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玉醒来时,房里只剩下他一人。
昨夜换过药后,伤口的疼痛减轻了许多,后半夜得以入眠,却又做了好些没头没尾的噩梦,一会儿被人追杀,一会又失足坠崖,醒来时惊出一身冷汗,骤然加快的心跳许久才平复。
待云沨沐浴更衣,洗去一身酒气污浊,云翎只字不提昨晚发生的事,只说自己饿了,硬拉着云沨陪他去用早膳。
云沨乖顺地任他牵着,二人一前一后地走下朱红色的木质楼梯,临窗的桌子还空着,云翎才牵着他走过去,堆了一脸笑的堂倌便迎上来,殷勤地推荐了好些安阳的特色吃食。
蒸饺、肉粥和几道小菜上桌后,云翎状似不经意地将一罐肉粥,一笼蒸饺往桌边挪了挪,云沨虽有些困惑,却不是多话之人,只安安静静地吃自己那份。
他才吃完一笼蒸饺,云翎已经起身,说了句:“你慢慢吃,我去去就来。”
云沨应了一声,见云翎一手端起肉粥,一手拿着笼屉,脚步轻快地上楼去了。
付玉正如坐针毡,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丢下了,想出去找堂倌问问,又怕抓捕自己的告示和画像已经贴满了安阳城,一出门就教人识破了身份。
可这么一直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付玉拖着还有些疼痛的腿下了床,正弯腰穿鞋,就听见推门的声音,心瞬间就慌了,下意识地想往床榻底下钻。
云翎抬腿带上房门,转身朝付玉走来,声音里带了几分揶揄、调侃的意味:“这是做甚?床底下有银钱捡?”
这话明明有些刺耳,传到付玉耳朵里,却犹如天籁之音,他好看的眉眼舒展开,目光灼灼地看向云翎,脸上的神情再欢喜不过。
云翎:“……”
只是一份早膳,至于么?
被他过分热切的眸光盯得有些不适,云翎轻咳一声,移开视线道:“给你带了些肉粥和蒸饺,不够还有。”
付玉早都饿过头了,反倒没什么胃口,但他如今身无分文,想着吃完这一顿还不知道下一顿在哪,便是没什么胃口,也起身接过肉粥和蒸饺。
拿房里备的水简单洗漱了一番,付玉端坐在桌前,将肉粥和蒸饺一口一口地吃进了肚里。
其间云翎又下了一趟楼,再回来时,身后跟了个模样清秀讨喜的少年。
付玉正胡思乱想着,想着天也亮了,饭也吃了,腿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自己再没有什么理由和借口赖着不走,是时候分道扬镳了。
心里这样想着,话却说不出口,付玉扶着桌子,局促地站起身来,朝他二人笑得殷切讨好。
云翎没甚反应,倒是他身后的少年还以微笑,只是他的笑容要真切自然得多。
付玉一颗心七上八下的,除了装傻充愣,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云翎缓步走到他身前,瞥了眼桌面,见蒸饺和肉粥都被吃得干干净净,随口问道:“吃饱了?”
付玉点点头,含糊地应了一声,说完又有些后悔,连最后一个拖延时间的借口都没了。
等待的时间最是煎熬,付玉既害怕云翎下一句就要和他分道扬镳,又想明白这一刻迟早要来,还不如早些,免得自己心存幻想,生出妄念。
付玉煎熬着,云翎也在为难,他将这金丝雀放出鸟笼,已然多管闲事,偏这闲事接二连三地撞到他眼皮子底下,一管再管。
倘若现在放手,任他自生自灭,之前管的闲事且不论,浪费的羯萝水和金疮药又该怎么算,汣月师傅的灵药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二人相顾无言,沉默良久,云沨走过来,弯唇道:“公子,我的墨影不认生,多带一个人也无妨。”
见云翎不置可否,他又看向付玉,声音轻柔:“和我们一起走吧,你腿伤还未痊愈,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付玉嘴唇嗫嚅,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这一刻,他的妄念如烧不尽的野草,春风一吹,肆意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