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玉至今还记得,离开北周那天,他坐在马车里,听见沿途百姓的祈祷声,祈祷他这位被送去大昭的质子,真能为两国带来长久的和平。
挑起战火的沅帝死得不明不白,噩耗传来宫中,太后旧疾复发,一病不起。
有太多人觊觎那把龙椅,无数双虎视眈眈的眼睛被欲望染得猩红。
出征前“不慎”坠马,摔断了一条腿的晋山王付谦首当其冲,他第一个率兵攻入皇城,以“清君侧”之名扫除异己。
付谦屠杀了那些忠心不二的大臣、内侍,毒杀了沅帝尚且年幼的两位皇子,连身怀有孕的后妃都不放过。
他软禁了太后,以付玉的性命相逼,威胁她倘若再不交出传国玉玺,就将她仅剩的小儿子一并送去黄泉路上,陪伴沅帝。
太后最终还是妥协了,付玉苟且偷生捡回了一条命。
付谦虽不至于出尔反尔,却也容不下他,一道诏书颁下,付玉不再是北周的小王爷,而是即日起送往大昭的质子。
付玉心想:倘若他活着,能为两国带来和平,便是受再多欺凌侮辱,也甘愿忍辱偷生,可时移世易,自从大昭的老国君病逝,年幼的新帝作为傀儡被推上龙椅,被清棠公主“爱慕”的北周质子,成了两国间十分微妙的存在。
半年前,一名北周的细作潜入公主府邸,好不容易混进竹园,为付玉带来了国君下达的命令,要付玉以身作饵,服用一种名为百日欢的慢性毒药,日后与清棠公主欢好之时,便可一点一滴地蚕食她的性命。
真是阴毒又下作的法子。
付玉觉得可笑至极,荒唐至极。
想来他以色事人,狐媚惑主的好名声都已经传到了北周,付谦真当他是清棠公主的男宠,迫不及待地要压榨出他最后一丝利用价值。
细作以太后的安危性命相逼,将藏在空心簪子里的百日欢交给了付玉。
她自以为瞒天过海,才出竹园就被公主府的侍卫抓了,来不及咬破牙齿里藏的毒药,在公主府的私狱里,细作将自己知道的都吐了个干净。
付玉最后一次见到那个细作,她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连喉咙里发出的声音都变了样,嘶哑、粗粝,像是破掉的风箱。
她不求付玉救她,只求付玉杀了她。
在那间阴暗潮湿,气味浑浊的私狱里,清棠公主突然凑近付玉,纤细的手臂像一条冰凉滑腻的蛇,缠住付玉的胳膊。
在他耳边呢喃低语:“你们北周的小老鼠,闯进了我的公主府,要被一口一口吃掉了……”
离开私狱后,公主朝他伸出手,笑着说道:“百日欢你用不上,还是给我用吧。”
付玉没有一丝的犹豫,把随身携带的那支素银簪子交给了公主,作为“交换”,她把自己身边最锋利的一柄剑,留在了付玉身边,要他好好地替自己抓老鼠。
此后,付玉再没有见到过北周的细作。
倒是有一回,他随公主去近月楼听了“有趣”的话本子,回府的路上遇见刺客,青奴一个人,一柄剑,不但护住了公主,还杀光了所有的刺客。
那日起,青奴的存在便像是一座无法逾越,不可攀登的险峰,将付玉存的那些痴心妄想,碾得粉碎。
破灭后的妄想,是一撮燃尽的死灰,在青奴倒下的一刻,死灰又再度复燃。
跑出小楼的付玉像只扑火的飞蛾,他明知那抹月白色的身影,是比青奴还要危险的存在,还是“扑”向了他(不是故意的)。
明明被很温柔地扶住了,付玉心中对于未知的恐惧还是占了上风,他下意识地推开对方,才稍稍拉开距离,却被一股不容拒绝,无法挣脱的力道,紧紧地拥住,抱在怀里。
电光火石之间,付玉生出了无数个念头,来不及考虑更多,他的身体主动作出了回应。
生平第一次,付玉想要做一只教人神魂颠倒的狐狸精,回忆起那些话本子里的描述,他努力笑得风情,眉目流转间,削薄淡色的唇瓣微微张开,温柔的,颤抖的,轻轻含住了如榴花一般,过分娇艳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