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间。
一念之间！
江维舟心绪翻腾，他手腕一翻，修长手指间夹着张黄纸，上头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是个生辰八字。
是……他小弟子的生辰八字。
江维舟知道该怎么做，只是、只是……
【江维舟好感度：40】
六儿欢呼雀跃：【涨了！】
许白正在给脸色发白的弟子们送饭，他有些吃力的拎着食盒，一个一个到还没有辟谷的弟子面前，轻声细语的，“师兄，吃点东西吧。”
他已经跑了好几趟，束起的头发有些散了，拎着食盒拖着脚步，浑身都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脆弱。
许白头上的病弱光环尽职尽责发挥着作用，年纪小的不敢正眼瞧他，拿了干粮抻着脖子囫囵的往下吞。
叶和在这一群里修为很不错，他也是被一群人簇拥成“曲尧第二”的存在，目光不由自主的追着许白，在他把食盒递过来时“啧”了一声。
“我看起来，不像是已经辟谷的？”
确实不像。
许白眨眨眼，脸上的表情极其好猜，明明白白的写着“怎么可能”。
“阿鸢。”
曲尧眉头微皱，“过来。”
叶和看着许白拎着食盒过去，曲尧身材高大，是他们这一辈当中的天才，此刻这人人敬佩的天才取出帕子给许白擦汗，许白也乖乖仰着点头……场景说不出的怪异。
“哼。”身侧的师兄哼笑，阴阳怪气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啊，看看咱们的天才，这哪是对师弟，分明是对着自己婆娘！”
叶和猛得开了窍。
宗门当中男人和男人结为道侣的不是没有，可这种被人提起来总是要嘲讽两句的，从前叶和嘴酸脸臭，说起话来毫不留情，可现在……现在却抿着嘴哑巴了似的不说话。
“师兄。”许白抬着头，问了曲尧一句堪称天真的话，“这结界还要守多久？”
曲尧不知道，他没办法回答许白。
情势并不乐观，于是曲尧笑笑，“或许快了。”
最后曲尧安慰的摸摸许白的脑袋，就好像他还是那个身量不高的小孩儿，“别担心，师兄能保护好你。”
许白心里隐约不安，他深切的感受到了无力，又不由自主的去想：这样危险的时刻，江维舟在做什么呢？或许他比弟子们更加焦急……师尊焦急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思绪又飘开。
妖物不过片刻又反扑上来，曲尧无暇他顾，连忙又回身抵挡。
江维舟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凌空而起，长发浮动，脸庞冰冷，眼睛里的情绪翻涌。
“啊！”
有弟子被抓伤了手背，浓郁黑雾迅速蔓延，站在身侧的咬牙挥剑，伴随着惨叫，半只胳膊就掉落在地，滋滋啦啦的很快化为灰烬。
要保命，就要舍弃这只手臂。
江维舟眉头下压，袍袖挥动带起无比磅礴的力量，这股力量势不可挡的逼退所有妖魔，叫它们发出不甘心的尖锐嘶吼！
没有人不崇拜力量，尤其是这样庞大的，叫人敬畏的力量。
许白转过头，他眼睛霎时间就亮起来，灼灼的定在卓然而立的白色身影上，喃喃，“师尊。”
“有救了！”弟子们窃窃出声，焦虑的脸上终于拨云见日般的出现喜色，“江师叔！是江师叔！我们不用怕了！”
江维舟看着已经疲惫不堪的弟子。
“十日之内，妖物必然无法突破结界，你们自行轮守，其余弟子休息去罢。”
众人欢天喜地，曲尧却面目冷沉，他看着许白朝着江维舟走去。
明显有些迟疑，拖着脚步走的并不快。
“曲师兄！”
他还想再看，却被身侧弟子叫了一声，“这几日你最辛苦，我们想，你就先去休息——”
……
“师尊。”
许白闻到江维舟身上淡淡竹香，想要抬头，却先觉得自己双颊滚烫的厉害，有了幻境的那次，他对江维舟的感情更深。
许白抓着衣裳，讷讷开口，“宗门大比，您没受伤吧？”
江维舟看他绯红双颊和通红耳垂，声音冷冷，“宗门大比，你没有赢。”
手指猛然收紧到发白。
许白抬头，“我刺伤了他！”声调放高，似乎意识到自己不该这样讲话，又咬紧嘴唇，“师尊，那两场，我都赢了的。”
江维舟沉默。
他的目光把许白冻住，许白咬住嘴唇，脸上的红还没完全消退，心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完完全全凉了个彻底。
“……修道之人，一言九鼎。”
许白指甲刺进肉里，轻声道，“这是师尊教我的。”
“你根本赢不了。”
江维舟太冷静了，他不紧不慢的抛出问题，看着许白辩解。
可实际上，他早就有了答案。
许白害怕极了。
他心脏飞快跳动，生怕江维舟下一句就是叫他下山去。
“你根本……”许白声音颤抖，他不想在江维舟面前哭，可湿凉的眼泪控制不住的顺着脸颊往下掉，“从一开始就是为了，为了让我下山。”
他声音不大，也不想叫谁白白看了笑话，只是越压抑，声音中的颤抖就越明显，“为什么……你如果对我毫无感情，为什么不敢直面这一切，难道我这么下了山，你的……你的情劫就能破吗？”
许白的膝盖又开始发疼。
他止不住眼泪，想起自己跪在雪中，破罐子破摔的朝江维舟喊“我爱上你了”，而江维舟头也不回的离去。
要是能一直留在幻境中就好了，那里头的江维舟是即将融化的坚冰，而现在站在他面前，不动也不开口的江维舟更像拼了命都捂不热的石头。
搂的越紧，越拼尽全力，就越觉得冰凉刺骨到无法忍受。
许白这些话戳痛了江维舟。
他也不知道为何犹犹豫豫，每每他想要与许白一刀两断，向来无情的道心中便会出现道声音。
告诉他——会后悔的，不能这样做。
江维舟看着许白止不住流泪的眼，转身。
“我不想这样。”
许白低声道，他声音沙哑，“师尊，你还跟小时候一样待我，好不好？”
许白像是说给自己听，直杵杵的不动。
“我病中你为什么不来看我了呢？”
“明明从前，我们还能同在一张榻上，生辰还有礼物，糖糕是你带给我的呀，你还说，还说让我把你当成家人，把长生宗当成我家。”
许白什么都记得，江维舟说的每一句，都被他反复琢磨咀嚼，成为他坚持下去的理由。
他不再说“您”，抛弃了敬称，委屈的指责江维舟，“你闭关的每一天，我都在想你，我——”
“住口！”
江维舟撑了个很小的阵法，叫许白说的话能不被他人听去。
“……”
江维舟不想再听这些，他自认为所有情感都是过眼云烟，自然也不肯承认自己对谁真能动心。