你是真实存在的。”
“你存在，我当然也就存在。”扶生羽并没有生气，反而笑得很包容，“你没有真的受这样的苦就好，苦难能少一点是一点。”
“你生活的地方社会治安怎么样？教育质量怎么样？”
“都很好，国泰民安，国富力强，政治清明。”
两人继续往前走，有一小段的沉默，现在是爬山的路了，泥土粘在鞋底有些重，还阻拦着前进的脚步。
“这么好的环境你一直都很失意吗？”
这话听起来像是讽刺，青云有些不服气道：“我只是不快乐不幸福，还是有点小成就的。”
“对你肯定不算，但对我来说已经蛮厉害的了。”说着她越发心虚起来，“能养活自己已经很厉害了。”
“你还在怨恨，还被困在曾经。”
“难道你不恨了吗？”
扶生羽转头看向青云，认真又诚恳地说：“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开始不恨了，有了你我很少有时间回望过去，我和你的当下正在发生，偶尔有空闲的时间，我还要展望和你的未来。”
“我在和你说话做事的时候，也在带着内心的小人一起，他很喜欢你，也在跟你一起成长。”
这样的慈爱的目光一对视眼睛都有点疼，青云低垂下眉眼往前走了两步。
“我其实发现了你的问题，你不够勇敢，所以接受不了长久的煎熬，你希望一蹴而就，一下就忘却了所有不好，一下子就豁然开朗整个人都通透了。”
被人看穿的感觉很不好，青云有点想抽出被握住的手，但扶生羽握地很紧，她挣扎了两下无果就放弃了。
“你也不愿意多坚持一会。”扶生羽嗓音里都带着笑意，“不过我是不会放开你的手的，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会松开你的手，我除外。”
“说得这么叫人感动，我们甚至都不在同一个次元。”青云吸了吸鼻子，这样被坚定选择的场景她没遇到过想要回避。
“是的，但我在你的心里，只要你的心脏跳动一天，我就会爱你一天。”这样深情款款的话扶生羽说得格外动人，似乎是觉得太煽情了，他笑了笑又说，“这话听起来有些怪，但我是永远握紧你的手的。”
“待会被人举报说是乱伦你就老实了。”青云嘟囔道。
扶生羽笑了两声，似乎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好笑的话，“这怎么能是乱伦，父女母子之间的感情不是亲情吗？”
“退一万步来说，我即是你，你即是我，那也应该是水仙。”
青云被无语到了，人在无语至极的时候是会笑出来了，她也确实笑了出来。
这一段路是光秃秃的，走起来有点打滑，两人都没有说话。
再一次感受到草地的摩擦时，青云浑身的肌肉才放松下来。
“刚才的路不太好走，总往下滑。”扶生羽晃了晃和青云紧握的那双手，“好在我们走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